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賦】第六章-大婚(5)

　　嵐雲甫剛踏進殿內，便看到埋首於成堆奏章裡的父王。自從她十二歲開始上戰場後，就鮮少待在宮裡，原本小時熟悉親暱的父王，如今在她眼裡，似乎看到的不是血濃於水的親生父親，而是一位孤獨冷漠難以親近的陌生男子。

　　「妳來了。」他仍繼續批改案上的奏章，未抬眼正視嵐雲。

　　「是．．．父王您宣兒臣來，是有什麼事情嗎？」嵐雲面對他時仍有些膽怯，自父王和母后不和睦以來，嵐雲對他的印象一直是很冷漠、嚴肅、總是不苟言笑，而他對自己和嵐瑾的管教一直以來也相當嚴厲。

　　「．．．妳瘦了．．．」嵐雲沒想到停下筆的父王抬頭看到她時，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段話：「太多的戰事讓妳操煩，在外不比宮裡，吃穿都是粗糙簡單，才不見妳一年，妳就瘦成這樣。」

　　「還好．．．兒臣已經習慣那些粗茶淡飯，這宮裡的山珍海味反讓兒臣吃得胃疼。」

　　「這事妳也該早講，寡人待回就吩咐御膳房，將妳之後的膳食換的比較清淡一點。」

　　「．．．兒臣謝過父王。」嵐雲沒想到父王會為了她的口味，而要御膳房另外更改食譜，著實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妳坐著吧，今日寡人想和妳談些事情。」東苓王將嵐雲喚到自己身旁坐，嵐雲戰戰兢兢地在他身旁坐定後，他便仔細端詳著嵐雲輕聲詢問：「洛桑帝國的求親，妳有什麼想法？」

　　聞言，嵐雲支支吾吾地回道：「兒臣．．．兒臣認為．．．自己不適合嫁過去洛桑帝國，對於當皇后這一事，更是一日也未曾想過．．．兒臣．．．兒臣一心只想待在東苓國，率領軍隊的眾將士們守衛家園！」

　　「這怎麼成，女兒家最後還是要嫁娶的！」東苓王不禁皺眉道。

　　「兒臣自小便視上戰場為國家征伐異敵、平反動亂、壯大我國聲譽為兒臣份內之事，同時也是兒臣畢生的願望，兒臣願意鞠躬盡瘁以換取東苓國生生世世的和平！」

　　「與洛桑帝國聯姻也能換來我國的和平。」

　　東苓王的一句話讓嵐雲頓時語塞了，嵐雲絲毫無法反駁父王的話，洛桑帝國和東苓國一直以來都是保持著亦敵亦友的微妙平衡，對東苓國來說，洛桑帝國幅員遼闊、戰力堅強，要是成為敵人將會對我國不利。但嵐雲不禁呀然失笑，今日不論是哪個國家，又甚至是與東苓國交好的菲伊斯共和國，也極有可能在往後成為威脅母國的一個危險因子。

　　此時曹公公悄聲地走到兩人之間，將泡好的一壺茶和精緻的小糕點放在几案上後便退下。

大王將小糕點放到嵐雲面前說：「吃吧！」嵐雲看著盤上塗抹著一層厚實巧克力醬，擠滿美麗且精緻的奶油擠花，還放了不少草莓來點綴整體的巧克力蛋糕，知曉這是來自大陸西岸伊雷城邦的小點心。

　　嵐雲點頭向父王道謝後，拾起叉子切下一小塊巧克力蛋糕放進口中，卻發現蛋糕實在讓她甜得受不了，但又不能將口中已經咀嚼過的蛋糕吐出來，只能勉為其難地將它嚥下。

　　「很甜膩是吧？喝下這杯茶吧。」話了，東苓王便親自為她斟茶，而這也是嵐雲十九年來，第一次看到貴為一國君主的父王為自己親手倒茶，這不禁讓她感到相當惶恐。

　　嵐雲顫顫地接過茶後，聞著濃厚的茶香味，慢慢地啜飲，這時發現原本充斥在口中那些甜膩的巧克力味，瞬間被剛入口的茶沖淡了不少，沒過多久，口中只餘留茶葉的甘甜味。

　　「這是洛桑帝國獻上的茶葉，又稱『洛桑茶』，是他們國家的『國茶』。聽聞這茶葉是來自他們國內的高山，這茶葉的種植量極為稀少，但泡起來的茶葉卻是很香，喝下去的口感也相當清爽甘甜，據說洛桑帝國內有許多的王公貴族們無不為這茶葉瘋狂。在洛桑帝國裡，『洛桑茶』的價格甚至不斷被商人哄抬，即便如此，仍是有諸多的達官顯貴、王室貴族為了這茶葉而傾家當產，只為求得品嘗這一口茶的機會。當然，更多人絞盡腦汁想要入手這茶葉，其實也是一種炫耀自己地位的意涵。」東苓王緩緩地向嵐雲解釋這壺茶的故事：「妳剛剛定是被伊雷城邦的蛋糕甜的難以入嚥，或許現在趁著茶葉的回甘，再嚐一次蛋糕，就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聞言，嵐雲遵照他的意思再次嘗了一口巧克力蛋糕，這次，她反而不覺得蛋糕過於甜膩，白色的奶油入口即化，而苦甜的巧克力在她嘴中散開來的滋味更是讓人有種無法招架的幸福感，最後再配上那酸甜的草莓，更是為這一塊蛋糕譜下完美的奏章。

　　「好神奇，父王您說的對呢！」

　　「．．．妳跟妳母后一樣，對甜膩的東西向來都無法接受。」

　　嵐雲沒有料到自從母后去世後，鮮少在兩姊妹面前提起母后的父王此時竟然提起她來，讓嵐雲感到錯愕不已。

　　但東苓王或許只是突然憶起無意提到罷了，他話鋒一轉，將原本談到母后的話題繞開：　「在寡人告訴妳這之前，想必不知道這樣的吃法竟會讓自己的味蕾有不同的享受吧？」嵐雲點點頭附和他的話，只是這樣建議嵐雲的他，卻是連一小塊蛋糕和一口茶都沒有品嚐到。

　　「嵐雲，很多事情在第一次嘗試時，可能會困難重重，甚至是與妳原本所預想的截然不同，眾多的人或許很快就會半途而廢，但也有不少人會開始思考是否另有法子去突破窘境，峰迴路轉，一個大膽的計畫又或是策略就這樣出現了。妳自十二歲就站上戰場，想必更能領悟這番道理。」

　　嵐雲輕輕地點頭，但她一臉狐疑地看著父王，絲毫不解他為何會這般話語。

　　「無奈．．．有時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即使我們自認為做好萬全準備，仍是有太多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發生．．．」東苓王看著嵐雲說：「九歲時，妳告訴寡人妳想上戰場捍衛家園，當時寡人相當震驚，也很猶豫是否要答應妳的請求，寡人一度懷疑妳一個女孩子是否能承受軍隊裡嚴厲且密集的訓練，當兵打仗可不是兒戲而已！但寡人最後還是接受妳的請求，即使朝堂上都相當反對，認為身為一國公主的妳不該跟著其他將士們披頭露面的上戰場，他們總覺得身為一個女人，就該安於宮內做些刺繡的活兒，待到適婚年齡便嫁為人婦為夫家傳宗接代。寡人思量許久，最後還是排除異議，執意決定讓妳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不讓妳的才賦遭到埋沒，並讓妳在十二歲時開始跟著軍隊一起上戰場，爾後便讓妳獨自領著嵐軍在沙場上指揮。妳也一直沒讓寡人失望，總是為我國打下一場又一場的勝仗，現在國內有不少的百姓都將妳視作戰神。」

　　「可是．．．寡人總是會害怕，會有那麼的一天，寡人就這麼失去妳．．．在妳所熟悉的戰場上．．．」東苓王看向嵐雲憂傷地表露他一直以來心裡所牽掛的事。

　　嵐雲不禁微微感到有些愧疚及難過，她萬萬也沒想到，父王竟然一直以來都在宮裡擔心她的安危；她沒想到，每當她上一次戰場，父王心中的牽掛與擔心就遲遲無法放下，那掛念就這麼高高的懸在半空，直到看到自己平安地凱旋歸國後，父王心中的那塊大石才能輕易放下。

　　「嵐雲，寡人知道妳的性子，是寧願在戰場上戰死，也不願嫁給別人屈就一個妻子的身分。可是，安安分分地成為一位丈夫的好妻子，便不如戰場上的危機四伏，隨時都有被奪去性命的危險！若妳能如剛剛寡人說的，去嘗試另一個妳從沒嘗試過的事情，或許，那結果會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