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鄉 一去不返
在餵飽阿梯、與黑蓮花道別之後，我跟紅詩去找了家餐館吃午餐。這小女孩依舊是豪不客氣，點了一盤最大盤的肉醬義大利麵在吃，這讓我想到了八，那人造人一開吃也是不客氣的。
奶油麵吃著吃著，我邊看向餐廳牆上的電視，這兩天都在跟這個小妮子混，都忘了去注意時事了。這些天有什麼大事嗎？
『人魚鄉小女孩翹家，母親求快回家。』
然後出現一張紅髮小女孩的照片。
「噗！」我直接嗆到把口中的麵吐出來。紅詩則是一臉嫌棄的看著我。「噁，弦林，你好髒喔。」
我根本故不上回嘴，拿起衛生紙往嘴巴抹了幾把，盯著紅詩看，在看向電視上的照片，再看向小女孩。一模一樣，尤其那紅髮跟翠眸，顏色是完全一樣的，不可能認錯。
紅詩也後知後覺的看向了電視機，然後一臉尷尬地看向我。
「……世界真小，竟然有人跟我長好像喔。」
小妳個大頭鬼。
蹺家這種事可小可大，我也不確定這小女孩的是小是大，但我可不敢冒險。如果她出了什麼事，然後被人發現最後跟她相處的人是我，那還真的是洗不清的誤會。我敢說黑蓮花會是第一個拿起手機的人。事實上，我覺得她看到這個新聞可能就在打電話了。
所以我要做我該做的。不由分說地把紅詩送回去人魚鄉。
「我不要！」那小女孩一聽到我要把她送回去，就在大街上跑給我追，引起不少人側目。花了我十幾分鐘去抓人，好不容易才把那個小女孩揹在背上，不讓她亂跑。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紅詩的粉拳一直落在我頭上跟肩膀上，有點痛，但又不是很痛，我就這樣一直被她打，但還是往港口走去。「誰管妳要不要，給我回家去。」
「我不要！」然後她一口咬住我的肩膀，然而這小妮子其實除了踢人頗痛的之外，打人跟咬人真的是攻擊力低下，不能阻止我往前走的步伐。
「妳幹嘛不想回家啦？」面對小孩子的吵鬧，我也只能嘆氣。「跟家裡吵架？」
紅詩咬著我的肩膀，安靜了一陣子，才鬆口然後趴在肩上。「……媽媽說阿梯是很危險的鯊魚，不給我養。」
一般人都會這麼認為啦，尤其這頭雙髻鯊長得像犀牛這麼大。「那妳為什麼認為阿梯不危險？」
「之前玩水的時候被鯊魚攻擊，阿梯救了我。」身後的人傳來悶悶的聲音。「牠也是這麼受傷的。」
這樣啊……難怪會跟鯊魚當朋友。我想了想，然後問：「妳媽媽很守信用嗎？」
「嗯，非常。」她用力點點頭。「有次她答應帶我去遊樂園玩，但那天她生病了，結果還假裝沒事的帶我去。結果一天就能好的病嚴重到發燒一個禮拜呢……你幹嘛問這個？」
看來是個好媽媽。這讓我有點猶豫要不要幫忙紅詩，因為我的手段可沒那麼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說是作弊。但，事到如今要讓這小女孩願意回家也只有這個方法了。
「如果我幫妳說服媽媽，可以養阿梯，妳就會乖乖回家？」
「你有辦法？」她好奇的問。
「可以啊，只要妳乖乖回家找媽媽，別再讓她擔心就好。」
「……好吧，如果你真的能幫我說服媽媽，我就回家。」紅詩妥協了。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啟程。一般來說是要在布特洛買個水下呼吸泡泡，然後搭乘戟角鯨前往那個人魚的國家。起初我還有點緊張，不是沒潛水過，是沒去過在水裡的城市。兩個不一樣的。
日記是不可能在那邊寫的，於是我把它放在港口的一個置物櫃中，等回來之後繼續。再給了炎呱一個小呼吸泡泡後，正想幫紅詩也買一個，她卻阻止了我。我一開始以為是她原本就有，但兩分鐘後我就知道為什麼了。
當時身邊沒有鏡子，但我很確定我那愣住的表情很精彩。不為啥，就是那小妮子白色裙子下的雙腿不見了，變成了條長長的魚尾巴。我當時整個看呆了。紅詩一開始還很有耐心的讓我看，後來似乎不耐煩了，用尾巴搧了我一下。
「看夠了沒？」她沒好氣道。
「妳怎麼沒說妳是人魚？」我納悶地問。
「你又沒問。」
所以是我的問題囉？不過仔細想想，她生活在人魚鄉，不是人魚能是什麼？
我轉頭看向旁邊的阿梯，炎呱已經很自動的游到雙髻鯊的雙眼中間坐著，很期待等等出航的樣子。這青蛙還真享受？還沒來的及唸兩句，左手突然被握住往前拉。
「走了啦，如果天黑很難認路。」前方的紅詩拉著我的手游著，頭也沒回的說。
「我以為妳會給阿梯載我。」畢竟原本是戟角鯨會拉遊客去人魚鄉的，不遠處就有個遊客給牠拉著。我以為以這個小妮子走路都要人揹的懶性情會要鯊魚代勞呢。
「阿梯受傷，只能載炎呱。」她還是沒有回頭看我。那紅色的長髮在海中格外顯眼，看起來也更輕盈。
「原來妳也有勤勞的時候。」真感慨。
「拿你餵阿梯喔。」
我發誓雙髻鯊聽到這句話時露出牙齒笑了一下。靠，期待個屁啊。
為了避免紅詩真的拿我當飼料，接下來到人魚鄉的路程中我都盡量少說會讓紅詩發脾氣的話。而雙髻鯊前的青蛙整個嗨爆了，舉起兩隻短短的青蛙手呱呱叫。中途休息了幾次，紅詩累了還跟阿梯交換乘客，在欣賞海底風景的同時，也到達了人魚鄉。
一靠近我就能感覺到身上的水壓輕鬆了許多，進入城市之後我原本想自己走，可是紅詩嫌慢所以繼續拉著我。炎呱已經回到我的口袋了，因為阿梯不能太接近城市，會嚇到一堆人魚。要比喻的話應該就像帶著一隻老虎上街吧。
紅詩熟門熟路的拉著我，游了十分鐘左右，就到了一棟三層樓的建築前。我看著門口上的招牌寫著「一去不返」，納悶著這裡是什麼店。看著牌子應該是移民所之類的吧？小女孩在我旁邊，遲遲沒有推門進去。
「這是妳家？」
她點點頭。
「不進去嗎？」
她沉默了。
我揉了揉她飄逸的紅髮，推了推她。橫豎都要面對的事情，拖也沒有用。小人魚身吸一口氣，往前緩緩推開了門。屋裡馬上有了回應，第一句是說「我們還沒營業喔。」第二句是說「妳這死小孩野去哪了？」第三句是「我擔心死了。」
一個少女上前一把抱住小女孩，她那頭紅色長髮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應該是紅詩的姊姊吧？她沒提過有姊姊，不過鑑於她也沒提自己是人魚這件事，沒提姊姊也很正常。周圍有許多女生，看起來都頗年輕的，打掃的放下掃把、做工藝的放下貝殼，都看向這裡。當下我想：怪了，這移民所難道只收女員工嗎？而且打扮得這麼有姿色，是想增加人魚鄉人口？害我都不太好意思跟她們對上視線。
紅詩明顯也沒料到，她被紅髮少女抱住時整個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小小聲地抱怨：「讓我養阿梯我就不會跑走了啊……」
這句話讓我震驚了。
哇靠，原來這個不是姊姊，是媽媽。屁啦，她看起來才二十歲欸。人魚都早婚還是不會變老？
「還在講鯊魚的事。」少女皺起眉頭，手扶著小女孩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妳這小女孩就不能養點正常的嗎？比如河豚。」
那個，河豚毒成那樣有比鯊魚安全嗎？
「可是……」
「沒有可是。」紅詩還想說什麼，但被少女打斷了。「沒有鯊魚當寵物。而且妳還要因為這樣跑出去被禁足，小女孩。」
「什……」紅詩看起來不服氣極了。正要頂嘴，旁邊突然冒出一個深藍色短髮的人魚介入兩人之間，笑著說：「緋姊別這樣嘛，紅詩都回來了，犯不著發火啊。」
「當心這樣紅豆又跑走呢。」黑色長髮、末端帶紫的人魚也飄過來幫忙說話。緋姊的火氣又降了三分。「人沒事了就好，不是嗎？」
「妳倆在湊什麼熱鬧……」紅詩的媽媽有氣沒氣的說：「就是妳們把她寵成這樣，一言不合就蹺家。」
兩個人魚女孩笑嘻嘻的，看起來跟紅詩還有她媽媽關係很好。這時藍色短髮的看向我這邊，便扯了一下小女孩的衣服。「紅詩，那個男生是誰？」
「新朋友，我去布克洛的時候他很照顧我。」紅詩說道。紅髮少女也看向我這邊，擺擺尾巴游上前，稍微鞠躬跟我道謝。「小女這幾天承您照顧了。」
我當下想的是速戰速決，沒有多想什麼，一個箭步衝上前，握住對方的手。這個舉動讓在場的其他人都驚呆了。尤其紅詩的表情最精彩。而我也只是厚著臉皮開口。「伯母妳好，鄙人弦林，是紅詩在布特洛結交的朋友。我聽說了你們關於養鯊魚的問題而大吵一架。」
對方也是一臉愣住的看著我。老實說吧，這「少女」的纖細體型跟外貌讓我無法相信她是一位母親，要說她收養紅詩我都信。可是那眸色與髮色又顯現她們的血緣。
「那頭雙髻鯊阿梯，實在是頭好鯊魚啊。不亂叫不隨地便溺，更不隨便咬人。還會保護紅詩免於其他危難，是可遇不可求的好鯊魚。正如千里馬遇伯樂、伯牙遇子期……」
這邊後面講了什麼其實我也忘了，為了說服紅詩媽而講了一堆文謅謅的話。明明是出自自己的嘴，但記不起來。反正大概就是在講聽起來很有道理的廢話，估計是太廢了所以我的大腦選擇性失憶，握著她的雙手才是真正重點，可以讓我使用催眠的能力。
「懇請您答應讓紅詩繼續跟阿梯當好朋友。」前面講了兩分鐘的廢話終於講到重點了，我也只記得這個。講這句的時候我啟動了自己催眠的能力，讓紅詩的媽媽改變了決定。
整棟屋子維持了幾秒的沉默，我彷彿聽得見外邊水母划水的聲音。在眾人的注視下，女人緩緩地點了點頭，說：「好啊……」
OK，收工。
我笑盈盈的鬆開了雙手，微微敬個禮，道了聲謝謝。如紅詩所說她媽媽很守信用的話，這句話她也收不回去了。周圍的人似乎都露出驚訝的神色，在聲音傳導好的水中，我的聽覺似乎更好了，可以聽到「怎麼會…之前怎樣都不答應的……」的聲音。
旁邊愣了一會兒的紅詩看著自己的媽媽，然後又看向我。突然擺動尾巴游過來，拉著我快速的游出了大門，到了屋子外面說話。「你做什麼？」
「什麼做了什麼？」
「媽媽啊，你怎麼讓他答應的？」紅詩看起來很訝異的樣子。
「就、舌燦蓮花，巧舌如簧。我口才很好。」繼續裝傻。
「少來，我之前怎麼說她都不肯答應，哪可能妳說幾句就成功了！」她打了我的手一下。
「我說過我在其他領域很強的啊。」我揉著手肘無辜的說。
「你、你該不會對媽媽下了什麼迷幻藥吧？」她臉色一變，氣憤的說：「她可是我媽媽喔，你不能亂來！」
這小妮子腦裡都裝海草嗎？
我正想反駁，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道聲音。「那個……」
一回頭，一個女生站在那邊……不對，不算是站著。她下半身是尾巴，懂我在說什麼。她笑盈盈的看著我們，我注意到她的服裝很奇特，是一條絲帶……說真的，那叫服裝嗎？那只是一條絲帶纏繞著她的身體。從她雙手手臂上看到絲帶的兩個末端，黑色長髮上也纏著一些，胸部的部分卻意外的少，只有一條淡藍的線遮住了重點位置，害眼睛不知道往哪裡擺。
人魚鄉的穿著風格都這麼大膽嗎？
「卡拉姊？怎麼了？」紅詩游過去問。那個叫卡拉的說：「妳媽媽邀請妳的朋友今晚留下來作客，可以嗎？」前半段是跟紅詩說的，最後三個字她才看向我問。
作客？好啊，為什麼不。難得都來到人魚鄉了，不多待一會兒也太可惜了吧。她才問完我就點頭了，連多加思考都沒有。
「那就這麼說定了，晚點見。」說完她就甜甜一笑，然後游走了。紅詩則是看她離去之後露出思考的表情，又過來牽起我的手，拉著我往上游到屋頂去坐著。
「距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就先休息吧。」她坐在屋頂邊緣說，「趕了一整天的路累了吧。」
「不是都妳拖著我嗎？」我輕飄飄的過去，坐到她旁邊。一隻小手伸過來，掌心有個干貝糖。耶，我超愛吃這個的。自從上次紅詩給了我一顆之後就上癮了，是人魚鄉盛產的吧？回去的時候帶個幾包走。我邊這樣想著，低頭直接咬走糖果然後吃掉。
「……用手很難嗎？」她打了我一下。
「餵帥哥吃糖是妳的福氣好嗎。」
然後她直接用魚尾甩了我一下，我痛的趴在地上哀嚎。靠，終於知道為什麼她的腿這麼有力了。
「對了，我剛剛一直想問但忘記問。」重新坐回牆邊的時候，我說：「妳們家是移民所之類的嗎？一去不返這名字真夠特別。」
「喔……」紅詩聽到這個問題露出尷尬的表情。「那個、不，我們不是移民所。人魚鄉不歡迎外人者定居在這的。」
「這樣啊。」我吸了吸口中的干貝糖，好吃。「所以妳們是什麼？怎麼都女生？」
「……」
「嗯？」
「…風……」
「什麼？」
「……風俗店啦。」
「我剛沒聽清楚，再說一遍？」
「不要讓我一直重複！」她抱怨道。
我陷入了沉思，一分鐘之後問：「我沒有歧視的意思，不過……為什麼一家風俗店叫一去不返？」
這聽起來超像黑店的，風俗店進去之後就沒回來了。是怎樣？把客人打暈拿去賣嗎？所以才叫一去不返嗎？我開始重審今晚答應留下來這個決定了，我不想就這麼消失在人魚鄉的風俗店啊！
「我媽媽說，這代表客人來了之後就不想離開的意思。」我注意到小女孩的表情，幾分無奈。「我們有跟她說過這不像是風俗店的店名，不過她意外地堅持。」
好吧，可以確定她絕對是妳媽了。我看她這麼年輕還以為是姊姊啥的，或領養的。能取出跟阿梯不相上下的怪名字，妳倆的血緣關係絕對是特濃級的。
雖然還是不太能接受一家風俗店叫做一去不返，不過這倒是也能解釋剛剛那個卡拉穿的那個風騷了。
「卡拉姊不一樣。」紅詩突然補充說。「就算是姊姊們，她穿的也是其中較……大膽的？」她對於最後的形容詞一臉猶豫。
「喔。她身材倒是不錯啊。」我隨口應著。結果紅詩直接推了一下我，讓我墜樓去了。呵呵，我得說，在水裡面玩自由落體真的別有一番風味。以後去天空之城玩估計會讓我想起這件事吧。
（待續）
創作內容
夜暮之曲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