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清掃,對陸中原而言既是件日常的行事,也是一個每天不做,就會渾身感到不自在的習慣。
對他而言,像這樣每個早晨向正準備出門的住戶打招呼,目送著該上學、上課的住戶們離去,就是一種確認「今天也是世界和平!」的方法。
生活當中每天都會產生的變化,卻又很快的成為另外一個慣例,並等待著迎接下一次的變化產生。
前陣子籠罩在公寓上頭的低氣壓,看似是已然退去。
如今,公寓裡又再次地恢復平靜。
或者該說,大家又已經開始習慣起了那些微的不同。
「房東,早安。今天還是老樣子,勤勞的在打掃呢。」
不能完全說是前陣子,造成公寓內氣氛不太尋常的主因之一──袁樹,自從當時那通電話後,造成了袁少與他,這兩人心裡頭究竟產生了什麼改變,陸中原並不清楚。
但他知道,最近袁樹已經不再和袁少兩人一同出門。
「早安,阿樹。今天也要和客戶洽商?」
「就是這樣啊……上次沒談成,今天一定要把契約簽下來!」
歷經了一場事件,陸中原能夠些微的感覺到,在袁樹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太一樣了。
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東西改變了。
不過,袁樹最近給人的氣氛,倒是變得可靠多了。
有別於以前兩人同進同出時,最近袁樹仍是老樣子,獨自負責和客戶洽談的工作。
並不像是以前那樣,屬於「兩人共有」的客戶群。
如今,袁樹正透過自身的努力,開始嘗試著培養起只屬於他個人的客戶群。
想必,這就是袁少他所想要的、希望袁樹能做到吧。
「是嗎?還請好好加油喔。」
「房東也是。是說,最近不是又有人住進來了?」
生活中的改變,並不止於住戶們。
當時日的變化已然瀕近盛夏,公寓住戶們面貌,也產生了些微的改變。
如同袁樹所說,最近的確是又有人家搬進了公寓裡來。
「大家都能住得愉快就好了。」
那張生面孔,或許是還得花上一點時間,來熟悉全新的環境。
陸中原相信,憑著住戶們那稍微有些獨特,但大家都是好人的這棟公寓,想必她一定也可以很快的,就融入這個大家庭裡吧。
「哦?糟糕……時間快來不及了!抱歉,房東。我要先走了!」
「路上小……已經走掉了。」
話還未說完,袁樹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陸中原的視線裡。
一個人獨自奮鬥,對袁樹來說,有它必須得努力不可的理由。
陸中原有個預感,那將會是和袁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有其不同意義的樂趣。
不管袁家兄弟未來還會產生什麼變化,身為房東──身為友人,在一旁以溫暖的視線,觀賞的兩人的成長,這也是陸中原身為房東的小小樂趣之一。
(爺爺他……已經像這樣,看了大家幾年了呢……?)
那位說著想要尋找夢想,就此消失在家族與人們目光之下的老人,如今不知身處何處。
但陸中原的爺爺,那位活力不輸給年輕人的年長者,一定是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活蹦亂跳,愉快地取笑著自己說道「小子,你現在才知道管理員的樂趣啊」。
「……早安,房東先生。」
不自覺無奈地露出苦笑,陸中原沒注意到這時,又有一名住戶正好從公寓中出來,也因此在大太陽底下突然苦笑、搖頭的姿態,看樣子是毫無遺漏地,盡入對方眼眸之中。
連忙打起精神,重整一下臉上錯愕的表情,陸中原以充沛的活力告訴對方「剛才的事,請當作沒有看到」,向著那位離自己五步之遙,臉上所流露著迷惘,看似不曉得怎麼接近自己的少女,面帶微笑向著她打起清晨的招呼。
「早安,諸葛小姐。今天也是好天氣呢。」
不僅是這名今年預計要就讀劉沛所屬的「公立成都高中」的少女,到現在還是不太習慣公寓裡的氣氛之外,一大清早的,就看見一名男子站在路旁,一下面露微笑、一下又苦笑著搖頭,少女──諸葛涼內心裡著實不曉得,到底該對陸中原故作清爽的招呼,得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才好。
「那個,房東先生?可以不要叫我諸葛小姐嗎,有點不太習慣……」
一種形式上的禮貌,但諸葛涼如今還是一名剛從學校畢業的國中生,一下子被人連名帶性地稱呼著小姐,更何況還是人生路上的長輩,不算長遠的一輩子活到現在,仍是屬於相當罕有的經驗。
陸中原習慣性的如此稱呼著她,看樣子對諸葛涼來說,那是會讓她背脊發癢,感到相當不自在的樣子。
果不其然的,諸葛涼是臉上透露著些許的嫌惡,同時又往後倒退了三步。
(我到底是該怎麼辦才好啊……)
本來以為向對方表達善意,至少能心照不宣地無視方才怪異的舉動,但從諸葛涼的反應看來,反倒是成了反效果。
暑假前夕,即使太陽甫剛自東方升起,已現暑意的這個清晨,陸中原卻覺得自己的背後,大量的冷汗正流個不停。
沒想到會讓才剛搬進公寓裡的住戶,迅速地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身為公寓管理員,這可稱不上是個好現象。
接連的不幸引發了連環錯誤,看似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總之,我可以離開了嗎?」
諸葛涼冷漠地結束了話題,陸中原只能拿著掃帚,默默地讓至一旁,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卻又苦無對策,並在心中吐出了個大大的嘆息。
「………………那個!」
這時,諸葛涼已然離去的身影,倏然間停下了腳步。
「是忘了什麼東西嗎?」
轉過身來的少女似乎有話想說,只見諸葛涼雙頰通紅、目光不住游移的模樣,讓陸中原不解地望著她。
「……早安!」
「早安……?」
突如其來的話語,令陸中原不禁就是一怔。
看樣子,雖說是稍嫌晚了些,諸葛涼還是回應了陸中原剛才的晨間問候。
「還有,可以直接叫我小涼沒關係…………就這樣!」
同時,她也對剛才兩人稍嫌見外的對話,做出了回答。
腦袋裡還來不及理解,剛才那瞬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時,諸葛涼卻是不等對方有所回應,一個轉身、頭也不回地迅速就跑著離開,留下了仍是錯愕不已的他。
從那反應看起來,並不是因為陸中原的怪異舉動,導致諸葛涼無法接受而退避三舍。
之所以擺出冷淡的態度,單純就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與他相處,內心裡仍猶存些許的警戒心,處於仍在摸索著彼此間最適當距離的階段。
剛才那句話聽來,看樣子他和諸葛涼,彼此的關係又更近了一步。
不僅是陸中原正在嘗試著與這名新住戶接觸,想必她也是正在思考著,該如何去適應這個全新的環境,以及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
「小涼……嗎?」
與她再過幾個月,就會成為劉沛的學妹這件事情無關。
陸中原並非是抱持著非分之想,而是想要以公寓大家長的身分,跟這名少女維持更加良好的關係。
他突然有個預感。
諸葛涼這名少女,將會成為下一個,替公寓帶來變化的契機,吹起一陣新的風氣。
過程中或許將會有歡笑、淚水,但在不久之後,當住戶們開始漸漸地接納了,這名對於展現情感有些笨拙的少女之時,諸葛涼就會成為這棟公寓中的「慣例」,與其他人繼續等待著另一次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