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神孤擲解棋局
☯
今天《荷米斯戰巢》也專屬於鬥神劊子手。
今天劊子手也一樣在對手的怨恨與觀眾的亢奮退場,走入地下出入口閘門。
今天『劊子手』退場後一樣披上一只大斗篷。
揀起自己所有存在感,穿梭在歡呼他的人群之中。
反正這個地區老早就已經對血腥味麻痺,他身上多一點血腥味倒也沒什麼顯眼。
半夜一點一十四分。
今天『洗硯』一樣回到約好的酒吧《True》。
韃子一樣坐在一個角落,一樣冒著白煙的甜咖啡,還有葡萄酒。
「結束了?」韃子的眼神充滿複雜的疲憊。
「哈哈對啊。」洗硯刻意低調的嗓音隱含還沒退去的亢奮。
他在韃子旁邊拉一張椅子坐下,接過那杯甜咖啡。
韃子聳聳肩,也跟著洗硯啜飲著瓶子裡的酒。
「第幾場了?」它看著瓶子裏泛紫的紅色液體,隨口一問。
「九百八十八。」洗硯放下空了的咖啡杯子,嘿嘿一笑。
「聽說《戰巢》打到一千場,賭神瑪門就會親自實現你一個要求。」韃子看著葡萄酒裡,自己紅色的倒影。
頂著臭皮囊,乾瘦如柴的自己。
他的是頭一次,覺得自己居然老的這麼荒唐。
卻不是第一次覺得自己荒唐。
幾十年前是。
幾十年後……
「我知道啊。」洗硯伸伸懶腰。
「那,你想要什麼願望?」韃子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
「希望打第一千零一場啊,永遠都打。」洗硯咧開嘴,想也沒想。
這樣嗎?
這樣啊。
韃子閉上眼。
睜開雙眼。
他想明白了。
徹徹底底,想明白了。
「我要處理一點事消失下,你自己先回去吧。」韃子拿著那瓶葡萄酒,一飲而盡。
「好啊。」洗硯拿起咖啡仰頭,舌尖甜膩。
一直有人被錢勒著喉嚨,卻每個人都笑得璀璨的城市。
剛公開凌遲人的鬥技者,現在品嘗著甜咖啡。
剛死過人,卻已經恢復寧靜的酒吧。
剛赴局鴻門宴,站起身的老人。
半夜一點一十五分。
「不要再被打掛了啊哈哈。」
「那次是意外好嗎?」
「對對對,是是。」
「你找碴是吧?」
☯
「我一直想問耶老哥。」一個乞丐喝著便宜的酒,臥躺在一包一包的垃圾上。
「你問啊。」另一個乞丐也大字躺在垃圾上,喝著這世上最貴的便宜酒。
價值五百塊台幣,卻花了五百萬美金。
是一個甘之如飴的冤大頭。
「你這樣一個人物,怎麼會委屈在這個地方?」那乞丐笑著,一飲而盡。
「哎呀這不是不能問的東西嗎哈哈哈哈?」不出千打了個嗝,癱在一旁。
「我好奇嘛。」乞丐搖搖晃晃的從垃圾堆撐起身體,看著不出千的眼睛。
不出千也看著他的眼睛。
勾起聊天的興致嘴角,他開口。
「如果說賭徒是世界上貪婪的一種極致表率,那等他贏得世界後,他會想做什麼?」他醉眼迷茫的視線裡有一抹輕蔑。
「……誰知道。」乞丐乾笑著。
有那麼個瞬間自己的後頸滲出一抹冷汗,酒醒了一半。
它自己以前也是個不可多得的角色,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冷汗?
「他就會想要下一個目標,下下一個目標,哪怕那其實不是他想要的東西,他沒有追求什麼的意思,他也會想要『追求』。」不出千笑容漸綻,一種瘋狂的霸氣從齒間瀰漫。
乞丐一個抖擻。
他居然會在區區對話與對話間,發出一個抖擻。
「他會把自己關在鬥爭的枷鎖,找理由讓自己行動找理由逼死自己,拼了命的挑戰拼了命的賭,沉迷在剎那沉迷在緊繃沉迷在絕處逢生……結果忘記自己是誰。」不出千勾起嘴角,看著天空。
他打了一個嗝。
剛才蠻橫膨脹的霸氣頓時消散無蹤,就像電視關機,火焰吹熄,上帝放了一個屁。
現在他就像一個尋常中年人,尋常乞丐,尋常賭鬼,只是懂點醫術,賭術好了一點。
真的只是一點。
如果能在更好一點,說不定……
「那麼你為什麼會到這種地方?」鬆了一口氣的乞丐重新躺回垃圾堆,看著天空。
為什麼?
這個嘛。
「……有些人想要忘記一些東西,就會拼命挑戰別的東西,如果它剛好有個運氣成功走到終點,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也沒有忘掉的時候,就會落跑,之後就會跟我一樣只管喝酒和笑。」
☯
金碧輝煌,街燈照耀著人行道的磚。
路上行人的華服,仕女的衣擺,紳士的領帶與帽。
一箱又一箱的手提箱裡散發著幽默的味道,酒氣與香水的甜膩交錯斑斕,隨處可見歡笑。
勞斯萊斯,奧迪,法拉利。
藍寶堅尼,賓士,訂製的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世界唯一車體。
錶上閃爍著金色的餘暉,脖子上掛著咬著紅鑽的鏈。
踏進去賭場的靴子踩出音節,踏出來的鞋根又是哪些音階?
世界第一的紙醉金迷,資本主義,數字遊戲。
世界最糟的朱門酒肉,笑裏藏刀,掩耳盜鈴。
要洗硯自己先行一步後,韃子在《荷米斯市》絢爛的街道走著。
映著橙色透亮的燈火,嗅著金子的氣息與鈔票的油墨,耳朵開著他千錘百鍊的讀氣功夫,方圓一千八百公尺的動機盡在掌握。
但什麼都沒有。
……媽的,所以才肯定被監視著。
洗硯回到機艙那兒,沒意外約是三個鐘頭的路程。
洗硯不趕時間地走低調路線,不靠任何交通工具而是自己的雙腳,大概會三個鐘頭後到。
三個鐘頭啊————
———轟!
金磚人行道上炸出了一道半徑四米的龜裂,風壓與塵埃後知後覺的刮起一個圓,磚頭的碎屑迸裂四濺。
路上的紳士淑女壓低帽沿與裙擺,行走的名車踩下煞車,街燈裂了兩盞,人行道上的橫椅歪斜。
一個人跪了下來慘叫。
他右腕被撕裂開來,冒著血。
韃子兩隻腳氣鎖解放蹬地激射,踩上大樓外牆再躍,整個人蜻蜓點水般的拔空飛騰。
雙腳鑲嵌進大樓垂直地面的牆上掛著,他將自己撕開的手掌丟掉,拿著從上頭脫下來的勞力士精工錶。
時間是一點三十七分,半夜。
他將錶收緊懷裡。
他跑著,雙腳點上一棟大樓的牆面垂直跑上。
他跳躍,在樓與樓的間隙三度空間移動。
跨越人行道的磚,行人仰頭的注目,車頂。
靠著一雙腳,橫跨這個優雅又兇暴的城市。
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掏出槍時,已經躍到《荷米斯市》的邊際城牆,他落地。
抓起一台倒楣的奧迪,同樣運起氣鎖將腳鑲嵌入護城牆,扛著一噸左右的車體垂直跑上。
牆頂。
躍起。
在城牆上十米的皓月高掛下全神貫注讀氣,縱身穿梭在十七挺自動對焦的護牆機射炮台射出來的鎗火,以車成盾揮舞。
他的身影在半空中推進,白色奧迪被舞得密不通風,數以千計的火星擦擊在上頭。
他總算跨過城牆,丟開奧迪展開雙臂,在『臺地荷米斯市』最著名的斷崖峭壁迎風滑行。
滑行間,他再次拿出錶,勞力士享譽世界的工藝水平哪怕在這麼劇烈的環境,依然不會有絲毫偏移。
時間剛好是一點四十。
他知道會是一點四十。
他知道一點四十時,《荷米斯市》會有一班列車出巡。
他豹子般的輕功縱橫,無聲落地在那輛列車的車頂。
閉上眼,從風壓刺進皮膚的感覺,逆向用力學公式心算出自己大致的速度。
然後暗自規劃,資料是自己記得在腦子裡的風景……
……之後再全力跑過高速公路,村落,荒郊野嶺,獸徑……
……山腳,山崖,走峭壁垂直移動,從斷崖與斷崖中間跳躍……
……直線最短路徑。
再加上那自己拼命想出來,破解賭神設局最後的一絲可能性,所需要消耗的最短時間。
對弈戰術的第一張牌,需要的第一個能夠。
扣掉自己所需要的『消耗時間』,自己還能夠比洗硯更快到達機艙,嗎?
鐵軌過了一個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