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山嶺又起霧了,白茫茫的一整片,像雲。
在冰涼的空氣中緩緩踱步到廚房,一整片的落地窗看出去,視野的盡頭是如夢似幻的一座雲霧中的城堡。耳畔似有若無地響起悲慘世界裡珂賽特的歌聲,清清脆脆,逐漸把神識抽離了當下。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很害怕閒置。害怕腦袋裡什麼也不想,害怕時光稍縱即逝。
到底是什麼樣的教條,讓我逐漸以為,發呆是件浪費生命的事情呢?
前幾天在臉書上看見轉貼的「小丸子驚人語錄」:喜歡發呆的人,心裡都藏有另一個美好的世界。
鼻頭不禁一酸。
因為我知道,已經回不去那個從前了,那個什麼也不做,只喜歡望著天空聽著風看著影子跳舞的童年。
你問我,為什麼那麼不想長大?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害怕,甚至不曉得自己確切在害怕些什麼。
害怕忘記怎麼作夢吧,我想。
害怕忘記怎麼和自己相處。
害怕瞭解這個世界愈多,愈覺得無能為力。
害怕喪失單純喜歡每樣事物的能力。
你知道嗎?我真的好不喜歡批判。我想要喜歡每樣事物原本的樣子,想要相信它們都會是最美好的樣子。
小時候的我真的好傻好天真,這個世界充斥著貪婪充斥著暴力充斥著不公不義,我卻一無所知。
只固執地相信自己心中那個美好又和平的世界。
那裡有詩有歌,那裡有我幻想中最厲害的朋友,有最刺激的冒險,有最真切的愛戀。
那裡就像是雲中的城堡,是一個沒有眼淚的世界。
人一旦長大,就很難再回歸單純了。
就像是一旦發覺動物和人的生命有同等價值,就再也吞嚥不了牠們的身體一樣。
就像是一旦了解那些壓迫那些剝削,就再也無法視而不見,再也無法只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
然後,想要變得有用,想要讓這個世界更接近美好一步。
然後就不允許自己再空想,不允許自己把光陰曝晒在那些最單純最天真的夢裡面。
久而久之,連自己也快要忘記最初夢想的形狀。
我忘記了,那些曾經單純過傻過的夢,其實是支持我走向目標最原初的動力。
怎麼可以忘記呢。
要做什麼事,成為什麼樣的人,欠缺信念的支撐都顯得如此空洞。
疲憊的時候焦躁的時候痛苦的時候,要是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要走在這條路上該怎麼辦?
忘記自己放棄了小時候作夢的權利,逼迫自己長大面對這些艱鉅這些挑戰,究竟是為了什麼怎麼辦?
阿飛對小當家說,回到原點。
要知道自己相信的是什麼,然後要果敢堅決地走下去。
即便這條道路鮮有人跡。
像是詩人走在樹林間踟躇不決的選擇,小時候的我不懂,現在才知道跨出那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氣。
或許還懷抱著多大的遺憾。但是還是要走下去,勇敢地走下去。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Then took the other, as just as fair,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The Road Not Taken / Robert Frost)
(初次發表於Oct 05 Sat 2013)
小後記:
老梗就是好用,經典之所以是經典就是因為幾百年後都還會引起共鳴啊~
起了個大早長途跋涉去送備審資料,之後整個人虛脫在德國誠品變成一灘爛泥。回到家之後立馬寄信給明早的受試者,提醒信寄出去下一秒才發現他要改時間⋯⋯真是分分鐘都要心臟麻痹⋯⋯
不管了我要倒頭睡死嗚嗚嗚。
覺得能有心力寫作真的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在修稿以及研究的漫漫長路上,都要勇敢果決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