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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叭噗冰淇淋

午睡 | 2018-05-26 23:35:07 | 巴幣 2 | 人氣 264

 叭噗冰淇淋


  巷口、午後微陽、小孩成群。一台改裝機車緩緩駛來,伴著鈴鐺聲抵達巷口,柏勛已等待許久,這台機車每次都在下午三點半到達,他第一個向阿伯點了冰淇淋,和往常一樣點了鳳梨口味。
 
  阿伯遞給柏勛冰淇淋,他舔了一口,笑容滿面,阿伯也跟著笑了,眼角的皺紋,像是被挖冰勺刻出痕跡的,和桶裡的冰一樣,小孩們聚集在他身邊,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冰淇淋,無一不是笑容滿面,酷熱的夏天裡,阿伯是孩子們一陣清涼的微風。
 
  人群逐漸散了,柏勛舔著手中的鳳梨冰,望著阿伯的車,一個小女孩還站在阿伯身旁,但始終沒有點冰,女孩一直望著冰桶,而阿伯也好像沒有發現女孩似的,蓋起冰桶,準備離去。
 
  柏勛忍不住靠近,因為他經常看見這個女孩,她每次都沒有點冰,阿伯從來也不主動和她搭話。他指著女孩對阿伯說:「阿伯,她好像很想吃冰。」阿伯望著柏勛指的方向,一臉茫然,突然他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張著嘴想事情。
 
  阿伯回過神來,拍了拍柏勛的肩:「阿伯再請你吃一支。」他打開冰桶,挖了草莓口味的,疊在餅乾上,遞給了柏勛,柏勛呆呆地接過,阿伯蓋起冰桶,騎車遠去,只留下柏勛呆愣在原地。
 
  女孩還站在原地,柏勛靠得很近,想看清楚她的臉,但她的臉上總是有一層陰影壟罩,「給妳吃吧,妳為什麼那麼害羞,都不跟阿伯說要吃冰?」柏勛把手中的草莓冰淇淋遞給她,她伸手要接,卻沒接好,草莓色的冰落在柏油路上,緩緩融去。
 
  女孩跑了起來,柏勛追著:「妳不用跑阿,我知道妳不是故意的。」
 
  巷弄,陌生的巷弄,女孩失去了影蹤,柏勛喘著氣,不知追了女孩多久,四周的景色陌生,汗水浸濕了他的背,心跳逐漸加速,他又忽然看見女孩的背影,往一間房子走了進去。
 
  他跟上去,想攔住女孩問路,但她又失去了蹤影,四周寧靜,枝葉隨著微風輕擺。
 
  一支手忽然搭上了柏勛的肩!
 
  他猛然回頭,是一個女人,她的髮蓋住了她的臉,柏勛從她髮絲縫隙間,隱約瞧見了她的眼睛,無神且充滿了血絲,嘴角隱約翹起,似有似無的笑著。
 
  柏勛嚇得頭也不回的,手刀式全力跑了起來,跑了好大一段路,他才有勇氣回頭,終於那女鬼不見了,柏勛很肯定那是鬼,他曾在半夜偷看電視,裡面的女鬼長得和剛剛那位很像。
 
  他鬆了口氣。
  
  冷冷地。
 
  一支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再也沒有勇氣回頭,已經沒有什麼體力的他,硬是跑著,但後面卻傳來阿伯的聲音:「弟弟,你要跑去哪裡啦?」柏勛回頭果然是阿伯,他鬆了口氣:「沒有啦,我迷路了。」
 
  阿伯道:「我載你回去,你家在那個巷口附近吼?」
 
  夕陽西斜,將兩人的影子拖得很長,薰風拂過蒼老的臉,阿伯想起五年前的夏天,同一條路,一樣的巷口。
 
  他戴著斗笠,騎著年輕時買的重機,將重機後面改裝,放了好幾個冰桶,開始做起來叭噗冰淇淋的生意,起初還沒有什麼人注意,裝了鈴噹,騎過每個巷弄都鈴鈴響著。
 
  漸漸地開始有客人,他的冰,一球十塊,客人大多是小孩,每次看見孩子的笑容,都令他相當滿足,就連生病,他仍繼續騎著冰淇淋車,因為他知道,巷口孩子們等著他,他不想令他們失望。
 
  他開始注意到,有個女孩總是遠遠望著他,卻從來不敢走近自己,等到周遭的小孩散了之後,女孩還是在望自己,他主動靠近女孩:「要吃冰嗎?」女孩搖搖頭:「我身上沒有錢。」他挖了一球冰淇淋,接著說:「不要緊,給妳。」
 
  女孩接了,吃了一口,開心地笑了,他也笑了:「我猜對了,原來妳喜歡草莓口味的。」他接著說:「不要告訴其他人喔,只有妳有,知道嗎?」女孩點了點頭。
 
  他那陣子經常生病發燒,但孩子的笑容總是能撐起他的身體,即使兒子反對,也阻擋不了他,他常對兒子說:「你不懂啦,那些小孩都在等我,你來做做看,就會知道了。」
 
  「我才不要勒,我自己打工,都比你賣冰賺得還多。」他笑一笑:「不是賺錢的問題啦。」他走出門外,啓動機車,鈴鈴聲逐漸遠去。
 
  和往常一樣,女孩總是站得遠遠,他每次都在這個巷口停留特別久,就為了請女孩吃一球冰,但今天女孩拿出了十塊,露出燦爛的笑容,和其他小孩一樣天真無邪的口吻:「我要草莓口味的!」他收了她的十塊,他知道,女孩可能存了很久,所以他才一定要收下。
 
  他從冰桶挖出了一球特別大的草莓冰淇淋,疊在餅乾上,遞給了女孩,女孩說:「謝謝。」他向女孩道別,重新啟動機車,準備離去。
 
  碰!

  嘎--嘎--嘎嘎嘎--嘎-----------嘎!
 
  直到刺耳的剎車聲結束,他才回過頭來。
 
  巷口無語,斜陽寧靜,彷彿靜止一般,摔在一旁的草莓冰淇淋,粉紅色的汁液融化在柏油路上,就像女孩爆開的腦漿,在車輪底下。
 
  巷口逐漸聚滿了人,救護車到來,人們交頭接耳討論,開貨車的酒駕,要命的酒駕!
 
  哭聲逐漸在他耳邊渲染開來,是女孩的母親,一頭長髮,淒厲地哭著,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這幕。
 
  望著熟悉的巷口,彷彿還能聽見當時的哭聲,無情的貨車似乎還在眼前。
 
  柏勛下車,和阿伯道別,他走進家門前,回頭望阿伯一眼,只見阿伯和他的車逐漸消失在夕陽下。
 
 

  一個男孩在家門前晃著,她搭了他的肩,正要開口,那男孩頭也不回的跑了。只剩下她說出了那句話在空氣中迴盪:「妳有看到我女兒嗎?」
 
  她在門口等了許久,小曦始終沒有回家,鄰居看見她,交頭接耳道:「這女人瘋了,還在等她女兒回家,說來也真可憐... ...」
 
  她走到熟悉的巷口,淚不自覺流了下來,她看見一個老翁正在賣冰,她不愛小曦吃冰,因為那對身體不健康,但小曦經常望著賣冰的,有天她給小曦十塊,讓她買冰。
 
  小曦那天笑得很開心,她在巷口的對面等著小曦,小曦拿著冰淇淋開心地走了過來,一台貨車急速駛過。
 
  碰!
 
  她想起來了,她蹲在小曦身旁,輪下,嚎啕大哭。
 
  她走到熟悉的巷口,淚不自覺流了下來,她看見一個老翁正在賣冰,老翁身旁的人群散了,小曦開心的和老翁買冰,老翁挖了好大一坨草莓冰淇淋,遞給小曦,小曦拿了,但她卻沒有朝自己走來,拿著草莓冰淇淋開心地和她揮手,小曦臉上笑得很燦爛。
 
  她忍不住對小曦道:「快過來,妳要去哪裡?」小曦只是不斷向她揮手,沒有說話。
 
  她過馬路,走向小曦,小曦吃著冰淇淋的嘴,輕輕吻了她一下,回過神,她發現小曦還在馬路一側,她記得明明剛才有過馬路,小曦親自己的觸感仍殘留在臉上。
 
  小曦仍揮著手,她也不自覺揮起手來,彷彿在道別似的,小曦坐上老翁的機車,兩人的身影被夕陽拖得好長,逐漸消失在暮色當中。
 
  她驚醒,臉上還有淚痕,是夢。
 
  她走向廁所梳洗,鏡子前,她的臉上有吻痕,草莓味的。


 
  下午三點半,柏勛在巷口等著,果然鈴鈴聲在巷弄間響著,機車抵達,斗笠下的人卻不是阿伯,沒有挖冰勺刻的皺紋,是年輕的男生,柏勛也向他點了冰,鳳梨口味的,味道一樣好吃。
 
  其他人雖然不習慣不是阿伯,但也點了冰吃,味道還是一樣。
 
  柏勛問那年輕男生:「阿伯怎麼沒來?」他答道:「爸爸他生... ...」一通電話打斷了他。
 
  「喂?」
 
  「...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年輕男生泛著淚光對柏勛道:「爸爸他去別的地方賣冰了。」
 
  柏勛好奇道:「什麼地方啊?」
 
  年輕男生撫了撫柏勛的頭髮:「一個很遠的地方。」
 
  他想起父親倒下以前,經常說著這個巷口有很多小孩在等他。
 
  他已經知道父親沒有說錯,也知道這個巷口以後他會常來,來賣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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