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

　　

　　

　　

　　

　　

　　盛夏，她魚肚白的肌膚驀地闖入我世界。
　　
　　春假結束後，我接到一通電話。長年出差外地的媽媽會在暑假時短暫的回來，並且會帶一個同事的小孩回來住幾天。
　　
　　「他們家的人暑假時候沒有辦法照顧他，就託付給我了。」
　　
　　反正依媽媽的個性，最後照顧小孩的工作肯定會落在我肩上。如此有自知之明的我像平常一樣渾渾噩噩的過完了春假後剩餘的學校生活。
　　
　　暑假過了大約三分之一，閒來沒事的我每天都沉迷在遊戲機前不捨晝夜。手機叮的響了一聲，亮起的螢幕上彈出一則訊息：媽媽：我到車站了，你來接我一下好嗎？反正如果沒有去接她，大概會遭受一波猛烈的言語攻勢吧。百般無奈的我放下遊戲機的搖桿，換下隨意的家居服，出門。
　　　
　　明明是看習慣的城市景色，可是一想到許久沒見面的媽媽以及一個陌生的小孩即將進入我沉靜許久的一人生活，總覺得有點不安。時間不會為不安而暫時停止，正當我的心臟仍跳的豪無章序之時，公車上的廣播響起抵達車站的輕快音樂。我嘆了口氣，也罷，船到橋頭自然直。
　　
　　我不知道那麼多年沒見到面的媽媽究竟有沒有老了哪怕一點，總之多到大約能壓死人的行李是避不可避的。媽媽身邊帶著的，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我有點驚訝依照媽媽的個性，同事竟然會將這樣一個女孩子交給他照料。她像尊陶瓷娃娃。
　　
　　「這是小楠，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
　　小楠往媽媽的背後縮了縮，好可愛。
　　
　　由於無處安置媽媽成山的行李，只好打消在外頭吃飯的念頭。我們打了一台計程車，因為行李太多。小楠一路上不發一語，偶爾她看看我，我也看看她。她犢羊般的眼睜得很大，好可愛。
　　
　　黃色的計程車停在家門前，我突然想到屋內好像是一片混亂。從暑假一開始便過得極度頹唐的我，一點也沒有想整理的意思。我極快的奔下車，匆匆進入家中，留下滿臉錯愕的媽媽和小楠。
　　
　　「這孩子一定又把房子搞得亂七八糟了。」
　　收拾自己搞出的殘局時，我隱約聽到媽媽這麼說。完蛋了，小楠要進來了，家裡這麼髒，她一定認為我是一個邋遢到極點的人吧！慌慌張張的我把最後未收拾完成的東西塞進櫃子裡，隨即跑向玄關。
　　
　　「小楠，鞋子脫掉後放這裡，等一會先去洗手，阿姨來準備午餐。」
　　太好了……玄關還算乾淨。小楠聽話的把脫下來的鞋子放進鞋櫃裡，踏上地板的腳小小的，好可愛。
　　
　　媽媽並沒有發現她不在家時房子裡有多麼亂，小楠好像也沒有發現我把房子搞得多麼亂。
　　
　　「帶小楠去洗澡。」
　　晚餐結束後，我坐在電視前打遊戲，媽媽突然的一句話插進我的專注裡。啊，死了。小楠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坐在我旁邊的，她小小的唇從見面開始就沒有開過。
　　
　　小楠和我在浴室，我們兩個對視了很久。她突然抓起我的手。我將疑惑的眼神投射過去，小楠抿了抿唇，好像有些緊張的開了口：「一起、洗。」我知道我的臉紅了，熱度說不定從臉上傳到手上了。小楠還抓著我的手。

　　小楠和我在浴室外脫了衣服，進到浴室裏。我打開熱水，在浴缸放滿水之前招呼小楠先淋浴。小楠的皮膚好白，看起來很滑嫩，但我不敢摸。拿著蓮蓬頭的手有點顫抖。
　　
　　淋浴的時間感覺很漫長，像是一個世紀那麼久。小楠和我泡進了浴缸裏。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熱，小楠的眉頭皺了一下。
　　
　　小楠仍舊不發一語，我不敢看向她。餘光中，我瞥到小楠的身體。未發育完成的乳房，小小的，好可愛。
　　
　　我感覺洗澡的這段時間有地球存在那麼久，浴室外的時鐘指向九點。
　　
　　小楠和媽媽睡同一間房，太好了，因為我還沒整理房間。
　　
　　隔天早上八點，向來睡到快中午才會醒的我感受到一陣搖晃。我睜開眼。

　　「起、床。」
　　小楠抓著我床邊的手臂搖晃，我一時半刻反應不上來。啊！房間這時候亂七八糟的，小楠對我的觀感一定落到谷底了吧。
　　
　　我從床上爬起，卻發現房間乾淨的很。是媽媽整理的，還是小楠？算了，這種事不是那麼重要。我打開衣櫃，裡面正好剩下頹廢生活所倖存的最後一件衣服。我取出它，正要把睡衣褪下時，卻發現小楠盯著我不放。我是不是又臉紅了？身體好熱。止不住的顫抖。
　　
　　我匆匆的換好衣服，帶著小楠走下樓。媽媽要我吃過早餐後帶小楠到附近的公園去玩。
　　
　　公園。熱風偶爾吹拂過來。小楠的裙子被吹胖，再扁下去，一次又一次的。我坐在公園的長椅，看小楠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
　　
　　我有點困，打起盹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楠來抓我的手，「回、家。」

　　小楠一路上牽著我的手，在這樣的大熱天裡明明應該很黏膩，但因為是小楠——

　　小楠的手小小的，好可愛。回到家後，我覺得手上還留有小楠的溫度和味道。不想洗手。

　　吃過午餐後，小楠和媽媽在房間裡睡午覺。我龜縮在客廳的一個角落，角落總是讓我放鬆。

　　小楠真的好可愛，這就是一見鍾情嗎？

　　晚上就跟昨天一模一樣，吃飯、和小楠一起洗澡、小楠和媽媽去睡覺。
　　
　　再隔天的早上，也是小楠來叫我。小楠爬到我的床上，長髮垂落，像個公主一樣。我的公主。

　　「我和小楠今天就要回去囉。」
　　我不知道媽媽是怎麼能平淡的說出如此殘酷的事實，降臨在我身旁的天使要被召回神的國度。我看向小楠。
　　
　　小楠握著我的手好像又握的更緊了，小楠也不想離開，是嗎？小楠小小的唇抿進去，我看不見她的表情。

　　車站。小楠終究要離開了。小楠和媽媽牽著手，火車還沒有來。我牽起小楠的手，在上面用指尖輕輕寫著。

　　我。

　　喜。

　　歡。

　　小。

　　楠。

　　可以的話，我多想用自己的聲音嘶吼出對小楠的愛。我不能，沒有辦法。神啊，祢帶走了我的天使，也不讓我傳達愛。殘酷的，神。

　　小楠的手掌縮了縮，我看見她的眼眶中微微閃爍。小楠小小的唇顫抖著，我讀著她的唇。

　　「我、也。」

　　——

　　大學生。讀書之餘我往窗外一瞥。

　　桃樹綻放著，我想起崔護的詩。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小楠。

　　我的、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