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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牡丹心 第十七話 鵬飛魚游

作者:小羊,喪失一半ed│2018-03-11 22:56:17│巴幣:16│人氣:250


  阿三在絕望的低谷中,所見之人正是公孫光。阿三並非聖賢,內心深處多少怨咒起公孫光。但是他並不知道,公孫光不是自願出賣阿三。

  鐵霑戰死那日,眾人分別,公孫光與陳盛豐、胡劍陞兩名師兄一同離去,當行到洛陽處,陳盛豐便道:「阿光,你聽我說,你是洛陽本地人,你就回家去吧。」

  公孫光低下頭,拉起陳盛豐的衣袖,輕聲道:「大師兄,我想跟你們一塊去找師娘。」

  陳盛豐輕撫公孫光頭頂,說道:「去找師娘恐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們根本不知道薩麥爾所言安全之處是哪。倒是你,從小離家學武,好不容易經過家門,你真的捨得學大禹過門不入嗎?想想你娘,想想你的家人,他們沒有一天不想你吧?」

  公孫光內心天人交戰,他是個乖巧少年,自然知曉父母恩重。可是十多年的相處,五行門內每一個人都如同親人。現下師父自刎、二師兄鐵霑戰死、四師姐無語而別,再加上師母跟兩位小師姐失蹤,每一件事都讓他掛念無法安心。  

  陳盛豐見公孫光默然不語,架起他手臂便走,說道:「你該不會是一個人不敢回家去吧?你學藝未成,便回家,是迫於無奈,又不是犯戒觸規,破門開革。坦白說,讓你回家,反倒是五行門對不住你家長輩了。你怕什麼呢?」

  洛陽公孫家,在文史政經上,可說是寂寂無名之家。但在江湖武林中,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公孫光的曾祖父,公孫霸憑藉一手單刀,二十五路刀法, 開山立櫃,殺官聚眾,劫惡濟貧,是黑白兩道無不佩服的好漢。他老英雄曾說:「劫富濟貧非真善,十方大德皆有富。」令手下匪首賊兵只搶貪官惡霸,用以救濟各地苦難百姓。對無辜百姓來說,公孫霸無疑是南北戰亂中的一盞明燈。  

  而非為富不仁的巨商大號,更是一點壞事也不敢做,深怕多打一隻蚊子,隔天便有公孫霸的人上門收債。要是真不小心,做了些虧心事,用不著派人上門,富商們開倉發糧,修橋補路,善事唯恐做得不多。

  當然自有告密者,告訴公孫霸,這些不善不惡的老傢伙,只不過演演戲,想保留住家產罷了。公孫霸反而告訴告密者,他道:「他們是真心為善也好,偽善也罷,只要他們行善一輩子,那他們就是善人了。人嘛,不就求個蓋棺論定?否則你並不是他們,又怎麼能知道他們是真是偽?要是今日我聽你一人之言,便去劫搶他人家產,難道就不會錯搶好人嗎?」

  後來高祖建唐,太宗收陳,天下漸漸安定,人民安居樂業。公孫霸就告訴手下們,時局穩當,是該收山之時。他對部下們訓示道:「生逢亂世,我等不得以以力服眾。如今天下大定,汝等應奉公守法,各為良民。」語畢他封刀收手,不再為盜。可是太宗恐懼公孫霸在江湖上的影響力,強牽公孫一家到洛陽長居。也所幸公孫霸真如其言,奉公守法,得以安享天年。

  公孫家在武后當政時,因為力挺李唐,自然受到許多人禍,死了不少壯丁賢才,公孫家風光不再,家道中落。直到玄宗中興,支持李唐又成為朝廷大宗,家境才跟著好轉,十七歲的公孫光便是在這時期出生。公孫光幼年離家時,下面只有三個從妹,是公孫家這一代的獨子。再加上公孫光他爹在娶妻後不久,便猝然仙逝,公孫家的未來自然擔在阿光一人肩頭上。

  正因為知道公孫光有著繼承公孫家的大任,才讓陳盛豐以為公孫光是技藝未成,羞愧不敢回家。陳盛豐架著公孫光,問了幾位路人,弄清楚路程,拔足向公孫家去。

  公孫光用力甩開陳盛豐挾持,懇求道:「大師兄,我才不害怕回家。我是真心想跟你們一塊去找師娘。」

  陳盛豐大腦袋一想,靈光一閃,淫淫一笑,說道:「該不會是因為怕老婆吧?」此語一出,胡劍陞跟公孫光都分別一驚,心道:「這扯太遠了吧?」

  陳盛豐扭扭手指,將左右大姆指相印,說道:「該不會是阿光當年離家的時候,跟某個含情脈脈的小女生打過手印,說過藝成回家之後會明媒正娶,讓人家過門吧?現在你十九歲回家,對方正巧是含苞待放、亭亭玉立的分瓜之年。你怕你一輩子逃不開這溫柔鄉的陷阱,所以才不敢回家,對不對啊,阿光。」

  胡劍陞歪頭看著公孫光,覺得陳盛豐的推理,也不是不可能。公孫光感受得出來,這一面倒的古怪氣氛,他雙掌一拍,右手高舉,正要做些解釋。可是公孫光忘了,這兒可是大街上。而且不是普通的大街上,是全大唐第二繁榮的城市洛陽的大街上。更忘了這個自己沒有放在心上的繁榮洛陽,就是自己的本家在處。解釋都還沒開頭,就被打斷了。

  一名看來三十多歲的美麗婦人,向三人頂了一禮,問陳盛豐道:「請問您是五行門的陳大俠嗎?」

  陳盛豐愣了一會,心想我在洛陽沒有熟人啊,正在想如何打發之際。那名美麗的婦人與公孫光正好四目相對,陳盛豐不禁納悶今天阿光是不是吃錯藥,他怎麼一點禮貌都沒有,一直盯著人家婦人的臉直看。

  接著公孫光的舉動更讓陳盛豐和胡劍陞一驚,他不管婦人身後有幾名婢女跟僕人,竟然在大街上緊緊抱住那名婦人。那婦人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驚慌,她蒼白著一張臉,伸出右手,阻止向前的下人。公孫光依偎在婦人懷中,將臉靠在婦人胸口。

  陳盛豐和胡劍陞先後遮臉,心道:「阿光是鬼迷心竅了嗎?怎麼吃起路邊女子的豆腐……好羨慕……」

  「娘……」阿光對著婦人問道:「您這些年來過得好嗎?」聽阿光一說,陳盛豐和胡劍陞頓時放下了心中大石,原來這婦人是公孫夫人。

  公孫夫人愛惜地看了看公孫光,嘆道:「沒有想到光仔都長得那麼大了,害娘都認不出你來了,只有認出你大師兄那個好大好大的頭。」

  胡劍陞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陳盛豐心道:「奇怪……頭大有錯嗎?真的有錯也不該怪我吧?」

  公孫夫人久未見子,如今看到自己兒子長得高大英挺,心中十分高興。見兒子傻愣愣地抱著自己,笑道:「光仔都是半個大人了,還那麼沒規矩,快介紹人給娘認識啊。」

  公孫光先指著陳盛豐,再指著胡劍陞,說道:「這位連母親都認得,因頭大顱巨盛名江湖者,是我的大師兄,姓陳,名盛豐。這一位貌似潘安的俊男,則是我的三師兄,姓胡,名劍陞。他們兩位都一直很照顧我,待我如同手足。」接著看著自己母親,對兩位師兄道:「這位夫人是我娘。」

  陳盛豐心忖:「我今年四十二,搞不好比公孫夫人還年長大?可是師父收了阿光當徒弟,自然我跟阿光是同輩,總不能讓阿光跟公孫夫人自個兩頭大吧?」思定,隨即雙拳抱禮,叫了聲伯母。胡劍陞長期以陳盛豐為馬首,聽他一叫,便不假思索地跟著叫了一聲伯母。

  公孫夫人難得見到公孫光,緊緊挽著阿光的手,深怕他又會從自個身邊溜走。公孫夫人道:「幾位來到洛陽是有要事要處理嗎?」

  陳盛豐心想:「我們五行門發生的種種變故,匪夷所思,不是常人可以理解,還是別說細節好了。陳盛豐嘆息了一聲,面露哀容說道:「因為先師不久前,突然駕鶴歸西。本門上下震動,無不傷心。有鑒於阿光已經學全了我與劍陞所會之武藝,再待在荒野居也學不到更深的技藝。所以我們兩人打算送阿光回家,正巧遇上伯母真是再好不過了,阿光剛剛可是找盡藉口,不打算回家。」

  公孫夫人聽到朱譽麒的死訊,收斂喜氣,問道:「陳大俠、胡三俠,你們兩位千辛萬苦地送我們家光仔回家,妾身感激不盡。倒是朱掌門仙逝,有什麼是妾身或是公孫家幫得上忙的嗎?」

  公孫夫人將心比心,設身處地為五行門設想,認為朱掌門逝世絕對不單純,不然陳盛豐和胡劍陞兩人何必送公孫光回來。一定是有禍事難以解決,希望在武林上的頗有名望的公孫家伸出援手。不料陳盛豐卻答道:「伯母能看管好阿光,別讓他回荒野居去,就算是幫了本門大忙。」

  公孫夫人實在是搞不懂陳盛豐葫蘆裡賣什麼藥,但還是殷切招待陳盛豐和胡劍陞到府上吃頓便飯。陳盛豐和胡劍陞當然是婉拒了公孫夫人的好意,拜別之後,便轉南下,連夜趕往師母娘故鄉襄陽。

  遙望兩人離去的背影,公孫光心頭一酸,鼻子一紅,強忍著分離的苦楚。公孫夫人見公孫光的一臉愁雲慘霧,心裡也跟著難過,問道:「光仔,告訴娘到 底發生什麼事?」

  公孫光想向母親訴苦,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畢竟那日發生的許多事,都匪夷所思,過於奇情,一般人怎麼可能理解。公孫光只能緊緊抱著母親,對母親說道:「沒……沒有發生什麼事,只是師父走得突然,大家難以相信罷了。」

  「是啊。」公孫夫人輕撫公孫光的頭,回道:「像朱掌門這樣,內外兼俱的高手,連娘都以為他會活到八、九十歲。」公孫夫人連拉帶扯,總算是把公孫光帶回了 家。離家多年的少主人回家了,也讓公孫家上下忙得不可開交。公孫光換好了衣服,回到大廳上,拜見多年不見的家人們。

  公孫光的大伯公孫濬是公孫家現在的當家主人,公孫光向坐在主位的公孫濬頂了一禮,跪下說道:「大伯,本門遭逢奇變,晚輩技藝未成,不得不先下山回家。」公孫濬一語不發,將左手搭在公孫光肩上,公孫光覺得肩膀一沉,一股強大的內力壓了下來,心想:「大伯考較我武功,我是該運力反抗,還是不該反抗?」在公孫光還在思考的時候,他身上的玄天罡氣,自發作用,凝聚在右肩上抵禦了公孫濬的手力。

  公孫濬雖然只用了三成力,但是壓在公孫光的肩上,既沒有把公孫光壓倒,力量也沒有反彈衝激。讓公孫濬覺得公孫光確實學了些本事,他心頭高興萬分,一喜,公孫家往後交到公孫光手上,應該不會丟了祖先臉面;二喜,自己的親生兒子,才十九歲在武藝上已經有所小成。

  公孫光是公孫濬與弟妹亂倫所生下的孩子,非公孫濬邪淫好色,強逼弟妹從已,實在是受上一代威逼脅迫,不得不替弟弟傳宗接代。也是這樣歪打正著,生出了公孫家這代單傳獨子,換句話說若非如此,公孫家的血脈、祭祀可能在公孫濬死後斷絕。

  公孫濬高興是高興,卻不動聲色,冷冷地對公孫光訓示道:「嗯。看來光仔學了不少本事,不枉我們送你上山學藝,以後公孫家總是交到你手上,你還須自立自強,不得懈怠。」接著又道:「明天先去祠堂拜祭祖先,謝謝他們的庇佑。然後再探望你祖父、祖母,還有你早逝的父親。」

  公孫光表面恭敬回拜,心中卻憤恨不齒:「笑話……我早逝的父親不是好端端坐在我前面嗎?」從懂事以來,公孫光發現自己的生日比父親的祭日還要晚一年多, 就猜想到自己是伯父之子。在他心中一直瞧不起眼前這位欺負寡婦的當家父親,這才是公孫光不想回家的最大原因。因為在五行門的時候,師父、師母就像父親、母親,幾位師兄們,待他又十分親密,宛如是親生手足。可是一回家,就要見到這爹不是爹,賊不是賊,敗壞禮法的可惡男人。

  公孫光接著再向那從沒有好臉色的伯母磕頭,伯母別過臉,不作言語。公孫濬見狀,把公孫光扶起來,說了聲:「坐吧,光仔。」公孫濬等公孫光坐下後,開始述說這十多年來家中發生的種種。一些要事,比方祖父、祖母相繼死去,公孫光有收到公孫家快馬送到荒野居的信件,現在聽伯父轉述,公孫光的心情也沒有剛收到信時難過。一些隱事,比方家族的政治選擇、現在替誰辦差、提供資金給哪些朝堂人物之類的要緊事務,公孫光從來都不知道,所以他也難得仔細聽公孫濬說話。

  「反正,光仔你要知道,朝野上下不願意跟楊黨搖尾乞憐的正直大臣,已經向陜王爺集結靠攏,不久之後,可能又有一波黨爭。」公孫濬嘆息感傷道:「好不容易才結束武禍,眼看現在又要重演,本來大家都以為皇上是雄才英明之主,想不倒也是難過美人關。光仔,你往後一定要切記,對於色字要戒慎恐懼。」

  公孫光一聽,心頭一緊,心中想著:「貴為聖上尚且有這種禽獸之舉,何況我伯父也談不上是聖人……而且若不是他一番荒唐,又那來今日之我?他是我生身之 父,對我母親也談不上有虧待……為什麼我就是那麼厭惡他呢?難不成他是故意拿這事,想要說服我?」公孫光與公孫濬四眼相交,公孫光心道:「伯父雖然臉色平淡,但雙眼殷切,確實是把我當成他的唯一傳人。可是伯母表情怨毒,她應該是巴不得我不得好死。母親笑容滿面,滿足地看著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有子萬事足吧?」

  公孫濬起身,說道:「光仔,跟我進來。」公孫光點了點頭,跟在公孫濬後面離開人多嘴雜的大廳。看著公孫濬的後背,公孫光更有些不一樣的感觸,他 心想:「從小一直覺得大伯很高大,現在看來倒覺得尋常。武藝似乎也只有跟大師兄差不多吧?不過大伯才要五十,就已經鬢鬚皆白,看來他操持這個家,費了不少心神。」穿過了兩個院子,走進公孫家的練功房,公孫濬捲起袖口,從武器架上抽了一把單刀,說道:「光仔,你能在這個時候回來,我很高興。你要知道我們公孫家的家傳刀法,一向是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姪。」說到這公孫濬臉色一黯,又道:「有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不用再多說了。現在我打算傳你這一套家傳刀法……」

  公孫光打斷公孫濬的言語,他雙眼充滿怒火,忿忿不平地說道:「大伯對於我的生世,只想用幾個字矇混過去嗎?」

  公孫濬滿訝異公孫光會打斷他言語,當面頂撞他,不過聽了公孫光的問題,他面有愧色,答道:「今天不是我愛惜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聲,而是這事情傳開了, 更有損你母親的名節跟你父親的名譽,甚至會破壞我們公孫家與周家的交情。」

  公孫光知道母親娘家姓周,但把這當作是理由,公孫光實在是不能接受。

  公孫濬停頓了一會,又道:「我自認平日行事無愧於心,但是你口中這事,我可是抱憾終生。你出生時,看你祖父、祖母總是高興地抱著你,歡欣地以為公孫家有後,我還以為可以將功補過,彌補一場錯事。可是每當夜深人靜,我總是心不安穩,難怪古人云『君子慎獨』。要騙得過別人容易,想騙得過自己太難。你現在長大,公孫家也不怕無主。」語畢,右手一遞,轉過刀刃,將刀柄向著公孫光。

  公孫光將單刀拍下,氣急敗壞地說道:「你是我生身之父,我能傷你嗎?難道在你眼中,我是個禽獸不如的孩子嗎?」公孫濬默不作聲,看著地上的單刀。公孫光又怒又悲,他再問:「難道認我這個孩子那麼難嗎?」

  公孫濬拾起單刀,在單刀的刀面上看到自己逐漸蒼老的臉龐,彷彿看到年邁的父親,公孫濬緊咬雙唇,嘆息道:「孩子,太難,太難了。」公孫濬當初就是為了替弟弟傳宗接代,才會犯下亂倫之失。如果公孫濬認了公孫光為自己親生兒子,不但傷害了數人名聲,弟弟終究是絕後,這不僅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更是真正本末倒置、大錯特錯。 

  公孫光連聽兩個難字,知道生父是不願骨肉相認,心裡難過,不想看到這亦賊亦父之人,轉身跑離了練武廳,在院子裡面亂繞,最後在小池塘後面的庭石躲了起來。公孫光並不知道,公孫濬是一人承擔了所有錯誤,他不願意讓公孫光去恨更多的人。公孫濬也沒有想到自己一片苦心,卻逼得公孫光無地自容。

  公孫光的無地自容源於自卑,他害怕,非常害怕,害怕有一天他真的成為公孫家的當家主人,正想做一番大事業時,會有人跳出來,質問像他這樣的孽種,怎麼有資格成為一家之主。在他眼裡,自己的的確確是大伯跟母親亂倫生出來的孽種。

  「要是可以跟大師兄、三師兄他們一起闖蕩江湖,為五行門創立一些事業,就不用顧忌自己的身世了……」公孫光躺在大石後的草地,看著天上繁星。突然聽到牆上微聲,不知是誰無意間踩動了瓦片。公孫光這幾年跟著陳盛豐、胡劍陞出外行俠仗義,見識遠超過平常少年,心知是有絕頂高手踏著屋瓦而行。可是僅有一聲,實在是難以分辨是進、是出。公孫光悄悄起身,施展五行門的輕功身法朱羽縱,躍上牆頭。見院內一道黑影閃動,身影消失在公孫府中。公孫光一睹之 下,知道此人功力遠在自己之上,但是自個家有人闖入,怎能當作不知。於是腳步加緊,朝黑影直追。

  黑影踏瓦過欄,不一會便進了練武廳,公孫光一見大喜,心想:「我正愁身上沒帶兵刃,要是能在練武廳交手,便不怕沒有兵刃了。」旋即一響,驚覺:「這不是優勢,僅是持平罷了,萬一對方帶有慣用兵刃,我便處於下風;若對方沒帶兵刃,兩方也是平手。」

  公孫光靜悄悄地貼齊練武廳的牆角,從窗戶斜角窺視裡面。

  公孫濬雙手負背,各持一把單刀,閉目凝神,看似早有準備。黑衣人冷笑一聲,說道:「你兩次拒絕了我家主人,這次若是再開口拒絕,恐怕就沒有下次了。」黑衣人口氣高傲,壓根兒沒把公孫濬放在眼皮裡面。

  「這次草民只想問大人能否再寬限三天。」公孫濬依舊沒有張開眼睛。

  「死到臨頭,才開始怕了嗎?」黑衣人道:「前兩次你倒是很乾脆地說不。」

  「並非草民懼死,實在是以前以為沒機會見到姪兒一面,可是今日湊巧,我姪兒回家,我得依照家規傳他刀法,立他為家主,才方便赴死。否則我九泉之下,恐怕愧對父母恩情。」公孫濬全身冒汗,後背已經全濕。

  「嗯。可是你不怕你死以後,換你姪兒要受這三問之苦?」黑衣人笑道。

  公孫濬道:「草民曾聞聖天子治天下,以孝者不害人之親;以義者不斷人之祀。想以聖天子之雄才高略,定不害草民全家。既然全家無損,又何必擔憂姪兒。」

  黑衣人點點頭,道:「說得有理,但是匹夫無罪,罪在懷璧。若是你的姪兒知道機輪經的下落,那可是不管忠孝仁義,我也會找上你的姪兒。」

  「這機輪經嘛,乃是諸葛丞相的遺物,因為種種因緣,才輾轉流傳到草民家。如果當朝聖天子有旨,草民定當獻上……可是半夜派個大內侍衛,無旨無意,就要草民的傳家之寶,是不是不合聖天子所為?」公孫濬雙手一放,抖開雙刀,衣帶飄飄,衣衫鼓起。公孫光才發現自己看走了眼,大伯之強,未必在師父之下。可是大伯為什麼仍對這黑衣人戒慎恐懼,出了一身冷汗。

  公孫濬道:「大人到底願不願意多給草民三天時間?」

  黑衣人身子一低,雙爪一擺,正是鷹爪功的高手。看到黑衣人雙爪尖銳,夜行衣之外的皮膚隱隱發出綠光,公孫光這時,才了解大伯在怕什麼。原來眼前並不是一位黑衣人,而是一個身穿黑衣的妖怪。

  「是天鐵妖怪嗎?」公孫光吞了吞口水,暗自打量:「不知道這個黑衣人的實力在吳君之上,還是在吳君之下?」

  「我還以為公孫家家傳刀法是單刀刀法,沒有想到竟然是雙刀刀法?」黑衣人疑問道。

  「當然是單刀刀法。」公孫濬道:「草民手持雙刀,等得是草民不成才的姪兒,並非是大人。不過既然東風已到,還請大人賜教!」黑衣人陰邪一笑,樂道:「你也知道你時辰到了,那就納命來吧!」公孫光卻知道大伯口中的東風,是躲在窗後偷看的自己。

  公孫濬雙臂一展,雙刀一轉,大吼一聲:「大人,請您指點指點草民這三十六路鯤鵬四相刀!」接著每出一招,都自報招名。黑衣人跟公孫光見狀,同時一驚,江湖人士最害怕被人知道自己的壓箱寶、殺手鐧,那有人交手之前,還把要使的武功招式大喊出來?

  黑衣人心道:「該不會是要亂我心神,擺我一道吧?」見白光輪轉,公孫濬招式連綿,向黑衣人殺去。

  公孫光仔細一想,知道大伯犯下如此蠢錯,是為了將武藝傳給自己。

  所謂的四相便是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等四相。四相各依二十八星宿起浮變化,互生、互補、互剋、互滅層出不窮,同時也是五行門武學的基本。要學青鱗劍法、龍牙劍法、白斑擒拿手、虎伏掌、朱羽縱、雀連腿,每一樣五行門基本功都要從四相練起。公孫光看公孫濬腳踏二十八星,東縱西橫,龍翻虎躍,才知道大伯在四相上下了不少苦功。

  公孫濬三十六招使畢,與黑衣人打得是遊刃有餘,可惜公孫光年歲尚淺,兼之功力不高,只看完步法。公孫濬從光滑如鏡的刀面,看見公孫光一臉疑色, 便知道他尚未領會完鯤鵬四相刀的奧秘,只好冒險從頭一招打回。這三十六招,招招黑衣人見過,式式公孫濬先報,如此打來黑衣人絕對穩佔上風。所幸黑衣人一直以為公孫濬報招是要亂他心神,不理會公孫濬的報招,戰局才沒有倒向黑衣人。

  公孫濬刀招嚴謹,攻守兼俱。看到此處,公孫光就更加不懂了,既然大伯武藝不在師父之下,為什麼又要把他送上終南山練武,而不親自教導他呢?公孫光想不通這個多餘的疑問,種種自憐、自傷之情油然而生。公孫光不禁心苦,暗自亂猜,心道:「看來他也認為我是孽種,才故意以學藝之名將我趕上終南 山,好圖個清靜。」

  公孫濬刀招演練到第二輪的一半,只盼望他的武藝能順利傳給公孫光,心想:「天鐵妖孽強橫無比,我現在如此小覷他,只要他看穿我一招一式,那就抱憾終身了。」當下咬緊牙關,對面露哀色的公孫光吼道:「一意專心啊!切勿胡思亂想。」公孫濬架式再展,刀招流轉,卻將鯤鵬四相刀帶上些許悽涼之氣。

  公孫濬為單刀名家子弟,刀功自有獨步天下之處,刀風陣陣,金光閃閃,一聲大吼,刀招已經完整使出兩輪。顧不上公孫光有沒有記全,公孫濬不再報招,而將各招交互使用,希望公孫光藉此得知鯤鵬四相刀實戰上的精妙。

  在公孫光看來,大伯有時身法奇幻,宛若一條大魚,在黑衣人雙爪之間悠遊,好不自在;又有時刀法威猛,雙刀如翼,與黑衣人的鷹爪互相攻防之間,就像兩隻空中巨獸,騰空相鬥。公孫光一時有感,心道:「這刀法名叫鯤鵬四相刀,刀法之中自然包括鯤游鵬飛雙形。這刀法實在是不像我公孫家傳家刀法,反而像是狄先生使得那套蒼天劍法……」

  公孫濬又突然開口,他道:「以青木之樸拙輔白金之銳氣;以白金之銳氣兼朱火之迅捷。」

  公孫光頓時有悟,想起二師兄鐵霑曾說:「逆青鱗之巧,轉白斑之變,行朱羽之翔。」感覺上兩句話好像相似又不太一樣,反掌間,公孫光明白了,鯤鵬四相刀跟蒼天劍法一樣,是五行門的上位武學,只是撿選低位武藝不同的優點罷了。蒼天劍法是揉合了青鱗劍法中的巧妙、白斑擒拿手裡的多變、朱羽縱奇特的身 法。

  「難怪大師兄跟我說,狄先生交代要學蒼天劍法,需得本派武藝精純……」想到此處,公孫光以一貫之,不但開始理解鯤鵬四相刀的簡單處,更初窺了蒼天劍法。公孫光雖然藉由刀法印證劍法,但是旋即想到:「刀、劍畢竟手法不同,我眼下還是專心看大伯使刀為上。」

  黑衣人身上中了六刀,表面上看來公孫濬佔足優勢,但是黑衣人動作招法宛若無傷,公孫濬兩把鋼刀,刀口已經卷起。黑衣人有天鐵護身,皮膚之堅不下鋼鐵甲冑,尋常刀刃砍在黑衣人身上,自然刀鋒損毀。公孫濬有識之士,當然不能放任局勢向黑衣人傾倒,一招重游東海,右手出刀,兩次反覆,虛實相應,從黑衣人爪圈中逃開。他向後一躍,將兩柄爛刀當作暗器砸出。

  黑衣人擋開飛刀,冷笑一陣,問道:「你現在願意把機輪經交出來了嗎?」

  公孫濬鼻哼如雷,坦蕩蕩朗聲道:「草民講了好幾次!有聖旨,草民雙手奉上。」連公孫光都不禁為大伯擔心,不知道身陷泥沼的他,要如何在這局死棋上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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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4 篇留言

大漠倉鼠
先支持一波,明天來看Zzzzzz

03-11 23:28

小羊,喪失一半ed
晚安囉!
03-11 23:35
大漠倉鼠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倉鼠也知(X

03-12 13:00

小羊,喪失一半ed
=口= 這隻倉鼠知道太多事情了!(亮刀
03-12 21:57
SoMe
這亂倫的情節好有既視感,讓我想到天龍八部。只是差別在於,公孫濬的處境又更蒼涼一點,總是覺得小羊筆下的角色個個都有莫大的苦衷xD

03-14 00:46

小羊,喪失一半ed
=3= 生活體驗吧?人人都是生不由己。03-14 00:47
珀伽索斯(Ama)
公孫光是公孫濬與弟妹亂倫所生下的孩子,以前人亂倫好像很普遍啊!
怎麼會說公孫濬死後斷絕,公孫光一定也可以的[e1]

06-27 05:58

小羊,喪失一半ed
這是承宗血食的問題,不是血緣的問題。

=3= 雖然我看得懂天馬大說啥,不過天馬大你這樣寫,
一般人會以為你在說公孫光一定也可以絕後。06-27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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