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宇宙的一些絮語

　　劇名是《給宇宙的一些絮語》（Einige Nachrichten an das All），一聽就很哲學，很酷。第一個想法是該不會什麼都聽不懂吧，這種需要繁複邏輯思考的主題，我已經鏽蝕已久的德語能力感覺罩不住啊。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但是顯然我已經彈盡援絕很久了，真正是逼哀。她安慰我說，欸，我真希望他們口齒清晰一點，不然我真的會聽不懂耶。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樣的體貼有點可愛，所以笑了開來。

　　節目單上大大引述這句台詞：「我們處在一個磅礡雄渾、無法言喻、全然無跡可循、極端駭人的⋯⋯那個啥。」（德文口語上會以“Dingsbums”來指稱某個臨時忘記名字的東西，但“Bums”本身也是狀聲詞，在此劇中應可借指宇宙的大爆炸。）讀完就會心一笑，直覺這有種荒謬戲劇的味道。

　　我不是專業劇評人，大學時候雖然比起小說甚至更喜歡戲劇，但是學藝不精，想來總覺得有些哀桑。只記得很喜歡德國作家布雷希特（Bertolt Brecht）劇裡的那種直接與觀眾對話的呈現方式，所謂打破第四道牆，讓觀眾與劇中人物產生疏離感，進而更促進觀劇時的思考。這場演出就讓我有這樣的感覺，真是懷念。

　　在觀賞時特別留意了不要試圖分析太多劇場元素，而是先專注在表演本身，但還是有些困難。這就跟當初花了滿長一段時間，才讓自己不要邊讀小說邊分析文本一樣，我想大概需要練習吧，才能好好單純欣賞劇情與演員的表演，用所有感官在當下接收所有張力與情緒。

　　劇團的成員幾乎都不到二十歲，是業餘的劇團，這件事讓我頗感訝異。一開場的獨白過後，就是演唱會一般的氛圍，中央舞台是個淺淺的大水池，後頭是全套的樂團配備。整齣劇裡涵蓋了各種風格的音樂，有流行曲，有經典老歌，有東方味道的音樂，最後甚至像是教堂合唱團一樣齊唱了聖歌。

　　除了聽覺的饗宴，視覺的設計也是令人折服。導演很擅長利用光影交錯的效果，聚光燈、舞池燈、七彩霓虹燈（好啦沒有）還有各種我講不出名字的燈光，把整個舞台搞得非常魔幻。我特別喜歡在表演者齊踏著腳步，水花四濺，情緒激昂的時候，看想左右兩面的牆壁。覺得燈光打在上面，把影子拉得長長的、拉得深深淺淺的，有種致命的魔性，又有讓人驚懼的生命力。像是要破壁而出。呃啊我居然想到了美國作家Charlotte Perkins Gilman的經典短篇The Yellow Wallpaper，這是文學作品讀法的遺毒啊呃呃呃。

　　講了不要分析太多劇場元素，但我還是忍不住。好吧或許看劇就是這麼一回事，原本就不只有劇本，和小說這種全然以文字呈現的文本有根本上的不同。只是一時之間想對劇情內容寫些感想，卻也寫不出來。套句角色的話來講好了，這齣劇就是沒有劇情啊，人生其實也是。

　　坦白說，差不多在最開始女孩走出來獨白的那一分鐘，我就開始想哭了。雖然看完劇交換心得的結論也是，人生本來就沒有意義，意義是由人去尋找進而創造的，但我還是會因為諸如此類的小事而固執地相信世上真有命運這回事。像是今晚，為什麼我會在論文卡關、狂風暴雨各種重重阻礙之下，仍舊決定坐在那兒欣賞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劇團表演，本身就是個謎。這個劇本的核心，正是我最近反覆思考的問題。

　　打到這裡，眼皮已經沈重得快打不開了。或許之後讀完原劇本，我可以再寫一篇認真一點的心得與評論。但今天，我只是想要好好記錄下這種無可名狀的，明明不相信必然卻又冥冥之中遇上這樣充滿啟示性的感覺，真有種天意弄人之感。正所謂「天意天意，或者天是故意（默蒼離，2013）。」（對不起我硬是要引用金光）

　　潦草地結束之前，想提一下在劇裡面很重要的一個反覆搬演的場景：角色們被要求要送出一個字去浩瀚的宇宙裡，大家總是滔滔不絕，難以決斷。其中一個角色最後，喊出了「媽媽」，那個當下我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在想，如果我要送給宇宙一些絮語，我會說出哪一個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