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４
「新的身體，還習慣嗎？」季夏透過後照鏡對我問道。
「嗯，除了力道的控制還偶爾會失常以外。」坐在後座的我，有點笨拙地擺弄著手中的復健器材。
「只要別再把車門用壞，我就很高興了。」季夏一面熟練的打著方向盤對著我說。
儘管離開了Unevolved才過了一星期，我依舊對這充滿了不合理的世界感到新奇而被吸引。不管是人類相處的距離、高年齡長者與男女的比例多寡，又或是衣物比想像中的還有重量感的這些事。我望著車窗外的街道，步行與移動工具顯得更加小心與保守了些，彷彿資訊相互反饋的速度大打折扣了一般，人們總是先退了一步以預防著未知而採取行動。
「什麼提示都沒有的世界呢‧‧‧‧‧‧。」
「妳說了什麼嗎？」她問道。
「還有人類意外的容易漏聽別人說的話呢。」我答道。
「什麼？啊，要聽音樂嗎？」她指著一旁的觸碰螢幕。
「不了。」我露骨的表示拒絕，然後相當困惑的回問：「有什麼奇怪的嗎？」
「沒有，只是覺得妳還真是不喜歡音樂呢。」
「當然。那種難以理解充滿和諧不和諧交錯的重覆旋律，反倒我才覺得聽著那種東西還能專注在駕駛才神奇呢。」我帶著一點諷刺的意味說。
「別仔細聽就好啦。」但季夏卻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季夏。」我無趣地肘於窗邊杖起了側頰。
「怎麼了？」
「妳覺得無限減掉了一後，會是什麼呢？」我問。
「嗯？腦筋急轉彎？」
「我看起來像是會問那種沒邏輯問題的人嗎？」我略帶著不悅。
「無限嗎？嗯‧‧‧‧‧‧以數學的定義來說，無限若扣掉了常數還是無限吧？」她在紅燈前緩緩停下後，有些猶豫地靠在方向盤上回答道。
「聽妳的口氣，好像還有別的答案？」
「不是。只是感覺詠玥她以前好像也有問過類似的問題而已。」
「沒有喔。我可以向妳保證──我沒有問過一樣的問題。」我斬釘截鐵的說道。然而那在我意料之外的反應，不禁讓我追問：「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即便只能看到她的側臉，依舊能感受到她那仍舊滿滿的笑意。
──人類的情緒，真是不可思議。
「話說回來，我們到底要去哪裡？」趁著季夏轉入了一個室外停車場時，我開口提問。
「到了就知道。」她那善意口氣中帶了點小小的惡意。
「妳在來蕭家以前，就叫季夏了嗎？」
「這還真是突然呢。不是喔。怎麼？對我的名字有興趣嗎？」她倒著車一面說道。
「再往左邊五公分。」我提示著她，一面繼續說道：「妳的生日是六月中旬吧？而我則是九月初，朱明則是四月出生的。」
「星座運勢？」她問。
「那種連統計學都算不上的東西？」
「不然為什麼問我們的出生月份？」季夏從駕駛座特地多繞了半圈，替我開了車門後一面伸出了手。
「沒什麼。」我拒絕了她的攙扶，並且沒有出任何差錯地獨自走下了車。我無視著她那多慮的擔心，朝著她指著方向先行一步而去。
「不然呢？」小跑步回到我身邊的季夏，一面替我套上了我故意留在後座的圍巾。
「我只是想跟妳說。」我停下腳步讓她來到了正面替我穿戴，然後稍稍撇著頭說道：「朱明、季夏、詠玥都是月份的舊稱。爺會替妳取這個名字，絕對不會是只想把接進家裡的妳當做外人甚至下人來使喚而已。」
季夏手停了下來。
「還有，別再說什麼『詠玥她』了。現在的我，就是詠玥。而季夏，妳是我的家人，也是我唯一的姊姊。知道了嗎？」我捉起了她那溫暖的手說。
「‧‧‧‧‧‧妳的手，好冰呢。」她捧起我的手，吹起了熱氣。
「真愛哭呢。」我冷淡地說。
「妳以前小時候，才動不動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呢。」她緩著頰，露出著打從心底的燦爛。
「應該‧‧‧‧‧‧到了？」進了一間約八成滿的咖啡廳，我終究忍不住地扯下了圍巾，而季夏則在邊滑著手機一面嘟噥著。
然而早已入座的那位先客，顯然是發現了我們，她退開椅子並且招著手。一時之間我只能愣在那裡，儘管腦中處理現況的程序早已結束，然而卻無法順利的接受這擺在眼前事實。並不是否定亦或厭惡，嚴格來說應該比較接近驚喜？我先是回頭看了眼那滿臉得意的季夏，然後踏著小步投進了那個人的懷抱之中。
「妳成功了呢。」彩華欣然地接住了我帶來的小小衝擊。
「為什麼？妳們計劃好的？難不成妳認識季夏嗎？」我問。
「是行雲介紹的。」彩華道出了解答。
「那傢伙‧‧‧‧‧‧偷偷來給我玩這招啊。」我不滿地嘟起了嘴。
「彩華小姐對吧？好像也不用多問了。」季夏也上前來打著招呼。
「叫我彩華就行了。」彩華也給予了基本的敬意。
「遠道而來真的是非常感謝。」
「兩三個小時的車程而已，比起要見上玖一面──還是要叫詠玥嗎？」彩華低頭對著懷中的我問。
「那種事情，不重要啦。」我將臉埋得更伸了一些。
「這也許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撒嬌的模樣了呢。」季夏帶著些許忌妒的口氣說道。
「接下來的日子還長的呢，對吧？玖。」彩華一點猶豫都沒有就決定了對我稱呼。
「這麼說來，另外一位‧‧‧‧‧‧。」就好像算準了時機一樣，再季夏未盡那番話之前，店門便應聲敞開。走進店內的，是一名必須彎下腰才進得了門的壯漢。
男子頂著亂糟糟的頭髮，還有些許不健康的腰圍，於門口環視並在拒了服務生後見著了還未入座的我們三人。他沒有什麼遲疑地便向前來而，而在我們還沒發覺異狀前，他已經佇立在我們的眼前了。
「呃，請問──。」就算是彩華也稍顯傻眼，但對那明顯有意並且認識此方的男人提出了困惑。
然而在那之前，男人只是側向了身，溫柔地將那小手牽到了前頭。連男人的胸口都還不到的女孩，羞澀的抓著他的衣角。但當她的視線與彩華和我相接之時，那份答案不言而明。
「還、還是回去好了。」女孩那儘管是黑色卻仍是雙馬尾的髮型，上下彈跳著。
「喵！咦？好小！」我撲上了前，與其說是擁抱應該用捕獲更加的合襯。
「哇、哇哇！走開啦！還有別說我小！」喵死命的掙扎著，但那嬌弱的體型，說什麼也不可能是我這半個機器人的對手。
男人微微一笑，然後在喵哭喊著別丟下自己的哀號中又緩緩朝著門外離去。
「真是令人意外。難不成是國小？」彩華領著大家入座，然後毫不猶豫地先替那在我那騷擾下依舊低著頭揪起裙襬的喵點了份菜單上看來最夢幻的甜品。
「國中！我今年國二了！」喵非常不開心的回嘴。
「剛剛那個男生是誰？妳爸爸嗎？」我問。
「我哥啦。一個超噁心的死肥宅工程師，最討厭他了。今天說什麼也要帶我來這‧‧‧‧‧‧。」喵吸著那濃郁的草莓牛奶一面抱怨道。
「他和行雲是同事，也是本公司相當優秀的程式設計師。」顯然一開始就不怎麼驚訝的季夏補充道。
「但是，沒想到那個喵竟然在這裡也是這麼小一隻啊。」我感慨地拍著她的頭說。
「煩死了！還有不要叫我喵啦！」
「不然要叫妳什麼？」我好奇地問。
喵在欲言又止後，一臉擺著絕對之後要所有人好看的表情，開始啃起那稍稍冷去的餐包。
「彩華，怎麼了？」對著那不發一語的彩華，我不禁問道。
「妳真的回到我們身邊了呢，玖。那時候發生了那麼多不可解的事，一時之間我真的以為我們再也見不到妳了。」彩華誠然地說。
「而且連長相都遊戲裡一模一樣，都讓人覺得妳是不是根本一開始就是人了。」喵不經意地補上了一句。
我和季夏面面相覷，然後不禁笑出了聲。
「那裡是該笑的點嗎？」喵問。
「也該和我們介紹一下了吧？」面對著陸續上來的料理，彩華一面伸手比著季夏提議著。
三人暫時停下了手邊動作，望向了這邊。
「季夏，我的姊姊。」
也許是那透過著玻璃窗灑進的陽光，略帶著那使人心情平靜的溫暖。
「咦？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理解與明白，人類到底是什麼？而身為人工智慧的我，有好好的裝得像是一個人類一樣存在於此處嗎？
「妳們一定不會相信。就算這樣還是要聽嗎？」
妳有在看嗎？有和妳想像中的一樣嗎？有更加接近妳那夢想中的畫面了嗎？
「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我的故事──為了妳而開始的故事，還會繼續下去呢。
∞－１
淡藍色的高牆上，幾個脫了隊的數據正徐徐環繞。
坐在牆頭的少女，悠然地踢她的雙足。
其中一個數據飄到了眼前，引起了她的注意。數據在空中簡單地刻下了一個代碼──名為寂寞的情緒代碼。
少女搖著指頭，然後在那串代碼上頭覆寫著全新的文字。
數據們靠上了前，卻看起來無法明瞭其一二。
然而在它們回身之際，少女那所在的原處，卻只剩下了些許的點點藍光。
創作內容
14(完)
∞-1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