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籠（五）
她不相信洛特說的話，但又害怕知道真相。
如果真是對方說的那樣她要怎麼辦？格拉帝亞是她信了十幾二十年的國家，她可以為了它的安全犧牲自己，可是她還是無法接受自己被國家背叛這件事情，所以她開始自我麻痺。
洛特甩了甩手拖著失去頭顱的牛頭人身體回到營地，他相信狄亞會幫自己造好隔音的屏障保證不會吵醒熟睡的螢，所以他很愉快地邊吹口哨邊走了回去。方才還在手上的鱗片此時已經消失了，他徒手就可以將巨大的牛頭人扛起。
「這就是你的目標？」金髮的狄亞挑著眉頭問道，他正坐在營火旁吃剛才他又烤下去的魚。洛特將牛頭人的屍體隨意一扔，丟到了旁邊的樹幹旁。他看了看在吃東西的狄亞，又看了看已經沒有生氣的屍體，「這次只有這一隻，我都燒到他們沒有命了魔物還是沒被逼出來，應該整隊裡面只塞了這個母體。」
「那還不錯啊。」狄亞聳著肩。「接下來要處理的是我耶，太多隻我也會累。」
洛特大笑，「就憑這種東西？你會不會太頹廢了，都去哪裡泡妹啦？」
「我哪有泡妹。」狄亞皺著眉頭。「大哥，你知道分割世界的傳送術很麻煩嗎？」
他聳聳肩，「我是沒有感覺啦。可能實力差距吧呵呵。」
對方翻了翻白眼，「幹話講完沒啦？我要準備傳送了，你自己小心別站進來啊。」他一口吞下魚肉並起身，狄亞走到牛頭人的屍體旁然後蹲下，在上頭比劃了些什麼符號引來金色的光芒閃爍。
「你幹嘛不直接開門拖進去就好了？」
「這樣比較有氣氛你不覺得嗎？」
「靠腰喔你罵我幹話多自己也在做幹事。」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你這樣母湯耶，狄亞。」
吵吵鬧鬧的聲音讓她從睡夢中清醒，但在她一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聲音就停了，快到讓她覺得剛才她經歷的都只是夢境。螢迷迷茫茫地看著洞窟的天花板，感覺自己睡了一個不太安穩的覺。
她剛爬起來的時候洛特也從洞外進來，沉默的他依舊微笑著，雖然一片黑暗的洞窟內看不太到表情但那豔紅的盼中明顯帶笑。他搬開擋在洞口的石頭走了進來，一句話也不說就躺進了睡袋中。
「晚安，螢。」
螢沉默了一下，「晚安，戴爾上將。」
＊
隔天早上是螢最早起床的，而且早了很長一段時間。她醒來的時候洛特還在睡，甚至踢掉了蓋在睡袋上面的大毛毯。到底怎麼踢掉的她並沒有頭緒也不想要有頭緒，裝作沒看見這個場面就走出了洞窟。
昨晚的營火孤零零地坐在草皮上，燒盡的木柴上殘留著灰燼，還有一些沒有被處理掉的魚骨頭也在旁邊。螢默然地走向了營火堆，隨意地拿起了一根沒被用上的木棒撥弄，卻在裡頭發現了個角骨。
看來倒有點……像牛角？她撿起了那骨頭，昨天也沒見洛特拿著，怎麼突然就出現在營火堆裡面了？依舊沒有頭緒，但她還是決定等他醒來後再去問他。她實在不想要吵醒那個任性的上將。她只是將牛角又放回了營火堆中。
螢接著轉身，洞穴裡面甚至傳出了鼾聲的回音。她沉默著臉又轉身，抓好自己的刀之後往森林裡走去。
反正不論自己在哪裡，洛特似乎都找得到自己？
昨晚似乎下過雨，整個森林裡面瀰漫著雨後的芳香。
踏步在草上會濺起一些透明的水藍色露珠，雖然她不在乎自己的軍服會被水弄濕，但軍靴陷進濕潤的泥濘裡面也讓人不太好受。抬起頭看不見天空，濃密的樹幹扶疏而立，層層堆疊的翠葉也將陽光擋了下來，僅留下一絲絲的橙黃光線。
雖然是早上但這裡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午後，而且是陰雲密布的暴風雨前兆。螢面無表情地向前走的同時也踏裂許多枝幹，土褐色的樹枝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她沒去多加理會，更不在乎這樣的聲音會替自己引來甚麼樣的麻煩。
她有看見一路延伸至營火堆旁的血漬，所以她跟著那血漬走，一直走、一直走。那不是有人在這邊受傷了被拖走，就是有人在源頭受傷了被抱過來──但她可沒看見任何傷兵的身體。
然後她就看到那個大空地。劇烈燃燒的痕跡、死亡的痕跡──
以及格拉帝亞的士兵。
她認得他是誰──或者說他們是誰。他們曾經都是和她在同一個師團的夥伴，雖然並不是很熟悉的人，但是也和他們一起與許多怪物交戰過，更是經歷了很多生死的關頭。
螢走了過去，最靠近她的一個屍體渾身上下都是燒傷的痕跡，她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但是她還是能看見名牌：崔格．史瓦迅；血跡不是從這具屍體出來的，被這樣的高溫燃燒過的身體都帶著焦黑，甚至能聞到烤肉的味道。她順著方才看見的血痕走向在正中心的屍體。
她將屍體翻了個身。
名牌上寫著華納。
她錯愕地退後兩步，感覺胸口一陣沉悶，壓得她無法呼吸。
＊
洛特醒來後發現螢都沒有說話，她就只是靜靜地坐著吃東西。雖然平常她也是這樣子在過活，但這次她給他的感覺特別詭異。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感覺。他在心中疑惑著卻沒問些什麼，只是靜靜掃過整個空地然後發現一件事情。
幹，我沒有擦血跡！他著急地想著看往螢，然後大概明白為什麼她會這麼沉默。她天空藍的眼中沉澱著某種情緒，他看出那是甚麼情緒混合在一起，像是一顆打結了的毛線球：那是失落、害怕，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吞了吞口水。「螢？」
她看向他。
他問：「妳怎麼了嗎？」
她搖搖頭。
他深呼吸。「……妳看見血跡了？」
螢的眼睛顫動了一下，然後雙眼望進他的雙眼裡面，那是某種深邃的情感……然後他發現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那是……戴爾上將做的嗎？」緊繃的聲音像是上了發條，但又像是被緊緊纏繞住的身體馬上就要分裂。她的聲音縹緲不定，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她身邊崩解。螢的眼中帶有深深的不解，更多的是確信。
洛特盯著她，難捱的沉默在兩人之中瀰漫開來。他飛快的動著腦思考該如何回應，卻見對方露出了詭異的微笑，雖然一閃即逝但他的眼睛清晰的捕捉到了。
「妳聽我說──」
「您旅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燒死我的夥伴嗎？」
洛特咬咬牙，現在她可不能有這麼大的情緒起伏──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全身一陣踉蹌，忽然就噴出一口血讓她錯愕地向前倒，從胸口蔓延而出的劇痛幾乎奪走她的意識，腦子裡一片混亂只剩下不知道從哪出現的低語。
「幹哩！」他用力跺腳然後衝了上前將對方的身體攬住，他感覺在他懷裡的她因著疼痛抽蓄，口中時不時又噴出血。洛特緊抱著螢的身體，他蹲下身體低頭看她，「不要生氣。妳的情緒起伏太大了，我會跟妳說為什麼我得這麼做的。現在先冷靜，不然妳會直接死在這裡！」
沒有話能衝進她的耳朵，貫穿全身的疼痛之後意識黑了下來。
「聽好了，我保證我會跟妳說……但妳得先活下來。冷靜，快一點！太多負面情緒會讓妳體內的魔物長得更快，它會直接穿出妳的胸口衝出來！」
她甚麼都聽不見。
創作內容
【RPG公會】《像光一樣》牢籠（五）
小說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