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睜開眼來,又是一幅不同的景象。
天花板是一根根木頭橫豎橫豎交錯排列,不只天花板,我現在正躺著的床、桌子、椅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木頭組成的。
跟瘋帽子那裡不同,這裡是木屋。
我稍微使出力氣從床上起了身,意識仍然朦朧,雙眼也迷糊著。
……怎麼我失憶之後,都是在睡覺與昏迷之間度過。
按壓著頭部,試著抑制住從腦內傳出的陣痛。定焦的雙眼馬上就看見從門縫裡透出的燈光,依循那燈光開了門,看見的是一個紅色刺蝟頭、留著絡腮鬍、愜意喝著酒的大叔坐在沙發上的景象。
「那個……你就是睡鼠嗎?」
「是啊。」他露出了微笑,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我過去坐。
我並沒有任何防備,只是按著他的意思坐了過去。直覺告訴我,這男人並不會傷害我,他跟瘋帽子是截然不同的人。
「哦?這麼大膽。你都不會怕嗎?我可是綁架你的人呢。」
他喝起了酒,全身散發一股淡淡的酒味飄了過來,鼻子有點不太好受。
「感覺你並不像是個壞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他聽完之後立馬大笑,我並不懂那是嗤笑,還是暢快之笑。只能回以疑惑神情盼求他回答。
那爽朗略顯低沉的笑聲傳遍整個屋子,並且以更低的回音傳了回來。我只能呆呆地看著他,不對……為什麼……我這麼平靜?
就像他說的,我怎麼都不怕?只因為自認為他不會傷害我就毫無警戒心?
為什麼他給了我一股很安心的感覺,好平靜,內心本該有的波瀾都被平息了。像是一股巨濤浪湧突然間就止息一樣,感覺十分奇怪。像是本該遵照慣性運動卻違反了一樣,很噁心的感受。
這男人……睡鼠,這時我才發現他所散發的並不只是酒味,還有彷彿對這個世界、對這裡所有的一切都瞭若指掌般的氣息,像是全知全能的神,帶給我一股崇高之意,毫無「鼠」氣。
「你……」
「不錯啊,哈哈哈……你這人不錯,愛麗絲,你雖然是瑕疵品,但我真的覺得你很不錯。」
「……!你……怎麼知道我是瑕疵品?」
瑕疵品的事情應該只有瘋帽子、小白兔知道,頂多再多個柴郡貓才對啊!睡鼠是怎麼知道的?
他先是喝了一口酒,再用那酒氣薰天的嘴說:「小白兔前些日子來找過我,告訴了我你的事情了。」
「小白兔她找過你了!你們認識嗎!請你帶我去找她,我有好多事想──」我一聽到小白兔三個字便跳了起來,抓住睡鼠的肩膀搖晃,但話還沒說到一半便被打斷。
「別急別急,我跟她認識沒有錯,但我可沒辦法帶你去找她,基於不可思議國度的原則。」
「……」因為那酒味,我放開了他的雙肩,離開沙發跟他稍微保持了一段距離,不然鼻子可真受不了。
基於不可思議國度的原則,他沒辦法帶我去找小白兔……不可思議國度的原則究竟是什麼?
「那你可以──」
「好了,時間不多。快點處理正事好了。」
睡鼠站起了身子,跟我以同樣高度對視。
「什麼意思?……!」
他彈了響指不到半秒,一種莫名的感覺從背後壓了上來,不陌生也不熟悉,因為剛剛才經歷而已。
這是那時候出現在我跟瘋帽子旁邊的那個「東西」!
我瞪大雙眼看著從睡鼠四周慢慢爬出來的「那些東西」,太過於震驚導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那是黑色的不明物體,就像是泥沼一樣,但每個卻有像是眼睛一樣的兩個光點在盯著我,彷彿在觀察獵物,彷若在依循著某種「命令」。
漸漸地,那些黑色物體化作了人形,一個個都站在睡鼠旁邊。
睡鼠輕笑,「摀住他的嘴。」
背後的那東西用彷彿人類雙手的軀體將我的嘴給封住,就像是被用三層膠帶緊緊黏住一樣,我發不出聲音。全身都被定住導致無法動彈。
頓時之間,除了封住我的那東西以外,睡鼠身旁的那些黑色都化作顏料一樣的東西潑灑一切,周遭都被漆黑吞噬,唯一有除了黑色以外顏色的物體,就是我跟睡鼠以及他手上的酒杯。
他搖晃著酒杯,裡面的酒都差點滲了出來。
「愛麗絲,作為睡鼠,我的使命應該是要告訴你『愛麗絲想知道的所有事情』,但很可惜,這次恐怕沒辦法讓你提問了。畢竟會多花很多時間。」
因為我無法開口,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作為代價,就由我來自己回答你該知道的事情好了。我的能力是操控這些『違例』,以及讓所觸摸之物體陷入睡眠。所謂的違例,便是過於眷戀不可思議國度的人。」
「……?」過於眷戀不可思議國度的人?
──這世界的人民都有著一種渴望,就是離開不可思議國度。
小白兔的話這時像是倒帶一樣再度傳入耳裡。
也就是說,因為是在不可思議國度,所以一定要渴望離開這裡。要是變得眷戀此地,那便會成為那些黑色的……違例?
「思考完了嗎,還沒也沒辦法,我只能繼續接著說了。」
睡鼠拍了一下手,將我的思緒拉回到他的面前。此時的他,雙眼裡飄動的波光,很明確、準確地證明了他自己是隻老鼠,那身為老鼠才有的狡猾波光,正透過空氣傳達給我。
「除了主要角色以外,其餘的角色只要被這些違例碰觸就會被汙染成同類。但主要角色不一樣,只要他們的心臟沒有被違例『吃掉』,那他們就能繼續保有自我。並且,他們是可以觸碰違例,與違例戰鬥的,但能不能贏又是一回事了。記住這點,即便能戰鬥,違例之強大也並非是他們能夠完全抵禦的。」
……我懂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睡鼠正在灌輸我「本該知道」的事情,而且一旦超時,便會打亂了他心中的某個算計。
正因為是我本該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才必須告訴我,因為他的使命是回答愛麗絲想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正在被回答。
可是……又好像哪裡不對勁……
好像在哪裡矛盾了。如果他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要用這麼偏激的方式?如果怕我浪費時間,那可以直接叫我閉嘴,我也不是不會照做,那為什麼……
而且,他說的話好奇怪。什麼主要角色……為什麼這世界會分主要跟非主要角色?這兩者有差嗎?如果有,那我又是……?
然而,彷彿我的所有思考都已經被他知了,他用很沉很穩的口氣回答了我心中的疑慮。
「所謂的主要角色便是擁有全名跟縮寫的人,像我,睡鼠便是『貪睡的老鼠』縮寫。這個世界會給人定義全名與縮寫,沒有縮寫的人就不是主要角色,就這麼簡單。回答完了我就要繼續說了。」
他盯著我,像是在為了自己猜中我腦中想的事情驕傲地笑了。
「不可思議國度的人民無法違法使命,絕對──無法。沒有例外。」
「……!」
「你注意到了嗎?愛、麗、絲?」
絕對無法違反使命……?不對,是可以的吧?不然瘋帽子是傷不到我的,柴郡貓也不會突然出現阻止他,並且勸他不要違反使命。如果不能違反,柴郡貓就不會對瘋帽子說出那些話的!
「咯咯……」
睡鼠發出了極度類似老鼠的聲音,一步、一步靠了過來。
全身無法出力,能聽到心臟加速的聲音,怦!怦!怦!我……根本就是在蜘蛛網上的獵物!
「吶……愛麗絲……你已經看過了鑰匙對吧?有鑰匙就證明了你是愛麗絲,但這就跟瘋帽子能傷你互斥了。如果你是愛麗絲,瘋帽子便傷不了你。但如果你不是,鑰匙就不會出現了。」
鑰匙……是我那時候看到的東西……!
「小白兔也覺得十分奇怪,耗了力量去跟『外界』聯繫,試著取得你的資料。所以這一個月她是無法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睡鼠露出了他的牙齒,那老鼠的牙齒,就像是要啃咬我一樣,我感受到心臟有那麼一瞬間停拍了。
「按照我的想法……愛麗絲……你並不是瑕疵品。」
然而,他並沒有從外部啃咬我,而是透過言語,直接向我的心臟咬了一口。
彷若宣判我的罪行、彷若否定我的一切、彷若肯定我……
「你,是個比瑕疵品愛麗絲還更糟糕的──『這世界的錯誤』。」
*
大家一起來,參加這個睡鼠所開的酒會吧: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