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殘夢〉
——不想……來……
像是有人用繩索圈住了我的喉嚨,一點一點地施力,一點一點地將我從沉沉的夢湖中打撈上來。像個快要溺水的人,我猛然睜開眼,大口地貪婪著氧氣,胸口劇烈起伏。
一雙寬廣的臂膀由後方抱緊了我,溫柔而有力。
「怎麼了?」
你撐著惺忪的眼皮,拍撫著我的背脊,耳邊傳來老舊冷氣運轉的轟轟聲,床頭那瓶插著樹狀木片的擴香劑仍幽幽散發淡淡木頭香,是家。
意識至此的我稍稍安了心似的投入你的胸膛,像艘小船靠往了避風港。
——不想……醒……
模糊的單音在腦中迴響,細如蚊蚋,我卻莫名地清楚,那是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
「又做了惡夢?」
你輕聲詢問,在我頭頂的髮漩上落下一吻,僅是如此便彈指間消弭我所有不安。隱隱約約的皂香纏繞鼻間,那是和自己身上一樣的,令人依戀的味道。
「不要怕,我永遠都在。」
見我點了點頭,你低聲道來,猶如枕邊囈語卻令人深信不疑。
「嗯……」
摩娑著頸窩感受你的溫度跳動,喉嚨的乾澀感此時卻殺了風景,遲來地感到口渴,我緩緩從你的懷抱中掙脫,來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
一道清涼貫穿體內,倒了幾乎九分滿的馬克杯被我飲盡,卻奇異似的沒有減少那喉間的乾澀不適。
端詳著馬克杯,我瞧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拉開了窗簾,任由陽光散滿了一室。
回頭望向滿身金色輝煌的你,美好而夢幻,卻是我每日日課般的光景。
「我來做早餐吧。」
我笑著,儘管自己覺得有些傻,卻阻擋不了滿溢的胸懷,時而濃烈,時而淡淺。
「好啊。」你伸了個懶腰,坐在床上遙望著我,「做了什麼樣的惡夢?」
「說是惡夢,倒也不是,我只記得我好像很不想醒來,很奇怪……」
說著,一邊轉身,伸手想為室內通風,窗戶與接縫處滑動時發出了刺耳的尖銳聲響,我不由得閉了閉眼。
轉瞬間,我再次睜眼,窗外已不再燦爛,落日餘暉披掛在我停佇於窗前的身影,低頭一見,衣裳更是換了模樣。
眨了眨眼,怔怔地盯著眼前橘紅似火的天空,我嘴裡喃喃,「什麼……」
徬徨無措之際,偌大而急促的鈴聲殘忍奪去了我思考的空間,彷彿有什麼在耳邊迅猛炸開,嗡嗡作響。
我回頭望向那張原本有你的雙人床,卻不見你的身影,被子被整齊地疊放在床角,彷彿床鋪的主人已起床多時,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安躺在枕上的、那鈴聲大作的手機,屏幕已然亮起,在昏暗的室內中煌煌發光,好似一座燈塔,引領我前往探求真相。
電話?鬧鈴?不論是什麼,下意識地我並不想接近,說不上原因,只是本能地躲避著,儘管我明白,那裏有我要的答案。
——不想……來……
——不想醒……
——不想醒來!
又是一樣的字句,化為越發清晰的嘶吼熱辣辣地撕扯著耳膜,摀著耳朵,膝蓋一軟,我癱坐在地,顫抖著唇,徐徐閉上雙眼。
※
額頭的冰冷汗珠涔涔滑過臉頰,我悠悠轉醒,視野從細縫緩緩展開成了一片熟悉的天花板,伴隨著不斷循環的鈴聲,循著枕邊隱隱能感到的震動,我摸著了自己的手機,直接關了電源,也不在意究竟是電話還是鬧鈴。
老舊冷氣仍在轟隆隆地運轉著,溫度依然調整成你偏愛的低溫,隱隱飄散在空氣中的木頭清香,也是你情有獨鍾的氣味。你所喜好的事物一如往昔地包圍著我,彷彿你從不曾離去。
把身子縮回了床的另一邊,空出了原本屬於你的另一半,空蕩的雙人床嘲笑著孤單,我皺著酸澀的鼻子,不由得擁抱自己的體溫,獨自取暖。
我闔上巍巍顫抖的眼皮,將沒有主人的枕頭擁入懷中,默默遺棄自己。
這個沒有你的世界,不醒來也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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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你」去了哪,就交由各位自由想像吧(不負責任)
大家好,又是我。
在回去寫連載物之前,寫了個小短篇算是個暖身吧(?)
因為家庭跟工作的緣故,我不是很能時時兼顧這邊,也比較慢回留言
但即使如此還是有願意支持、等待我的人(有嗎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們
最後,感謝閱讀至此的你,若喜歡可以點個GP或留言,我們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