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鏡止水澄於心
☯
鐵騎奔馳。
仗著塵沙掩護,第一個陰咒騎士撈起斧戟。
力度完美無缺,角度精準無比的掃上目標的頭顱。
唰!
那陰咒騎士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瞬間,對方已經揮出第一劍。
陰咒騎士落馬,手上的斧戟斷成兩截,頭盔被精巧的劍技剝離,卻沒有傷到皮膚分毫。
那匹沒有主人的戰馬依然向前奔跑。
那陰咒騎士已經沒有再站起來的戰意。
那白髮飄揚的男人揮著沒有沾血的劍,步伐不急不徐。
迎向緊接在後對自己奔馳而來的,兩個從震驚中回過神的鐵騎。
兩陰咒鐵騎的鐵矛與三叉戟交錯刺出。
卻發現自己的兵器受到一股扭力牽引。
現在已經插在自己戰友的坐騎前腳間。
兩匹戰馬絆倒,兩位騎士雙雙飛了出去。
他們落地時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抽搐,未來能不能再靠拳腳討飯吃是不知道,但這一戰肯定是沒能在起作用。
可自己。
居然。
一道傷也沒有!
「什麼,叫做強?」
洗硯揮了揮依然沒有血的劍,信步踏著一滴血都沒有的沙地。
對上十七名陰咒劍士,與四名陰咒盾手。
劍盾交錯,呼吸一同,此乃盛名遠播的《二十一英靈陣》。
但洗硯依然彷彿沒有看著對手。
依然輕輕晃著劍,依然步伐輕靈飄渺,依然稀薄自己的存在。
十七柄劍芒交錯,盾手擊出自己手上的盾從四個方位封鎖所有退路。
大名鼎鼎的陣式《鐵囚》。
可洗硯還在走,輕輕的走。
那二十一名合陣已久,默契絕佳的陰咒騎士同時錯愕。
自己手上的劍刃自己的盾,在揮出在擊出在撐著在刺出的時候,都感受到詭異的空虛。
就好像只是在在劈開空氣。
就好像沒有不曾與對手的兵刃交鋒。
但劍士手上的兵刃居然極其不可理喻的斷成兩截,四名盾手手上的盾赫然噴離自己的手,所有人皆感受到慣用手上一股撕心裂肺的絞痛。
可依然一滴血都沒有流。
「終身不敗,就是強?」
洗硯繼續走著,漆黑的劍也繼續搖擺著。
搖擺著,搖擺著。
塵沙再次揚起,馬蹄與戰吼風厲。
十八名陰咒鐵騎列隊奔馳,以洗硯為圓心在附近三公尺結圓盤繞。
這個男人太危險了。
地上的沙被馬蹄撥弄成一個龍捲。
十八名鐵騎憑長槍與戰駿之勢,採取隔著一段距離圍繞突襲的戰術。
以甕中鱉的形式,準備一槍一槍的削減這頭白髮怪物的身體。
但洗硯依然走著,走著。
手上的劍晃著,晃著。
第一個騎士對著洗硯後腦死角揮出第一槍。
第二個騎士對著右手持劍的洗硯,右肘上三寸打出一槍。
慘叫巨響在空氣。
塵沙高高的楊起。
「可能吧?」
踏破塵煙走了出來,是那白髮黑劍的身影。
洗硯走著,身後多了十八個站不起來的騎士。
他們紛紛趴在地上失去平衡,慣用手抽搐不已,此戰是沒能再發揮作用。
依然信步而行,依然筆直前進。
手上的巨劍依然如沒有重量一般擺動著,依然的不急不徐。
然後是七把刀。
七殺刀早就按耐不住,七柄造型各異的異國凶刃紛紛破鞘。
呼應他們主人怒潮蓬勃的鬥氣,在鬥技場上散發極其驚人的存在。
爪刀,大鐮刀,圓刀,小太刀。
樸刀,戰馬刀,九環大刀。
「雖然說就是為殺習武,也能登峰造極吧?」
洗硯總算止步。
搖擺不定的劍身也不再搖擺,而是緊緊握住。
身體吹開一股氣,寬了身上的衣服。
他旋身牽劍。
七刀躍起斬入。
塵沙捲起一陣爆破。
轟轟!轟轟!
轟!轟轟!
空氣悶炸,共七響。
七把異國絕兵的殘骸從煙霧裡噴了出來,四散在鬥技場的沙地。
七殺刀也從煙霧飛了出來,跪地按著方才持刀的手,紛紛抽搐不已。
他們每個人身中一道撕裂性的劍傷。
就像是格擋在前的兵器硬是被用蠻力掃碎後,餘波烙印在身上。
只是餘波,卻足夠撕裂身軀。
然而卻也沒死。
倒是沙霧裡頭,依稀出現一尊腿短體碩,身高三米,怒髮衝冠,揮劍指地,臂粗如柱,活像巨靈神般的身影。
倒是沙霧外頭,那原先想趁著七殺刀的威猛聲勢,一齊論上進攻的殘餘半百名陰咒騎士與獨行鬥士為之卻步,嗅著空氣中一瞬間被填滿的毀天滅地。
好像那最最開始。
浮現在每人腦海裡的凶鬼夜叉現於世,開始揮動獠牙與爪。
又是一個剎那,那壓迫感忽然無影無跡。
下一個剎那,那煙霧裡頭的巨靈神身姿不見蹤影。
又是下一個剎那。
那赤著腳的步伐踩出煙霧。
那被削短而長至頸部的白髮微微搖曳。
那抹囂張跋扈笑容的主人走了出來。
他的身上,好像鍍上一層薄薄的白色光霧。
「像這樣,痛死了哈哈,這根本不能控制力道啊,好險你們很耐打。」
洗硯止步,瞇上眼。
鋪天蓋地的子彈與飛箭。
他持劍向後,重心壓低,馬步深蹲,呼吸綿長。
肩膀下沉,肌腱顫抖,心臟加快跳動。
意識一縮。
細胞抽動。
表走斂。
內行綻。
「但那卻,不是無敵。」
氣鎖——
——解放!
☯
轟!
劍壓上揚,掃開強勁的塵沙。
塵沙紛擾,所有流彈與飛箭盡是擾離了方向。
是不多。
但夠夾帶讀氣的洗硯從縫裡鑽過,舊戰劍隨意打落其中十二顆子彈。
十二顆子彈被劍脊敲得逆向激射,至十二位箭手十二個不致命的穴道。
十二個箭手應聲倒地,失去平衡且渾身抽搐。
但依然一滴血都沒有流。
但依然還活著。
「無敵難道等於不敗嗎?若不等於,那怎麼是無敵?」
繼續踏步。
繼續搖曳著劍。
繼續,說。
「有人說,裝瘋賣傻是無敵,只有這樣做才可以遠離修羅的腥。」
那是一個人,在一個自己於峭壁中砍出來的洞裡,席地而坐。
拿著一支筆,沾著一盞墨,對眼前的一張紙,揮毫沾弄。
緋江滾骸劍啼淒,
斷孽尋鞘盼能醒。
他走著,漸漸的往鬥技場的中間走著。
陰咒十字軍一領騎悍然舉槍登高一呼。
剩餘所有五十名陰咒騎士結陣鶴翼,齊聲蜂擁。
陰咒騎士齊聲吶喊,戰吼凌天。
不是要對付千軍萬馬,黑幫頭目,洪水猛獸,或者是另一支勁旅。
而是一個人。
只是一個人。
「有人說,隱晦是無敵,因為隱晦的人從不樹敵。」
那是一個人,在雷雨交織的機艙殘骸裡,坐在屬於他的時空間隙。
他拿著一支原子筆,翻著幾頁紙,完成一本不需要讀者的小說。
如果沒打算把別人當朋友,也不需要急著樹立敵人。
每個人,都有等待著他們回去的人,他的羈絆。
最傳統鶴翼陣式,一種以眾凌寡的包圍。
不讓裡頭的物件有任何逃脫的死角。
「而若不為殺習武,又能否登峰造極?」
他想起自己,在雷雨交織的山峰之巔,古木參天的樹林裏頭。
他拿著一柄千古流傳的劍,身體嵌著逆天而行的丹,揮劍強引天雷淬身。
接著要做的事只有一件,氣鎖。
讓自己的心澄明如鏡,抓住意識。
然後,告訴我。
你,想著什麼。
所有盾手照樣衝鋒。
所有劍士矛兵依然前驅。
但所有在馬上的騎士卻勒了馬。
讓馬倒在地上,仗著後座力提著長槍,向上躍起。
「不知道。」
鋪天蓋地。
整個天空都是落下的黑色騎士長槍。
整個眼前都是將從盾縫刺出的黑矛。
整個兩翼都是蠻勁十足的黑色劍士。
填蓋那若有似無縫隙的,則是連綿不絕的弩弓箭雨。
陣式《弒神》。
除此之外。
那金色戰甲的黑髮男人拔出劍,也拿起戰斧動作。
那蒼藍戰甲的長髮男人,則提起長槍衝鋒。
那吸血鬼般的男人,則在蝙蝠的與黑霧的交疊下掄起搖擺不定,幾乎像火一般的鐮刀。
那美國小丑面具的大漢總算掏出他的低音號,到現在還是沒人搞懂他準備幹什麼。
那活像死靈法師的人則舉起根本不像兵器的法杖,法杖中卻搖曳著蒼藍的磷光。
那雌雄莫辯而面無表情的馬尾劍客收刀回鞘,準備拔出足以劈開海嘯的居合。
那大貨櫃打開。
裏頭出現了一隻不知道打哪來的霸王龍!
洗硯淡淡的說。
漆黑的舊戰劍晃呀晃。
朝著對他衝刺的所有陰咒騎士。
朝著對他咆哮的所有隱世強手。
朝著對他發出的所有破潮殺氣。
朝著對他揮起的所有千奇凶兵。
朝著對他咆哮的。
業!
「但這是我的答案,我的,武學解答。」
群將躍起,群兵呼嘯。
刀槍棍棒戟釵鞭棍苦無飛刀劍雙劍子彈飛刀杖棒槍矛盾鐵球鎖鏈飛刀棒散彈槍鐮刀拳刃指虎拳頭踢腿扇爪刀長劍厚背刀機關槍車子拐棍劍飛刀苦無子彈砲彈子彈飛刀棒散彈槍槍矛盾鐵球鎖鏈飛刀短刀三叉槍子彈手槍弩車刀劍步槍機關槍車子拐棍劍飛刀苦無子彈子彈子彈飛刀槍矛盾鐵球鎖鏈飛刀鐮刀拳刃指虎拳頭踢腿扇爪刀長劍厚背刀伏魔杵禪杖。
氣走任督,踏圓架圈。
緩緩的牽動他嶄新,卻又熟悉的夥伴。
舊戰劍。
一秒鐘。
一眨眼。
一瞬間。
一剎那。
身形交疊。
劍刃交錯。
「接招吧。」
所有觀眾瞠目結舌。
所有攝影機的鏡頭都被塵沙佔據。
所有麥克風的碳盒都只能跳躍金屬交疊的聲音。
但洗硯的視線很澄明。
千錘百鍊的讀氣功夫也很澄明。
氣,也很澄明。
心,也很澄明。
「這一招最單純了,讓氣激發出來,就只是誰內力厚而已,練到最強就是了,啊不過據說強過頭身體會爆炸,雖然我是覺得你現在沒那個好本事啦。」
綻勁!
馬步深蹲,單掌平舉,持劍的右手一揮,掀開兩頭奔跑中的犀牛。
「這一招很單純,收攏細胞內聚力,如果可以縮小體積就更好了,這樣子你的身體密度就會很大,呃不過如果撐太久你的心臟太久沒跳的話就玩完了,小心使用啦。」
歛勁!
左腳硬是踩進地表固定身體,沒有持劍的左手就這樣空手打斷一柄長槍。
「這個震氣這樣推過去,這個角度以內的暗器都可以打偏。」
兩指一併,震氣擠開空氣。
空氣擠開朝自己飛來的兩柄飛刀,四柄弩箭。
「讀氣解讀對手的來勢撥開它,基本來說就是太極拳的卸勁啦。」
踩步走圓,他讀氣預知的讓舊戰劍劍尖沾黏上戰鎚。
劍走偏,硬是把那戰鎚雄厚的勁力,卸到自己身後的一個盾手面前。
「你知道聲音有頻率跟波長嘛,高震頻的聲波比較能一口氣中斷意識,這一招專門開在一對多解圍的時候。」
『吼!』
氣入丹田,『闢雪獸王喃』咆哮,硬是震倒十七個最前頭的鬥士。
而空出周身一段空間。
「說起來我很難跟你解釋,但是如果你比對方強很多,光靠四目相接就讓對手失去戰意是可能辦到的。」
那霸王龍掃開千軍萬馬吃進空間內,血盆大口朝著洗硯砸下。
揚起塵煙,洗硯站在那霸王龍的鼻子上,瞪著他籃球大的眼珠。
霸王龍瞳孔緊縮,爬蟲類的牠從沒這麼清晰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那充滿災厄的白髮夜叉獰笑。
『滾。』
「我們可以把震氣灌進去武器裡面,然後武器就會震動,原理就跟切割刀一樣,不過如果是三流武器震沒幾下就自己爆炸了,這就是一流鑄劍師的價值所在。」
從霸王龍的鼻子上跳下來。
他跪地,黑劍也插在地上。
白髮蓋在他垂著的腦袋上。
盡是破綻。
但所有鬥士卻沒有第一時間衝鋒。
時間彷彿在這個瞬間中斷。
霸王龍逃竄。
洗硯握住劍柄。
漆黑的劍身抖動。
在場眾人嗅出危險。
絕對不是三流的武器。
地上的沙以戰劍為圓心。
同心圓地震出漣漪的波形。
漣漪。
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