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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走了。
我把空劍鞘丟到沙發上,躺進辦公椅中,背向門口。
我想不懂。
既然娜塔莉接受我,我對她的感覺也沒有變,為什麼她還是要離開?
她希望時間重來,但假設減去二十年光陰,那件事就會成真嗎?
她很介意自己的衰老嗎?
無論如何,她還是會老的,這不大可能是理由啊?
護衛隊到現在都不敢說話,但會把這件事寫成報告,畢竟是他們的工作。
他們應該只有聽到娜塔莉大聲說的內容,只是那個黑髮黑眼的女孩可能會引起教皇的某種猜測……
算了,我不要今天想這個。
「聖長。」
帕諾隊長終究還是得跟我說話。
「關於今天發生的事……」他頓了頓,堅定地說道:「如果您開口,我們不會寫進報告的。」
「寫進去吧。」我揉著額,看著黑暗的天際,有點擔心那對母女今晚是否有地方可以落腳,「我不想為難你們。」
跟在我身邊久了,有時候護衛隊會夾在我跟教皇之間掙扎。
帕諾隊長沉默,一會兒後,我聽見他出去了。
最晚一年,最晚大九節前後我應該能離開,我甚至能在今晚就把退位手續交給湯瑪士……但那又如何?
我要回去的地方是娜塔莉永遠都去不了的地方。
「夕雅,你聽過黑死夢嗎?」我開口,才發現我竟然想和我的食物聊天——一個近距離看完我斷尾的地下情史還有被前女友甩了一巴掌的——食物。
「——或食殺者,通常是族群中長輩流傳的。」
夕雅待在徽章中,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但是能傳出聲音還有看見外面。
她回話的態度有難得的乖巧。
「聽過,有幾個老瘋子嘴裡常掛著,說得像真的,卻老是嚇自己。」
「老瘋子?所以你不相信?」
「沒人相信啊,大家都知道他們有夜驚,大概是聖飲者的老年通病吧?所以我們很體諒他們。」夕雅說得彷彿自己很開明,我卻覺得那些老人欲哭無淚。
那不是夜驚,是看到搖曳的影子引發的恐懼症,以前都是這樣靠前人來流傳故事,為什麼到了夕雅這代卻沒有被買單?
喔對,因為我「翹班」了,太久沒出來秀。
結果是我的問題。
「南斯最近有什麼狀況嗎?——算了,別告訴我。」
要是知道有狀況,我就得過去了。
「你擔心南斯幹嘛?放心吧,那裡還是一樣,大雨、陰天、火槍、屍體,錫酒杯殿堂一塵不染。你怎麼好像很熟南斯?」
因為我在那裡的每個角落追殺過食物。
我換另一個方式問道:「你聽過《天亮亮》嗎?」
夕雅回憶了一下,說道:「大人用來嚇小孩的睡前故事系列,如果不愛乾淨、喝髒血,就會有怪物來找他們、或是待在床底下,等他們做壞孩子做的事時,冒出來吃掉他們。」
嗯,大致上差不多。
「你想聽嗎?我可以跟你說我知道的版本。」夕雅有想介紹自己家鄉文化給外國人的期待,迫不及待開始講故事。
「從前有個壞媽媽,她帶著孩子在荒野上遇到了天黑的怪物。」
芒草之野上,滾動的黑暗凝聚成有大口的大頭,無聲飄近一對母子。
「天黑的怪物說母親殺了人,做了壞事,它要吃掉她。」
女人哭喊著:「你就沒有一點慈悲嗎?任何一點從自我意識中產生的同情?」
「母親認錯,但解釋了她為什麼這麼做。」
「我只是想餵養我的孩子,人們驅趕我們,我們快餓死了。」
「天黑的怪物得知起因是日人的殘忍。」
「他打算殺我們,我雖殺了他,卻也埋葬了他……」
「但是母親拿走了日人的髒血來保腹。」
「只是一點點血而已……」
「所以天黑的怪物把母親連同喝血的孩子都吃掉了。」
芒草之野上,一聲嗚咽後,再也沒有聲音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日人可以犯罪,夜人不可以。」
造謠!
犯罪者被等同視之,夜人只是剛好被明面管著,而且故事沒有提到,女人殺死後的屍體變成吸血鬼,死後從墳墓爬出來,將附近的城化成鬼墟。
她錯在造成血災。
夕雅還在表演家鄉文化。
「還有喔,雖然是南斯語。」
她很嗨地唱起來,看來真心想讓我心情好一點。
「天亮啦、天亮啦!
哪裡的壞孩子還不回家呀?
弄髒臉頰與衣領的孩子還沒回家呀。
假如要回家,要先打一個大大的哈欠呀!
天亮囉、天亮囉!
哪裡的壞孩子不敢露酒窩?
狂舞饗宴中淋雨的孩子不敢露酒窩。
假如要露酒窩,要先站在無影的火中哦!
等到無光劈頭、冰冷涼透、蒼白的彎月露出後——
不可以回眸。」
我它吸血鬼的哭笑不得。
我的食物在唱我的恐怖兒歌取悅我。
「回南斯以後,你可以跟你的朋友炫耀了。」
「啊?炫耀什麼?」
「炫耀你跟天黑的怪物共處達到史上最長紀錄。」
「少來了,你的法匣很帥啦!不過你到底怎麼搞到沒有呼吸心跳的?」
「夕雅……」
「嗯?」
「『閉嘴吧』。」
牢房中有個倒吊的人形軀體。
佈滿黑毛與血塊,口部微張,雙眼緊閉,像死了一樣。
每一道柵欄後都有相似的軀體,彷彿突變過頭的人類,死氣沉沉地或掛或躺。
走道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鑲嵌驅魔經文,在建造時一起被堆砌,即使打碎表面,底下也還是有新的驅魔經文不斷出現。
這裡不用法系產品,只用原始的火把或油燈,免得受到囚犯利用。
鎮邪手們盡力將這裡保持整潔。
他們不想給囚犯們利用疾病或汙穢的機會。
白潔與黑污交錯佔領監獄,誰也不肯讓一分。
最深處的囚犯房最乾淨,它同時有兩間,關押囚犯的同時,另一間房就會被打掃,所有縫隙中的髒污都被刮淨。如果要進出,專門人員會確保出入者身上無傷痕或血。
追墓從牢門中出來。
彷彿藝術品的純白浮雕大門關上,表面的曉徽十字、驅魔圖、經文、咒文,即使經過多年歲月仍然嶄新並完整。
「隊長。」等在外頭的鎮邪手走上前來,他有一雙灰青眼睛。
「走吧,盧斯恩。」追墓將手套丟進火盆。
兩人通過檢查離開,盧斯恩提起道:「隊長,茜茜把事情告訴我了。」
「在你看來,你妹妹最近如何?」追墓問道。
「瑪蘇爾很照顧她,我想如果她願意努力一點,或許還真的拿得到神官執照……」盧斯恩聳肩,又說道:「但幸好她的精力放在正確的地方,這一期的考試她大概不會及格,很快就能回來了。」
「你們什麼時候要去?」追墓說的是與阿貝爾見面。
與茜茜有著同樣眼睛的盧斯恩說:「還沒決定。關於薩普特聖長,如果他不清白,並且隱藏了這麼多年,單純的一次會面或許不能讓我們得知什麼。」
「聖父大人加派了新護衛給他。」追墓突然說。
盧斯恩沉默。他知道隊長的意思,新護衛來得太突然,其中一名法術師的水平高到令人髮指。有新護衛在,等同在許多方面斷了鎮邪手的測試手段。
如果他們要越過新護衛,教皇的震怒一定不會先落到阿貝爾頭上。
「這就是為什麼我讓你們去見他。」追墓嘆氣,對於盧斯恩沒想到這點而失望,「好好看看他、與他對談、尋找破綻,很多事情不需要拔劍也能做到。」
「我懂了。」盧斯恩低頭,「在去之前,我們也會查查他以前的事——在曉光城的以前。」
話題告一段落,但長廊還沒走完。
死寂蔓延在牢房之間,連鎮邪手的腳步都沒發出聲音。
「您認為冕下加派新護衛與我們有關嗎?」盧斯恩突然問起。
追墓皺眉,「我們無法確定這件事是什麼時候定下的,但我知道很早的時候,聖父大人就看中了那位雷洛斯.爾特諾。」
「所以這會不會是冕下……」
「噤言!」追墓輕斥道:「不要質疑聖父大人!」
盧斯恩垂頭。
是啊,自己真是典型的鎮邪手多疑。
「帕諾,我不知道該怎麼掉眼淚。」
看著女人牽著女孩離去,直到她們消失很久以後,阿貝爾都還望著夕陽落下的方向,一直沒有動。
帕諾本來以為他在靜靜流淚,不想給人看到。
「我哭不出來。」阿貝爾說,一會兒後承認道:「我其實沒哭過。」
「也許您的界線只是比一般人更深,您太堅定了。」
「但我現在想要掉眼淚,我希望它掉出來。」
「或許它有出現,只是在那之前就乾了而已。」
「又或許是早已死透了。」
帕諾還是覺得阿貝爾之前會問迦斯蘭的問題,絕對不是因為想交流心得,而且目前看來,造成阿貝爾孤單的原因也不會那麼簡單。
娜塔莉在阿貝爾胸前靠了一會兒後,才打了他一巴掌並崩潰。
她到底發現了什麼?
墨水在筆尖上凝聚,趴搭一聲打在紙張上。
帕諾恍神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滴已乾的墨跡。他把筆插回墨水罐中,著手換上另一張新公文紙,只是當筆尖要觸到紙張前,他又開始出神。
又毀了一張公文紙後,帕瓦過來把他的筆沒收了。
帕諾乾脆躺在椅子裡,看帕瓦到處收拾雜物。他們有一陣子沒有回官邸了,護衛的宿舍中有一些中途匆匆回來後亂丟的衣物與紙張。
別人當護衛都是越當越胖,只有他們這個護衛隊被操得像運動員。
帕瓦正在清理公文櫃,那裡頭已經滿了,他把最陳舊的留存副件翻出來,準備換地方封存。帕諾瞄到上面有個眼熟的文件夾,封面有華麗的教皇殿壓印。
拿到手上他才想起來,這是自己被指派為護衛後收到的第一份文件。
那時候沒有其他人,更沒有麼多極限運動。
他還只是個肚子上有點肥肉的聖騎士,湊巧見過阿貝爾幾次後(而且沒有不良反應),就被侍從官召去問了一堆問題。
再來他知道的就是:他被強制調職了,肥肉變成六塊肌。
阿貝爾的傳聞與風評人盡皆知,但他還是收到了一份關於護衛對象的詳細資料。
上頭包括簡單生平、各種比較知名的大街事件、就任騎團長的過程,甚至還有早前的巡守履歷,以及阿貝爾當時應徵巡守的跨國信件。
他當時沒有翻得很仔細,因為這樣的資歷平平無奇,甚至有些太淺白。
但今天,帕諾忍不住翻到了最後面,也就是阿貝爾的一切最早開始的地方。
——神學院。
只有一紙畢業證書與推薦函。
證書看起來似乎很不小心地打翻過墨汁,雖然有些地方遭到汙損,但整體完好,而且竟然是正本。它很有可能是在寄送過程中被郵局人員損壞到,退件重辦太過耗時,所以曉光城還是默許了這紙證書通過。
帕諾的老家是做書店的,他知道該怎麼清理,也不覺得自己有落下手藝,所以翻開帕瓦剛整理好的雜物堆,找到自己的老工具箱。
帕瓦聳肩,再次撿起了抹布。
帕諾戴上手套,在棉棒末端小心地滴上火酒。
墨跡非常頑強,而且似乎不是普通墨水,帕諾的好勝心上來了,耐心地與緊緊咬住紙張的墨跡奮戰,一直到帕瓦整理完房間後,他終於清掉了第一塊污漬。
清出來的字跡只是無關緊要的日期,重要的戳印與防偽證明完好無損,所以這紙畢業證書才能通過審核。
帕諾把書寫燈轉亮,將紙拿遠打量。
——天蠍座950年。
他揉了揉眼睛,拿近它。
畢業證書的頒發日期是天蠍座950年。
「四十九年前?」帕諾有點慌,懷疑自己的手藝還是出了問題,把墨跡下頭的字跡抹花,導致「8」的一部分被清除掉,變成「5」。
……也不對,如果「5」原本是「8」,這與977年進入曉光城的阿貝爾也不吻合。神學院有六年,如果頒發日期是950年,那代表阿貝爾944年就入學了。
帕諾越想越覺得不對,手抖落了紙。
難道阿貝爾的學位是假的?
他的目光挪到推薦函上。
它的年代看起來非常久遠,就算被放進博物館也不意外,透著木香的昏黃信件壓著一道私印,已被拆開閱讀過。
更濃的疑惑從帕諾心裡升起。
為什麼教廷要把這個給自己?
他當時沒有想太多,因為要看的資料太多了,他是個護衛新手,注意力都在相關科普還有自理規劃上,所以把感覺不重要的附件隨著文件一起埋到房間深處……
如果是誤放……但教皇殿會犯這種錯?
推薦函應該要被官方或本人留存,而不是交給本人的新任護衛後不聞不問。
帕諾感覺到手上的東西比那紙畢業證書更燙手。
首先蔓延開的是不相信。
帕諾不相信阿貝爾會用別人的證書。
他跟了這個人十二年,從早到晚,也看透對方私底下的一些小行為與習慣,或許阿貝爾有些秘密,但帕諾根本不會往壞的地方想。
而阿貝爾的本性暴露並沒有真正令人看不下去的部分,甚至是那些表裡不一才讓帕諾發現這個人沒傳聞中討厭。
如果自己看了推薦函,就會得到答案嗎?
這是教皇殿要身為護衛的自己必須知道的事嗎?
捏著信封的手冒汗發冷,他應該要拆開它,卻用一種被燙到的速度,將信件與畢業證書塞進新的文件夾,藏進床底下的地板中,把自己的頭砸上枕頭,聽見帕瓦的話傳來。
「你要這麼早睡?」
副隊長走過來,發現兄弟抓著毛毯在發抖。
「怎麼又來了?你最近得去看醫生,我很堅持。」
「我沒有病。」
「昨天倒在雪地裡昏睡不醒,今天又躺在被窩裡冒冷汗,如果你不是病了,那會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懷疑我能否搞清楚。」
帕瓦放開手邊工作,在床沿邊蹲下,握住兄長發汗的手。
「老哥,你有事情想告訴我嗎?」
「沒有……」
「那我和你一起祈禱吧?」
兄弟倆閉眼,帕瓦唸出禱告,帕諾沉默地聽著。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您護持我的兄長解決難題,也護持他的身體健康,堅穩他持劍的手,使他在您的榮光下不被傷害……」
帕瓦最後幫帕諾腋好被角。
「晚安,帕諾。」
「晚安,帕瓦。」
帕諾在被窩中翻身,無神地瞪著牆壁,瞪著腦海中的囈語聲。
雪鹿上的黑髮聖騎士轉頭過來。
「帕諾,如果有天我死了……」
聖長,您也想太多了。
那肯定是很久以後才會發生的事,而且不會發展成壞事。
您會好好地躺在床上,被親友環繞,被神接引。
我確定地說:「大部分騎團長的結局不會發生在您身上。」
可是黑髮聖騎士卻低聲問:「假設我是那麼希望的呢?」
——再假設,假設阿貝爾根本不是在假設呢?
我發現我所有的智商都用在無人時的專心裡
一回到現實使用嘴巴和聲帶就變成阿茲海默
娜塔莉本該代表阿貝爾不完整的一部分
娜塔莉本該代表阿貝爾不完整的一部分
來得太早,阿貝爾的成長沒跟上,所以失去了
我花了點時間思考為什麼我把它的成份比變重O_O
後來才發現原來我預計中的部分少了一項「遺憾」
所以娜塔莉代表的不是愛情,只是遺憾
除了阿貝爾由於體認到自己快藏不住容貌不變的破綻,而決定離開(退休)外
我一直打算著的目的還有補足他的人生
他以為過了二十多年很完美了
但卻沒發現他少了很多成就沒有點亮(WTF)
再次恭喜帕諾踏上脫阿貝爾馬甲的道路
多了一個新場景:地牢
珊卓娜線的某些部份看來是有機會可以在這次用上
然後為什麼我人生第一次碰推薦函是要幫小說人物寫給另一個小說人物
還是宗教人員用的那種
豆頁痛,網路上的範例有點沒鳥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