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了招呼,嗯,果然輕而易舉的就放行了,就知道他還認得我。
讓他以為我是來處理上次的工作,不過可能要讓他失望了,而一定會對他很抱歉。
八五大樓,八十五樓。
樓頂,樓外。
離地八十五樓的空中,據說有三百四十八公尺的高度。
風還是大的很離譜呢,跟熱血沸騰那個早晨一樣不討人喜歡。
我拉拉筋,暖暖身。
嘿咻!
跳上這層凹凸不平的樓頂地面,爬到我要的絕佳景點差不多花了快一個小時。
這也沒辦法,畢竟一開始這裡就不是設計來給人散步的。
理論上這應該要跟上次來的一樣,全副武裝加條安全繩什麼的。
可惜的是這一次,我只能靠著一雙腳跟一點工具,慢慢來……
慢點……
或許能再慢一點……
瞇上眼,果然還是很喜歡這裡的風景,氣溫和空氣。
濕了點,沒那麼冰。
到位,我站直。
這裡是八五大樓樓頂的一處牆角,是整個大高雄地區最燦爛的景色,而且世界上沒有幾個人當真看得到……啊,我看了兩次了,想想真是奢侈。
我閉上眼睛。
接下來即將邁向終點的幾秒,是不是足夠逛完一趟跑馬的燈火?
不知道。
也不重要。
有人說,為了與生活妥協,所以而不得不放棄曾經的夢。
那麼現在被全世界背叛的自己,是否還有放棄夢想的理由?
有。
我放棄夢想。
因為我知道,它會被實現的。
所以我把夢想交給你,因為你會幫我實現它。
至於我……
「這麼扯,應該上的了新聞吧?」
閉上眼。
流著淚。
也笑著。
真心誠意的笑著,我很滿足,真的。
這太過複雜的世界不再值得留戀,所以我哭了,撕心裂肺。
但我卻亢奮的想著它接著將迎來的改寫,所以我笑了,真心絕對。
八五大樓的樓頂,牆角,今天的風還是很大。
整個高雄最美的風景,腳下,今天的早晨一樣很亮。
我的腳離開牆邊。
命運的最後一局,梭哈,賭客全下。
賭客要求代打,莊家沒能反對,誰叫賭客把自己賣成了籌碼?
來吧。
這是我七十億分之一的,誰也學不來的——
***
「欸欸,爸爸那個是什麼?」
「那個啊?那叫做電影院,是放電影的地方。」
「那、那,什麼是電影啊?」
「就是故事啊,有的是想像的出來的,有的是從真正發生過的事去改寫的,差不多都是兩個小時的長度,電影院你現在還不能進去,我帶你去租影片好了。」
「這就是電影,要租回家看嗎?」
「我想看我想看!」
「……你手上那一片《神鬼獵人》我覺得你看不懂,換這個如何?」
「星……大……」
「『星,際,大,戰』啦……」
「欸欸爸爸什麼是『好萊塢』?」
「就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電影製作團體之一。」
「喔喔!感覺好厲害!」
「對啊裡面都是頂尖的電影製作跟劇作,特別是科幻電影呢。」
「我也想進去底尖!」
「是『頂』尖,那要念很多書,你可以嗎?」
「嗯!」
「爸爸我回來了。」
「嗯爸爸有點忙,你去看電影吧。」
「好!」
「嗨!」
「最近過得怎麼樣?」
「最近嗎?我想研究攝影來著。」
「喔,研究攝影啊?」
「對啊,想進影視界我覺得無論哪個位置多少也要會這些,嗎?」
「嗯,加油囉。」
「最近過得怎樣?」
「我看了一部我覺得滿有深度的影集,雖然年代有點久,不過劇情還是很值得……」
「嗯,你學期末有成績單嗎?」
「……有啊,這裡。」
「你數學有點差,可能要想辦法加強。」
「啊…喔……」
「最近過怎樣?」
「我聽說國外有影視團隊的培訓,可是比起拍攝技巧還有場景,我倒是對編劇比較……」
「嗯,數學有帶上來,不錯。」
「呃…所以我也已經準備好了,想……」
「那我先去休息一下,等等要忙。」
「……嗯。」
「最近成績還可以吧?」
「吶。」
「嗯,很不錯呢。」
「第一志願會上吧?」
「我想要直接進入職業培訓……」
「先上高中再說吧,選跑道大學再挑就是了,雖說提早接觸感興趣的項目不錯,但是有更多選擇不好嗎?」
「……」
「那就這麼決定囉,我下午還有事,先走了。」
「嗯。」
「我拍的微電影獲獎了耶!」
「很好啊,這對升大學很有幫助呢。」
「…呃,對啊。」
「可是你的化學實在不太行。」
「我已經選好了出路了,以後的工作不需要理化。」
「那也是以後再說,現在先把時間投資在學科再說,好嗎?」
「……」
「那就這樣子,我後來還有事情,先走了。」
「真厲害,這個成績應該沒有地方不會上的吧?」
「嗯啊,備審也是資料滿滿的。」
「工科還是管科?」
「……什麼?」
「雖然說我們家有管科的直接出路,但這我可以教你,還是工科比較容易讓你對產業有基本認知,畢竟商業無論怎麼包裝,到底決勝負的都是構成產業鏈的產品。」
「……你想說什麼?」
「當然想要挑管科也是可以,因為你只需要基本認知所以可以兼修,比較進階的就不是你負責的事情。嘛……我先走了,等等有會要開。」
「……」
「私校文組?」
「對啊,是影像設計與表演有名的學校呢。」
「重考。」
「為什麼?」
「這沒有辦法在公司讓人有足夠信服力。」
「我是問,為什麼我非要在公司,讓人信服?」
「因為這會對你的生活有更大的發揮彈性。」
「你很懂我嗎?不,現在的你只懂怎麼增加收益,箇中好手的那種。」
「因為這是最好的選擇。」
「但少了我去做它的熱忱,也從來沒有具備過。」
「我再說一次,重考。」
「那我重新回答一次,憑什麼?」
「憑你所有開銷都是我支付的,包含學費。」
「說得好,這裡有一筆錢,是獎學金,夠我大學前兩年所有開銷,包含學費,我從高一規劃這個後手,我真佩服我那時知道要這麼做。」
「那第三年呢?我不會簽學貸的。」
「那個時候我二十歲了,你說呢?」
「你會後悔。」
「只是『可能』會後悔,而且絕不是現在。」
「可以把夢想當職業的少之又少,你知道吧?這不是你說了算。」
「當然,但至少下不下注,是我說了算。」
「你現在是打算跟我對上嗎?」
「放心,你不會有時間跟我槓上,快遲到呢,大老闆。」
***
年輕男人從趴著的桌子爬了起來,他坐的椅子上也放著一個筆電包。
那男人渾身上下有一股異味,年輕的他身上卻沾著不合襯的蓬頭垢面。
他揉了揉了眼,嘴裡叼著一支寫到剩下半截的木頭鉛筆尾端,筆尖晃了晃。
三多商圈,這裡是離捷運站最近的一間以便宜出名的網咖。
男人在這間網咖包台好幾天,整個桌子都是吐司袋跟泡麵。
一半的原因是他不想待在租屋處。
另一半的原因,對,他也沒錢付房租。
他的螢幕上出現的是臉書介面,使用者名稱『日延』。
因為某個原因,他的臉書好友每個生活圈的人都有,一流大學的研究生、三流大學的延畢生、水電工人、檢察官、議員、糖炒栗子的攤販、建築工人、條子、流氓、在金門大學最近一直說自己見過鬼的死天才、單純的笨蛋。
【新搭檔。 #BMW #第一台車 #貸款囉】
附上的照片是一台BMW 440i GCM Sport,他一臉開心地坐在引擎蓋上跟車子合影。
他是他的大學同學,畢業後轉職去當餐飲學徒,他說如果結了婚錢就要花在刀口上,所以結婚前把錢放在口袋是對魯蛇神的侮辱與不敬,這種莫名其妙的霸道信仰還真的有辦法讓他買下去一台三百萬的BMW,那不知道打哪來的魯蛇神一定是尊邪神。
但是他到底是實現理想了。
【穩定往夢想邁進,想起在學時代的朋友都各自朝著自己的人生努力,就覺得備感鼓舞與歡喜,大家能加油! #新職位 #友誼 #什麼時候出來聚餐啊XD】
附上的照片,是一群人穿著西裝套服,拿著香檳舉杯歡呼的畫面。
他是他在便利商店打工的時候,下班跟人喝酒搏感情時認識的,是個學弟。
學弟那時候很木訥,可畢業進入業務業以後就開始很喜歡貼些什麼『加油』啦、『努力』啦、『未來』啦,這種搞不清楚到底是正能量還是老鼠會文宣的詞,或者硬是把正能量詞彙用頻率刷成老鼠會的氣味嗎?
但他正在摸索道路。
【熬了大半天,我的研究總算有所斬獲啦! #幹細胞萃取 #日夜顛倒兩周年!】
附上的照片,是一個凌晨四點的時鐘,不知道是要為他笑還是哭才好。
他是他的高中同學,高中畢業後就開始細胞的醫學研究,四年唸完醫學院並出國參與研究,如今是他的研究生涯第二年,看照片的這個時鐘就知道,他是很少貼文的。
他正在努力改變人類命運。
【從陌生到熟悉,如今已經有了後輩,謝謝這一路走來每個人的提攜與陪伴 #事業】
附上的照片,則是一群人下班的合照。
他是他大學不同系的同學,工程師,也沒什麼好說的,中規中矩的平凡生活,穩定的成長。
他正成長著。
【上海的第一口呼吸 #派遣 #有點冷】
附上的照片,是一個夜晚的上海市,外號不夜城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他是他的高中同學,是機械系學士,管理與經濟學雙碩士,雖然這篇貼文只有一句話和一張照片,但那單純只是因為時候很晚以及他大概真累了。
他為人健談,家裡是機械工業的家族企業,他被呵護關照並有計畫性的培育成長,也很順利地接受那種預計而長大,最後順利成長成一個符合期待的人才,並讓所有人服氣的接手主管職位。
他正在用最快的速度,讓世界認識自己。
相較下,自己兩年沒有發表過近況了。
拿得出成績的成長證明,自己還不曾有過。
滑鼠繼續移了下,他的手撞到了兩個泡麵碗。
因為某個原因,他的臉書追蹤的粉絲網,大多是電影相關行業的官方粉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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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設法進入這個行業一段時日了,用他覺得可能是最快的方法。
但是到了今時今日,這些人,他也一個都不認識。
因為某個原因,他的臉書關注的新聞大多是在文創圈內,故事寫手、劇本寫手、漫畫連載寫手、網路小說家,全是在故事創作這個圈子裡打轉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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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是天賦異稟的寫手,或是幸運非凡的創作人。
而這些名字裡頭。
從來就,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