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蔚藍涉及的犯罪太嚴重,警方不敢草率蓋棺定案。之後他們安排了在櫃子里找到的倖存者的父母與蔚藍見面。
女孩的父母當場暴走失控,會面不到五分鐘就被拉開。
蔚藍在惹惱別人這方面很有才華。
衛哲按了按隱隱發疼的太陽穴,問:「你為什麼要做那些事情?」
以兒童為目標,進行拐騙和販賣以及調教的活動——這件事不管是在司法上還是人性上都不會輕易得到原諒,這是從根本上錯誤的事情。
「因為這個社會有那種需求。」自稱蔚藍的男性偏著頭,游刃有餘地回答道:「你問我為什麼要那麼做,不如去問提出這種需求的傢伙:為什麼要那麼做?」
「還敢狡辯!」
「我沒有,我被拋棄了,組織的據點馬上會變動,你們想要在我這裡順藤摸瓜找到在上面給我指示的人是不可能的!」
衛哲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而且他們也的確斷了線索。就連其他孩子的身影都沒見到……他可不認為失蹤的孩子就只有被他們找到的那些而已、那些已經成為屍體的孩子而已。
肯定還有更多孩子在等待救援,可是他們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無從考察。
蔚藍所屬的組織,根基非常的深。
他知道的,一般這種組織都和權貴有所勾結。
蔚藍說的對,如果沒有需求,哪裡需要這些小孩子,可是那所謂的需求,卻是他們可能永遠都碰不到的高層人物提出來的。
真的很矛盾,這個世界。
衛哲見盤問無果,接著拿出「葉涼」的畫像,「你認識這個人嗎?」
蔚藍看了那張素描後露出笑容,高深莫測,卻沒有更多的反應。
強忍下要爆發的怒火,他給對方看了前幾天闖入他家的刺客照片,「那麼這個人呢?」
蔚藍臉色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本名邱師沄,他企圖以自身來代替你,結果被神秘狙擊手射殺。」捕捉到蔚藍細微的動變,衛哲頓了一下,「他死前說了一個名字,『泠煌』。」
「死了啊,那個笨蛋……」他臉上的笑容垮了,他搖了搖頭,撤下那比哭還難看的表情,「這傢伙是『作家』……啊,就是類似情報販子吧,只是被組織安排來監視我的,乾嘛那麼多事,活該。至於泠煌,我無可奉告。」
「看來你是不會老實交代了。」他再度拿出證物,這是他們盡力復原並整理過的東西:張靜藏在手錶里的資料,「你們想找的就是這個嗎?」
「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蔚藍看也不看那些一眼。自己當初糾結於這份名單和據點位置已經沒有意義了,「信號彈已經射出去了,他們馬上就會移動,你們現在去堵也沒用。」
蔚藍說的不錯,在他們動身去那些地點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時候,發現所有地方都人去樓空了。
「不要白費力氣了,在我上面的人不是你們這樣的傢伙能抓到的,你們現在看見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不要妄想可以把首領給拖出來,那是痴人說夢。」
「不說別的,說現在。」衛哲道,「為你害死的那些孩子償命吧。」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啊……咦?」
蔚藍不配合,審訊就無法繼續下去,本來起身打算離開的衛哲回過頭來,看見蔚藍不怎麼利索地在翻看那份名單,他眉頭緊皺,反反復復地看了好幾遍。
「這份名單有問題嗎?」
「不是……張靜從我這裡拿走的不是這些。」
衛哲不解,「什麼意思?」
他突然狂妄瘋狂地大笑,嘴裡吐出詛咒般的話語,「你們自個兒琢磨去吧!」
在那之後、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聽見了爆炸聲,與輪胎打滑的摩擦聲交錯,不時還有來自後方的咆哮、警笛聲,和遠處不相干的呼喊。
對了,他被襲擊了。
車子打滑翻車,在他兩旁的警察成了肉墊,減輕了對他的衝擊,他賣力地踢開壓在身上的屍體,移動到前排和後座之間的空隙中。
除了射殺了駕駛者和看守者以外,他猜,子彈擊中了車子的後胎。
在他聽見那位警察先生搬出了泠煌的名號後,他多少也料到自己會有這種下場。組織里負責暗殺和追蹤的高手——泠煌,既然泠煌連邱師沄都殺了,多半也會把自己給滅口,只是之前在警方的保護下找不到機會而已。
狙擊可是泠煌的拿手好戲。
不斷擴張的紅,渲染了他的髮、他的指尖他的人、他的一切。
不錯,他負傷了。
血色順著他的臉龐流下來,他下意識垂首看著自己胸腹,那裡有三道槍口,在他白色的襯衫上像艷麗盛開的紅色花朵,濕潤的黏膩緊貼他的皮膚。他可以感覺到體內的異物,而且血液正在不斷地流失。
狙擊是泠煌的強項,在他進入對方的視線範圍內時,他早就該丟了性命了,現在只不過是給他點空閒呼吸幾口氣罷了。
他靠在椅墊上,緩緩地吁出一口氣。
他想要的,其實很簡單。
想要活下去、想要平凡的人生。
林荷茉問過他為什麼要假扮成韓泰民,當時他一直回避回答這個問題,但其實答案很簡單。
他想要,那樣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一份工作,一個家庭……他想象過自己擁有安居樂業的生活,不必擔心組織裡其他干部的阴谋诡计,不用再提防所谓正道对自己的恶意。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可能念个大学,打个工……就像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像他们一样活着
提心吊膽的日子他過累了。
真的好累。
他突然就笑了出來。可一笑就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了好幾口氣,被卡在喉嚨里的血水嗆了幾口,忍不住發出幾下咳嗽聲。
死了的話……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是不是就像那些小孩一樣,會被自己的父母認出來、帶回家?
一滴淚從他眼角滑落。
死了的話是回家,而不是回到那個地獄。
「真好。」
-
红色溅落在蓝白的警车,成了强烈的对比。
紅色、藍色、在車子旁的屍體——這和他失去妻子的那天幾乎相同的景色勾起他悲痛的回憶,他馬上移開視線,卻不可避免地微微顫抖起來,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還未擺脫那天的陰影。
衛揚的異常引來玫亞的關心,「老大,你怎麼了?」早先天的時候,她家老大家裡闖進一個不要命的,害她老大進了醫院。作為下屬,即使很懷疑這個前一刻還活潑亂跳的上司是不是在演戲,她還是得裝個樣子關心。
衛揚握緊胸前的十字架,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並告訴玫亞,自己沒事。
蔚藍乘坐的警車上,無人生還。
「蔚藍死了?」衛揚問。
「死透了。」
妥妥的一個殺人滅口。
「不過很奇怪。」玫亞指著車子左邊兩個爆胎的痕跡,「那是狙擊槍打的,開車的員警也是被狙擊槍射死的,而蔚藍和另一位中的子彈卻是手槍的型號……既然對方有狙擊手那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安排另一位殺手?」
「要嘛是謹慎行事要嘛是……」衛揚眯起眼,若是事實是接下來他要說第二個可能性的話就麻煩了。他看向玫亞,對方皺著眉朝他點了點頭,想必是和他想到了同一個點上。「除了蔚藍所屬的組織以外,還有另一個人或團體存在。」
而在確認現場畫面後,衛揚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狙擊手首先打翻了警車,而後來的持槍騎士在擊殺蔚藍與警員之後舉槍指著狙擊手的方向,他開了兩槍。之後狙擊手回擊,騎士才猛踩油門落荒而逃。
「三國鼎立嗎這是?」
警方、組織、和一個未知。
「還有一點不知道老大你有沒有發現,那時候我們……不,大概是我想多了。」玫亞最終還是沒有發表自己的疑惑。她只是覺得有些奇怪,那時候他們根據那些據點想把那個組織里的人一網打盡的,結果就只有蔚藍在的那個地點是準確的。
應該,只是巧合……或是組織高層故意留給蔚藍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