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琴妖王雲玉,六界皆知有一手神乎其技的琴藝,武器是有名的出雲琴,一奏成名。
雲玉是六界琴師的偶像,據說若是他認真彈奏一曲,足以讓一界生靈沉眠於夢境,修為低的則在閉眼剎那化為塵土。
在此之前他流浪六界,眾人皆不知上任妖界界王懿谷用了什麼方法請到他居於妖界,甚至封他九琴稱號、賜妖王身分,這樣一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就這麼變成別人家的還是讓其他界主很不甘心,尤其是仙帝伊祈觀白。
在懿谷之前他便想盡辦法要將雲玉留在妖界,卻都沒有成功過,雲玉留下最長的紀錄是十三天,懿谷卻輕而易舉收了雲玉,伊祈觀白心裡的不平衡可想而知。
妖界那破爛的地方哪裡好?半分都比不上他仙界,就景觀來說哪邊賞心悅目有眼的都看得出來,偏偏就這雲玉不識貨。
伊祈觀白咬牙切齒的看著涼亭調弦的雲玉,還以為懿谷死後憑一個才幾百歲的丫頭肯定留不住他,沒想到他這九琴妖王的位子還是坐的紮紮實實。
涼亭中雲玉自然知道仙帝在附近觀察他,他卻理都不理專注調琴,彷彿手上的琴是絕世珍寶,足以用他的生命去撥動,可一絲熟悉的氣息在這時衝入他的神識,他停下手邊的動作,眨眼間便收了琴離開涼亭。
伊祈觀白自然也感應到那抹神識,他皺眉不語,難不成是請帖上的玄機被發現了?看來那丫頭還不算愚蠢。
***
洛之黎攜著雪歌出現在湖面上,幸而她反應快勘勘停住,否則就成落湯雞了。
她皺眉,不理解為什麼感應到的雲玉神識會在這湖上,轉念一想又覺得可能在湖底,正要下去觀察發現湖邊站著一個修長的身影,清風拂過他青綠的衣衫,從遠處看像一根竹子。
「雲玉。」
「九琴見過少君。」
雲玉的聲音像是冷泉一樣,冰冷清冽,他生得形似美玉,負手站立的姿態筆直,整個人如同一根翠竹。
他跟洛之黎的清冷又不一樣,洛之黎的冷不食人間煙火,彷彿什麼都入不了眼,是睥睨一切的高冷;雲玉的冷卻如冰霜,拒他人千里之外封閉自己,琴音暖得了他人的心卻暖不了他自己。
所以那雙墨中帶綠的眼睛終年帶著冷意,長年被眼睫半覆其下。
「只剩不到半刻鐘能到凌霄寶殿,走吧。」洛之黎沒有停下腳步,幾個起落便掠到雲玉身邊:「蘇景所交代的事可都辦好了?」
「那是自然。」
洛之黎點頭,示意雲玉帶頭前往,被那封請帖算計了時間,想必地點也不可信,不如讓雲玉領路。
三人趕路趕得飛快,在最後一刻踏入凌霄寶殿,仙帝輕哼一聲,隨後露出客套的笑容。
「洛少君想必趕路飛快,沒空欣賞仙界美景,等等務必讓吾等好生招待。」
「勞煩仙帝了,不過許久未和九琴相聚,敘舊怕是要耽擱時辰,因此本君也就心領了。」洛之黎皮笑肉不笑的強迫自己的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本君此行……」
「等等!你們妖界真是欺人太甚,絲毫不把我們仙界放在眼裡,妖界區區一個少君不敢來赴約反而讓替身前來,莫不成是怕了?」
一個嬌脆的女聲響起,話語中盡是鄙夷,只聽她又嬌嗔道:「雲公子也真是的,幹嘛陪著演戲呢!」
話音剛落女子也現出真身,她身段娉婷,一身鵝黃和夕橘相間的華麗宮裝,小臉是少有的絕色,杏眸清澈如水強烈散發不滿,卻彷彿隨時都要落淚,櫻桃小口嘟起的角度像是要找人索吻,可神色卻是嬌蠻無禮,就算長的如何好看在看見其言行後欣賞也減退三分。
雲公子雲公子,這叫的可真親暱啊。洛之黎對自己被誤會沒什麼太大的感想,只斜眼瞥向雲玉,對方卻對這女子毫無興趣。
「錦霞,不可胡來!」
仙帝原先還沒想開口制止,看笑話一般好端端的坐著,直到錦霞那聲雲公子才臉色大變,開什麼玩笑,稱一方妖王為公子,這小姪女在妖界面前丟盡臉面成笑話了!
「才沒胡來呢,錦霞這是為咱們討公道啊!」錦霞仙子仗著仙帝寵愛站到洛之黎面前品頭論足,嫌棄道:「妖界少君不是一個女人嗎?看來是個無腦和膽識的,竟然找個男人當替身,果然妖界也是昏頭了,難怪不管哪界都……」
她說到一半突然感受到一股冷意,甚至滲到骨裡,錦霞仙子抬起眼對上洛之黎的眼神,被嚇得無法呼吸,小嘴也自動闔上不敢隨意哼聲了。
此番本來就是處理錦霞仙子之事,沒開口反駁也是看在仙帝面子上,可這才兩百多歲的仙子竟敢如此狂妄貶損妖界,還是當著她這個少君面前!
雲玉見洛之黎真的動怒,看著錦霞仙子的眼神也更冷了,他雖然知道這女人愚蠢的無可救藥,卻沒想到竟然蠢到這種地步。
「仙界如此看不起我妖界,那仙帝這幾日強留九琴於此又是為何呢?既是嫌棄九琴琴音就該早說,而非藉由一個小輩之口表達不滿。」
「呵呵,錦霞才兩百多歲就敢在少君面前胡言亂語,我會好好教訓她的,還望少君寬諒。」仙帝瞇起眼,沉聲道:「不過,少君就別和一個小輩計較了吧。」
洛之黎突然感受到一股更加強大的威壓朝著她而來,巨大的壓力壓著想讓她跪下,可她死死撐著不肯示弱,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隱隱滲出血跡。
錦霞仙子得以呼吸後連忙退到仙帝身後,深深的委屈讓她眼角泛淚,明明只是想袒護心上人而已,那個妖界少君根本就不像女人啊,也不穿裙裝怪她認錯嗎?
根本沒想到是自己見識短淺,錦霞仙子小小的腦袋越想越覺得自己沒錯,因為有了靠山,看向洛之黎的眼神也帶著憎惡。
「少君!」
雪歌在身後急得輕呼一聲,十分擔心洛之黎若是在這裡倒下自己便會陷入險境。
「本君在仙帝眼中應該也是小輩,小輩之間竟也值得仙帝出手嗎?」洛之黎抿唇笑道,眼眸亮的驚人:「此番本君前來,是來談正事的。」
被這樣一說仙帝無趣的收了力量,看洛之黎的臉色應該也是被傷的不清,笑道:「少君說的沒錯,錦霞可不許再胡鬧了,乖乖一邊坐著,畢竟今天要談的也跟妳有關,少君、九琴妖王,請上座吧。」
洛之黎深深吐了口氣,強行將翻湧的氣血吞回,緩緩的走到上座坐下,她坐得挺直不肯示弱,細長的眼眸越發堅毅。
雲玉落坐在洛之黎身邊,手自然的伸過去搭上洛之黎的手腕,大方地渡了靈力過去。
雪歌站在洛之黎身後垂著頭全身僵硬,想將自己的存在變得更加透明。
錦霞仙子瞧見雲玉的動作忌妒得眼都紅了,想開口卻被仙帝瞪了一眼,更加委屈的坐在位子上。
「前些日子錦霞仙子壽宴,聽聞有些騷動,不知是發生何事呢?」
洛之黎用指節敲了一下雲玉的手腕示意可以了,平淡的開口詢問,畢竟依雪歌的性子不可能照實全說,她也就沒問,不如先聽聽仙界的說法。
「我爹爹送的一張瑟還沒到手裡就被毀去,燒的一點渣渣都不剩,要怎麼賠我倒是說說?」
想起當日錦霞仙子又氣又難過,爹爹自小最疼她,知她對雲玉有意,就尋來一張瑟要贈與她,圖個琴瑟和鳴的彩頭。
哪知根本沒碰到那張瑟就被燒得面目全非,能被她看上眼的壽禮自然也是仙器,瑟中樂靈不堪大火焚燒尖鳴一聲琴弦俱斷,直到今時錦霞仙子還是覺得那悲鳴就在耳邊。
壽宴上全是各界應邀而來的大能者,因此縱火犯人很快就找到了,也才尋跡找上妖界。
洛之黎深吸了口氣,止住想嘆氣的衝動,覺得頭很痛:「為何燒了那張瑟?」
知道避不過了,雪歌垂眸回答:「並非有意而為,還望錦霞仙子見諒,雪歌那日準備的壽禮乃孔霧山的鳳凰雙火,封進玄冰製成手珠,沒想到鳳火威力壓過了玄冰,失控方向正是那張瑟。」
仙帝若有所思,難怪當時要滅火卻滅不掉,原來是鳳火,但燒了那張瑟後火卻漸漸熄了,想是包裹的玄冰遲來的作用。
可惜了那串手珠,看來是這人功力不足,淬鍊的不夠精純,才導致鳳凰雙火溢出,可惜呀可惜。
「不管如何,妳在我壽宴上鬧事還逃之夭夭,我嚥不下這口氣!」錦霞仙子陰狠的看著雪歌,隨後又變成了撒嬌的面孔:「陛下,您一定要替錦霞討回公道啊,錦霞知道陛下最英明了。」
洛之黎默不作聲,只偏頭看向了雲玉,雲玉自然會意,慢悠悠地開口道:「錦霞仙子。」
「唉?雲公……九琴妖王可是找我嗎?」錦霞仙子在仙帝的眼神下硬生生轉口,眼眸中全是滿溢而出的喜悅:「有何要事呢?只要是錦霞能做到的盡管提出。」
「知道錦霞仙子喜愛本王的音色,特地用了崑崙靈木親手打造了新的一張琴,還望錦霞仙子原諒。」
雲玉從法寶裡拿出那張琴,寶殿中瞬間光彩奪目,崑崙木中富含的靈氣溢出,他伸手撥了一下弦,其音悅耳至極,僅這下就讓聽者靈台清明,毫無疑問是把好琴。
崑崙琴飄到了錦霞仙子面前,在等待滴血認主,錦霞仙子纖細的手指微微顫抖撫上琴身,心裡的歡喜顯而易見,嬌美的臉孔緋紅誘人,沒有一點方才的狠戾模樣,害羞地抱著琴低頭。
「多、多謝九琴妖王,錦霞很是喜歡,一、一定會好好收藏的。」錦霞仙子結巴道,眼角餘光卻看到了雪歌,像是一盆冷水當頭倒下,她冷笑:「一個侍女的過錯為何是九琴妖王償還呢?難不成這侍女有什麼過人之處,讓您看上眼了嗎?」
仙帝聞言笑瞇了眼睛,姪女還不算笨,沒被禮物沖昏頭的表現讓他很滿意:「是啊,九琴妖王一番心意可別付諸流水才好,畢竟錦霞才是事主,我在這也就當個見證人罷了,還是該給個交代吧?」
原先在調息的洛之黎瞬間睜開眼,眼眸裡閃過一絲精光,她等的就是這番話。
「錦霞仙子,這崑崙琴材料稀有,除了崑崙木,琴弦乃是蓬萊長光鹿筋所制,琴身花紋皆九琴一筆一畫精雕細琢刻成,更重要的是--」洛之黎唇角微勾,眼眸是若有似無的戲謔,氣質比起先前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補上最後一擊:「此琴與出雲琴乃是夫妻琴。」
縱使有再多疑問和不甘,聽見這句話後錦霞仙子只知道抱著琴看著雲玉傻笑,臉頰紅透如天上彩霞,襯的那張臉艷麗幾分。
雲玉好整以暇坐在位子上面無表情,也沒看向錦霞仙子。
區區一把琴他才不在乎,這樣便能解決兩界矛盾簡直不能更划算。
至於被燒的是瑟而非琴,只要出於他手,錦霞仙子哪管其他呢?
洛之黎斜眼看著仙帝烏黑的臉色,唇角是若有似無的笑意,蒼白的臉孔也多了幾絲血色。
「看來錦霞仙子很是滿意,那此番本君算是將功補過了,這就先行告退。」
她起身作揖,雪歌見狀鬆了口氣,同時對洛之黎保護她的舉動心裡複雜。
雲玉起身的同時也不著痕跡看了雪歌一眼,只見少女呆站在原地,怔愣的神色很快就被決絕掩蓋,接著歸於平靜。
「呵呵,錦霞滿意就好,既然勞煩少君跑了趟仙界,不多留幾日怎麼說的過去?」仙帝一反常態微笑開口:「錦霞也希望九琴妖王能秀個幾手指導一下,不是嗎?」
錦霞仙子聞言含羞帶怯的看著雲玉,一臉期待的模樣。
洛之黎運行了一圈自己的靈脈,覺得沒什麼異狀,近來也沒要突破境界的跡象,不如就順意留下,免得伊祈觀白這老傢伙又出什麼花招。
「那本君在此多謝了。」
「說這什麼話呢,妳父親還在的時候仙、妖二界雖水火不容卻沒鬧出什麼大事,現在輪到少君做主,自然希望與從前一樣以和為貴了。」
此話表達親近意味,洛之黎怔了一會面無表情點頭稱是,但站在後面的雪歌可是看見她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一邊的雲玉聽到也難得睜開眼,釉綠的眼眸閃爍著冷光。
她想了想,隨後也一頓,理解了是哪件事、哪個人讓二人失態。
六百八十年前,浮生關一役,洛懿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