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所有》
花團擁簇、自然綻放，花園繽紛的色彩吸引不少訪客，但造訪的訪客所指的其實是蝶與蜂，非是鮮至此地的鎮民們，保護這花園不只是連綿林立的鐵柵欄，還有人心自身偏激的道德，或許對鎮民來說，鐵柵欄保護的不是花群還是他們自己。
索里塔穿過收容所的大門，門前的空地還是羅雀得可憐，曾駐足過這石板路的人也是屈指可數，與另一側的廣場比起來真的是冷漠得很明顯。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索里塔察覺到了，廣場上的市集仍是人聲鼎沸，卻異於平日的叫賣聲，路上的人們慌慌張張的，將任何有尖銳部分的東西全抱在手上，諸如錨鉤、菜刀、草叉。
看不見小孩與老婦，只有互相叫喊走動的成年人，攤販的商品全下了架，收在最隱蔽的櫥櫃內，推車淤積在街口，疊了要兩層樓高。噴水池依舊噴出美如弧的拋物線水柱，但守在旁的不是彈琴朗誦的詩人，也不是吹噓自己商品的小販，而是重新繫上弓弦、確認陷阱機關的獵人，還有聆聽著仇恨散佈者演說的年輕學子。能成為武器的候選物被丟在地上，層層疊上，又把把拾起。
「索里塔？」少年被路人叫住，「趕快去幫你師傅的忙呀！」
「發生什麼事了？」索里塔明顯發覺事情不對勁，不安地望向四周，他其實明白這一切準備是為了什麼，這種情況下只有一種可能，但是他需要他人的佐證才肯相信。
「有一群馬賊要來了，準備好作戰吧。」路人說完，抱著一大把武器跑遠。
索里塔快步跑回鐵匠鋪，火爐燃得比平常還猛烈，溫度也回應著人心而升溫，熱焰逼催著大汗現身，滴落後又將其蒸發成白霧，爐心的熱度不減反增，就像鐵匠的雄心怒火一樣，愈熾愈亮。
「師傅！」
「索里塔？」師傅身心全投入於冶煉裡，沒聽見少年的呼喊，反而是鐵匠副手注意到那歸來的身影，不耐煩地向其喊道：「拿砥石把那邊的都磨亮一點，快！還有武器太少了，把倉庫的半成品也都拿出來開鋒！」
「什麼……」索里塔看見眾人急躁的模樣，反而一時無法反應。
「砥石！快點！」鐵匠副手忙得焦頭爛額，早已沒好聲好氣的了。
粗糙的柄把稍微成型就將刃身套入，等待黏膠稍微凝固後就隨手丟在地上等人來搬，浸過焠火油的刃身即便歪了又如何，只要能砍傷人就好，不管鋼鐵的細裂部分，只要能防身或是做為威嚇就足夠了。
索里塔呆在原地，沒有依照指示行動，僵持的局面在師傅回神後終於打破。
「索里塔？」師傅因高溫而喘得比平常深，呆望了一會後說道：「去收容所呆著，那裡有鐵柵欄作防護，而且我相信馬賊也不太會去那裡的，去那邊呆著，等到事情結束後再出來。」
「微笑鬍子老爹會來救我們的，我去找他！」索里塔任性地喊道。
「不行！去收容所躲著。你那身盔甲是我造的，我難道會看不出來嗎！對方是十分兇悍的馬賊，你一個人是做不了什麼的，交給我們大人就好。況且還要你幫忙去通知院長，快去吧！」師傅怒髮嚴顏地喝道。
「嗯……」在師傅的威嚴下，索里塔不得已做了妥協，他雖然表面上答應，但心中早已自行下了決定。
「達達！」
「索里塔，你終於回來啦，等你很久耶。」達達雙手抱胸，故意勾歪嘴角假裝生氣，這樣反而有些可愛。
「大事不得了了！我剛送完院長禮物後，回去跟師傅報告時，師傅告訴我有一群馬賊要來搶劫小鎮了，大家都很緊張，忙著做防禦工事。」索里塔將腰間的短劍硬塞給達達，「保護好你自己，關緊房門誰來都不要開，知道嗎？」
達達從索里塔睜大的眼瞳中明白，他並沒有開玩笑或是說謊。顫抖的小手，無語的反應，手中持有的，是真真正正能傷人的武器，與玩耍用的樹枝完全不一樣。
「保護好你自己，知道嗎？」索里塔緊抓達達的兩臂，不停地搖晃著，卻搖不醒瞬間空白的腦袋，因此搖得、喊得更用力了。「別怕！微笑鬍子老爹會來保護我們的！我現在要去通知院長了！」
「鬍子老爹？」達達聽見關鍵字回神，傻氣地喊道：「我要跟鬍子老爹一起戰鬥！我已經很會揮劍了！」
「不行！在房間躲著！你一個人是做不了什麼的！」
「可是……」
「沒有可是！我要去通知院長了！」索里塔眼神離不開達達，也放心不下他，拍拍胸膛喊道：「交給微笑鬍子老爹吧！」
索里塔在通知完院長後，並非回到鎮上，而是從後院的矮牆缺口離開，少年竭盡全力奔跑，這時他心中只有一個東西，他的盔甲。
在不遠處的窪地，也就是當初與囚學劍的地方，索里塔一直將盔甲藏在這，不然藏在家裡的話，穿出門馬上就會被人發現了，因此每次微笑鬍子老爹要出任務時，他都會先來這裡將盔甲穿上，順便懷念那位已一年多不見的囚。
索里塔現在心裡所有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放心不下的達達，另一個是說自己已學完劍後就莫名消失的囚，索里塔看著微笑鬍子老爹的面罩，在心中默念：『囚，請保佑我。』說完便將面罩戴上。
「住手！」歐克漢拉住副手的轡頭，從他的口氣中聽得見憤怒。
「不要阻止我！」副手揮手掃開歐克漢的手。
「不要再搶了！我們已經沒餘力再搶了。」歐克漢趕馬擋在副手面前。
「為什麼！」副手問得理直氣壯似的。「前幾天不是還搶得很高興嗎？那個老頭對我們無禮，馬上就人頭落地了，為什麼現在不行！」
「那天之後那群黑披風、自稱叫北冽緹騎的騎兵隊不馬上將我們殺得落花流水的嗎？從那天起我就明白了，我們打不過他們，我們應該離開。」
歐克漢眉頭皺得痛，但心更痛，回憶起那天黑潮般的死亡騎兵隊朝他們襲來，一生戎馬、與馬共存的馬上民族竟在馬匹上落於下風，這還是在兩隊一接觸的瞬間就明白的事情。身為領導者的歐克漢看著隊伍被截斷，族人們逃竄的身影，即便手中的彎刀握得再緊，都無力改變這一事實。
「離開？又要離開？我們已經從草原上輸到一無所有而離開了，現在又要離開，你是要帶領我們再逃去哪裡？」副手氣得不可置信，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與沒落，走投無路的人不是反抗，而是繼續走投無路。「去哪裡？難道你要穿過雅之鷹的眼目到萊雅國嗎？還是要回去草原上？」
「我不知道……」歐克漢垂頭喪氣，他明白自己早已失去領導者的資格了。「我只知道再繼續搶下去，我們永遠沒辦法在亞洛斯國立足，或許……是時後改變我們的作法了。」
「不行。」副手搖搖頭，「不搶沒有食物、不搶沒有資源，我們已經輸得一無所有了，不能再連尊嚴和傳統也輸掉。」
「再繼續搶下去，那些緊追在我們後頭的北冽緹騎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再繼續下去家族可能會就此消失！」
「不行！我一定要搶，不搶，秘締朵爾家族才真的算是死去了！」副手的吼聲蓋過歐克漢，強硬的態度也壓過歐克漢。「這就是我們的命運，難道你要我們歸順亞洛斯國嗎？不可能吧。想想那些死去的同胞，那些嗷嗷待哺的娃兒，我們已經殺了多少匹馬了，再不搶根本就沒路可走，我們必須對抗他們。」
「……」
「你不想搶的話就滾吧，這家族已經沒你立足的地方了，你這屈膝、卑微、懦弱的混帳。」副手恨得咬牙，啐了口痰在地上。
「好吧……」歐克漢仍是垂頭，「讓我們的彎刀再次飲盡無禮傢伙的血吧，兄弟。」
兩人點了點頭，策馬狂奔，之後，一群一無所有的傢伙們從反向過來了。
【待續】
後言：
一邊雖然說得一無所有，其實也跟另一方一樣，心中都有所有，有著牽掛的東西。
不知道大家會覺得時間軸有點亂嗎？
簡單說一下，索里塔五年前遇到囚，兩年前索里塔一人滅了野火傭兵團，之後囚派其他詩人來傳唱索里塔的故事，隨後便自行離開。
另外，沒意外下一話便完結囉，這部只是中篇小品而已，謝謝支持。
創作內容
【－卡洛斯－】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