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白貓鎮的調查
回到白貓陣鎮的那間小醫院，泰勒向坐在櫃檯的護士表明身份後很快便得到那天被綁架的女孩們的資料。
皮諾爾與諾亞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泰勒將資料遞給皮諾爾並說道：「那些女孩前幾天就出院了，奧羅拉之前已經聯絡過那些小孩的家屬來接應。」
「奧羅拉沒有問過她們關於佩蒂的事情嗎？」
「那些女孩彼此都完全不認識，問了也是白問。」
他攤開資料，很快地翻閱起來。「都是有錢人家的女孩啊。」他嚷嚷著。「而且都來自不同的城市，這些歹徒還真是機靈啊，一個城市只抓一個。」
「那為什麼要把這些女孩抓到黑蝴蝶鎮呢？」
「因為抓到這麼偏遠的貧窮小鎮來比較不容易被發現啊。」
「不過也有可能就像我們猜想的，他們的頭目就是住在黑蝴蝶鎮上。」
諾亞想了一下，問道：「那為什麼那個時候皮諾爾會知道他們在哪呢？」
「這些人的臭味不管躲去哪我都聞得到。」皮諾爾冷冷地說，一面翻閱著那些資料。
泰勒在諾亞的身邊坐了下來。諾亞將頭伸到泰勒耳邊，呢喃地說著悄悄話。「好像只要提到那些綁架犯，皮諾爾的心情就不太好。」
泰勒嘻嘻嘻地笑著，也悄悄地在諾亞的耳邊說：「因為皮諾爾以前也有被人抓走差點要被賣掉的經驗呢，所以對這些綁架小孩的人特別不爽。」
「啊？真的嗎？！」
「聽說他的那些手下們當時也是被綁架的喔，一群人被皮諾爾救了呢。不過我也是不曉得啦，因為我比他晚加入家族嘛......這些都是聽奧羅拉說的。」泰勒竊語，他在他耳邊呼出的氣聲，讓諾亞不禁感到耳際發癢。
「你們兩個，以為我聽不見嗎？」皮諾爾沒好氣地說。
「啊......不是啦......」泰勒立刻想失口否認。
皮諾爾闔起手上的資料。「走吧，我大概知道有幾個可疑的人。」他隨手將資料塞給諾亞。「我們要到鎮上去拜訪某個人了。」
白貓鎮是個物資豐饒的小城鎮。雖然堪稱不上富裕，平凡而簡陋的店鋪販賣著各式物資，沿街擺設著，叫賣聲不斷。然而因為還在下雨的緣故，增添了幾分寒冷與潮濕。
車子在白貓鎮是少見的，或許是城鎮狹小且不先進的關係，這裡多屬還是馬車，房屋是樸實的米白色或粉橘色，城市裡的建築瀰漫著新古典主義的濃厚氣息。這算是第一次皮諾爾和泰勒來到白貓鎮調查，不熟悉路線的皮諾爾撐著黑色的雨傘，拿著地圖在前頭四處看著路口的路標。
泰勒只顧著吃棒棒糖，無趣的打量途經的攤販們。走在他旁邊的諾亞負責撐傘，他用手肘頂了頂他。「泰勒，我問你喔......」
「嗯？」他漫不經心地答覆。
「為什麼你們當初會加入奧羅拉的家族啊？」
「咦？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嗯......我知道皮諾爾和蜜琳達是因為家庭不太好，而泰勒你是之前說過，你是從富裕的家裡逃家了。但是為什麼奧羅拉會讓你們加入家庭，而不是只是在那間孤兒院一直待下去呢？」
「這個你不是也知道嗎？我們和一般的小孩不太一樣啊，我們是怪咖啊。」
家族裡最重要的宣言：絕不歧視怪咖。
諾亞皺了眉頭，拿出手指數了出來。「蜜琳達有另外一個能力強大的靈體姐妹，泰勒你則是有第三顆眼睛，但是我一直在想......那皮諾爾呢？是因為他很會打架，還有一群手下嗎？」
泰勒哈哈大笑了幾聲。「原來諾亞你還沒注意到啊！」
「注意到什麼？」
「雖然皮諾爾的確有一群得力手下還很會打架，我有許多打架技巧都是跟他學的。但是這些都不是原因，皮諾爾和我們一樣，有別於一般小孩的超能力。」
「啊？真的嗎？！是什麼？」
「諾亞你真的沒察覺嗎？仔細想想看啊。」
「嗯.....」諾亞咬住下嘴唇，煩惱的盯著皮諾爾的背影思考著。
皮諾爾今年十二歲了，是大夥中的大哥。雖然說是年紀最長的，但是皮諾爾身上的肌肉總是比一般十二歲的少年還要強壯，他的手臂有結實的二頭肌，能夠輕易舉起成人才能搬動的重物，跑起來飛快、行動敏捷擅長打架。還總是帶著那隻堅硬的長球棒。
諾亞想了又想，還是看想不出來皮諾爾身上有什麼明顯的超能力。
「皮諾爾他啊......」泰勒把玩著嘴裡的棒棒糖，同時散漫地說道：「是不會受傷的。」
「咦？」諾亞發出巨大的驚嘆聲，讓在前頭帶路的皮諾爾都回頭張望了一下。「哪有？！我看過他流血很多次啊！」
「沒錯，皮諾爾會受皮肉傷，會流血。但是他的恢復力超乎常人的快，你還記得上一次他擅自去拯救被綁架的那群女孩，右腿中了一槍。但是他不到一天傷口便復原，估計現在連疤痕都完全看不到。」
「啊......對啊！那次受傷後，隔天他就像是沒事一樣回來了！」諾亞驚呼道：「但是真的連一點疤痕都看不到了嗎？」
「你不信的話去看看啊。」泰勒鬆鬆肩。
好奇心濃烈的諾亞將傘遞給泰勒，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前，他擋在皮諾爾前面，一蹲下就拉起他右腿的褲管。「真的耶！一點疤痕都看不到！白皙的腿！」
「喂！你在搞什麼啊？」皮諾爾低頭訓斥道。
這時泰勒從後頭走來，一顆頭從皮諾爾肩上冒出。「不只如此喔！大家都以為皮諾爾的肌肉是每天訓練來的，事實上他天生肌肉就無敵的發達，根本不需要鍛鍊，所以力大無窮也是自然而然的喔！」
諾亞站起來，閃爍著水亮的紅色大眼睛，一臉崇拜的表情凝望著皮諾爾。
「哇！原來如此啊！皮諾爾的超能力好酷啊！」
「超能力......」他復述著，十分不習慣有人這麼稱呼他的能力。他扭過頭瞪向泰勒。「你到底是跟他說了什麼啊？」
泰勒鬆鬆肩。「沒什麼啊。」
皮諾爾不理會倆人，繞過擋路的諾亞。
「你們兩個別鬧了，這次雖然只是調查，還是有可能會有危機發生的。」他手拿著地圖，轉過身，仰起一邊眉毛，酷酷地說著：「我警告你們喔，今天可能會遇到上一次被逃掉的那個毒瘤。」
「啊！你是說......」諾亞高聲尖叫，像隻小動物般聳起皮毛。
「對，就是上一次被你用烏鴉趕走，從高樓跳下去的那一位。」
「哇喔，真的遇上的話就中獎囉！」泰勒瞪大眼睛，互搓著手掌，蓄勢待發的表情。
「還說呢......他可不好應付，真的遇上就麻煩了。」
「怕什麼啊，我們有超能力皮諾爾啊！」
「超能力皮諾爾！」諾亞高昂的大喊，像個可愛的粉絲。
他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將球棒高舉過肩，像是多了一絲自信起來。
✝ ✝ ✝
皮諾爾在一間毫不起眼的老舊屋宅前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他說，按了門鈴。
諾亞開始緊張起來，他抓住泰勒的手臂，害怕待會開門的是面色兇惡的彪形大漢。過了一會，門鈴旁的對講機傳出聲音。
是沙啞的老人，聽聲音估計有七十幾歲了。「來了......稍等啊。」
「咦？是老伯伯的聲音？」
「別小看他，他曾經是教會的頭目，所有教堂以及黑幫的小秘密他都知道。」
開門的是滿臉皺紋、髮色斑白、面容慈祥的伯伯。
他穿著灰色的棉質服裝、黑色的背心，胸口掛著巨大的十字架。諾亞第一眼見到他時，不免被他的雙眼嚇了一跳。他兩眼濁白、黑眼珠被隔閡在一片湖泊般的渾色底下。
「孩子們，快進來。記得要脫鞋子啊！」
他退到一邊，將大門敞開。
三個男孩立刻走進去，收起雨傘，脫下鞋子，整齊的放好。他關上門，領著他們來到客廳前。客桌上已經砌了一壺茶，老先生在桌上擺上四個杯子，接著將熱茶水倒進去，動作俐落的完全不像是老年人，更別說是盲人。
「我聽見你們帶了新朋友來。能出點聲音嗎？孩子。」
泰勒用手肘抵向諾亞。
「啊！您好，我叫阿茲海・諾亞，我來自黑蝴蝶鎮，今年九歲！」
老先生露出開明的笑容。「諾亞。真是個好名字！」
「伯利恆先生，我們今天來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皮諾爾說。
「一向都是如此。說吧，這次有什麼困難？」
「是這樣的。前陣子黑蝴蝶鎮的邊際上發生了一樁大量女孩的綁架案，我們懷疑那起綁架案的頭目是某教會的牧師，他似乎時常出沒在黑蝴蝶鎮以及白貓鎮附近。想要請問伯利恆先生，有沒有想起哪位教堂的牧師涉嫌性騷擾孩童或是蓄意綁架？」
老先生露出沈思表情。雙手交叉在胸口，混濁的眼珠在燈光下骨碌碌旋轉。「據我所知，曾經有不良行為的教會都已經被懲戒驅離。至於綁架案嘛......小女孩......」他撫摸著已經花白的鬍渣。
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柔和嚴肅，直視著前方說道：「這麼說來，早上有個男人來找我，也是來問我關於教堂以及小女孩的問題。」
「那個男人是誰？」
「嘶......我想想，」老先生擠眉弄眼的苦思著。「他的腳步聲很笨重，應該是個肥胖的男人，他身上有濃厚的菸味，還有我聽見他的西裝外套撫過他繫在腰間的那把手槍的聲音。」他篤定的點點頭。「對了！是金德烈先生！毒糖果交易集團的其中一位頭目。」
「哎呀！原來是那位胖毒瘤啊！幸好沒遇見！」泰勒說。
「他問你什麼事情？」
「一個小女孩的事情.......好像是叫作：佩蒂？」
「佩蒂•羅勒菲？！」
「對對對！是這個名字沒錯。他問我有沒有聽過關於這個小女孩的事情，她似乎是常常出沒在教堂的孤兒。」
「意思是所有教堂都有她出沒的痕跡嗎？」
「不不不，聽說她只會出沒在鄉間的教堂，例如以昆蟲為名，比較不富裕的鄉鎮。」
「那麼黑蝴蝶鎮也算是了......伯利恆先生。除此之外，他還問過什麼事情？」
「他向我問起從黑蝴蝶鎮上消失的一位牧師，問我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諾亞立刻瞪大眼睛，黑蝴蝶鎮上只有一位他最熟悉不過的牧師。
老先生繼續說道：「我和那位先生是舊識了。聽說前陣子他的教會遭到摧毀，從此之後他沒有再和我聯絡，我也不清楚他的下落，好像是與她的妻子遠走他鄉了吧。」
諾亞激動地站了起來。「他們去了哪裡？！」
皮諾爾拉著他的衣服。「諾亞！」
老先生對諾亞的反應感到驚訝，但隨即恢復鎮定的說：「我剛才也說了，我不清楚。不過一位認識他的幫傭最近搬來了白貓鎮上，離我家很近呢，就往前面的道路一直走。白貓町356號。」
「幫傭？」諾亞露出滿懷疑惑的臉色。
「她說以前為他打掃房子九年了。你們聽過那位女士嗎？卡佩珊小姐。」
諾亞高聲尖叫。「我媽媽才不是我爸爸的幫傭！她不是來打掃房子的！！」
諾亞立刻衝了出去，鞋子也沒穿就破門而出，像是一頭見了紅的公牛。皮諾爾和泰勒也立刻跑到門口，慌忙地穿上鞋子。
「伯力恆先生！真的很抱歉！我們下次再聊吧！」皮諾爾連忙說道。
老先生維持在吃驚的面容。「咦？那位孩子......？」
「先生！你有所不知啊！諾亞是他們的孩子！」泰勒一邊穿鞋一邊急忙解釋。
「啊？他們的孩子？怎麼會？」
皮諾爾和泰勒已經急忙跑了出去。
來到落雨的街道上，諾亞已經跑得老遠，只能見到他白皙的身影在人潮之中穿梭。兩人拿著傘，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依舊追不上情緒激動的諾亞。
只見他一路向前衝，一見到『白貓町356號』就拐進去巷子裡，瘋狂地敲著那棟房屋的大門。「媽媽！媽媽！開門！開門啊！」諾亞撕心裂肺的喊著。
他臉頰通紅，眼淚是無法停謝的滾珠，不停的滑落。他所有的悲傷藉由叫喊聲一瀉而出。皮諾爾和泰勒趕了過來，連忙拉住諾亞。
「諾亞！你冷靜一點！」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冷靜了！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死了那麼多人！我要見媽媽！」諾亞在兩人懷中又扭又扯。
兩人聽著諾亞的控告，卻無法反駁什麼。
路人的眼光全都使了過來，他們以為不會有人開門了。
然而沒想到。『白貓町356號』的大門靜悄悄地敞開了。
卡佩珊臉色慘澹，看起來比上次見面要瘦了一點。
她身穿著深藍色的長裙與墜飾，是九年來諾亞看過她穿得最漂亮的衣服。她臉上畫著淡妝，完全遮蔽了她曾經彎腰種稻、拿刀屠雞的形象。
諾亞拚命脫離了兩人抓著他的手，張開雙臂就往卡佩珊奔去。
「媽！」
沒想到卡佩珊忽然用力關上門。
「別過來！」她在門閂後大叫。
諾亞在門口停住，瞪著門內。
一片沉寂之後，卡佩珊在門後緩緩開口。
「諾亞，你聽著，我已經不再是你的母親了。」
他急切地搖頭，大力地撞向門。
「不是這樣的！你們都在說謊！一切都是謊言！」
「你說的對，一切都是謊言。」卡佩珊的語氣冷漠的攝人心魄。「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媽媽，那個男人也不是你的父親。諾亞，你是孤兒。」
諾亞的心瞬間再次破滅成碎片，他即刻哀號大哭，無力地趴在隔絕兩人的門前。
「我一直以來都只是他雇用來負責打理屋子的傭人而已。他有他的情人，我有自己的先生，是他給我的高額薪水讓我們能有新的生活。對你嚴苛也是他的意思，他害怕我對你有了感情，也怕你戳破我和他假扮的關係。一切都是謊言，諾亞，自從你離開家以後，就不該再回頭找我了。」
無力的孩子化為一灘泥水，癱軟在冰冷的世界，用淒厲的哭聲抗議著。
皮諾爾和泰勒只能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諾亞痛徹心扉的模樣。直到門後傳來卡佩珊走遠並關上另一扇門的聲響。
「我們走吧，諾亞。」皮諾爾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我不要！」他尖叫，用力甩開皮諾爾的手。「我不要跟你們走！都是你們害的！我根本不該讓奧羅拉進我的房間！我根本不該交朋友！」他嘶吼的聲音因為哭腔而逐漸沙啞，他繼續控訴著：「都是因為你們卡佩珊才會不要我！如果不認識你們這些事就不會發生！我恨你們！我討厭你們！走開！」
諾亞扮演起無助受傷、內心碎裂的小孩，蹲在卡佩珊的家門口哭著不肯離開。
皮諾爾和泰勒倆倆互看著，紛紛打開了傘。剛才急著和諾亞上演追逐以及拉扯戰，三人原本乾淨的衣服以及頭髮早已浸濕。
他們連連無奈地嘆氣，除了靜靜地打傘，找不到任何的言語可以安慰他，尤其是剛被大罵恨與討厭之後。
皮諾爾放在口袋的手機傳出震動。一打開螢幕上面出現奧羅拉的來電。
他將手機螢幕轉向泰勒，說道：「我去接個電話，你顧他。」
「嗯。」泰勒鬆鬆肩，又拆了一顆糖果。
皮諾爾走到巷子轉角，接起電話。
「妳醒了？」他對著對話另一頭說道。
「我和蜜琳達都醒了。你們在哪裡？」
「白貓鎮。剛才和伯利恆老牧師見面，調查一些事情。但是現在出了點狀況，關於諾亞的事。」
「怎麼了？」
皮諾爾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包括諾亞得知真相後所有的反應，務必讓她們知道他目前的情緒有多失控。
「我明白了。」奧羅拉嘆了一口氣。「先讓他冷靜下來吧，之後，看他有什麼意思都照他的話做。」
「都照他的話做？」皮諾爾輕微的『哼』了一聲。「那如果他說他要退出呢？那樣也沒關係嗎？」
奧羅拉沉寂了幾秒，道出她的結論。「我相信他離不開我們。」
陰冷的世界，依舊是大雨如注。
創作內容
第二十一章 白貓鎮的調查
零界-系列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