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一閃而逝的念想,只因為他者的缺席,就永遠失去言表的權利,沒入了深淵,生人勿近。
沒錯,我正不斷地淘洗著,在這條河上,揀選或拋棄。然而比起少少的幸運兒,不聲不響的孤雛總是多上太多太多。標準是什麼?誰拿捏得準?你可能會說:「意興!」,但有時卻會發現自己正抓出一個醜怪的妖精,詭異而陌生......別慌,選得不錯,這很有意思。
所以說,誰知道呢?我沒有好答案可以給你,只有個很壞的主意。就像那些你或者聽過,或者沒聽過的難題一樣,在沉思中,人們都被自己的影子逼入死巷,最後只能發出那聲聽起來有些虔誠的磋嘆:命運......咕咚一聲,落水了,漂遠了,相信你聽見了。
或許你覺得這毫無建設性,所以我說這是個壞主意,聊以自娛。
但如果這挑起了興趣,你或許會試著去搶救,多麼英勇!我會大聲鼓掌,這不是諷刺。儘管你最後可能發現,你只是多救起了幾個幸運兒......又咕咚一聲響,無能為力。或者退而求其次,至少記著那一張張面孔......很遺憾,溝裡太暗了,什麼也看不清楚。
既然說到這個份上,讓我們換個柔軟的詞吧!原詞是浮誇了些,「遺漏」,你覺得如何?一個剔除了丁點意圖,乾淨的好詞兒,想必能減輕很多罪惡感。
那麼幸運兒呢?比起不走運的可憐傢伙,幸運兒能多在心海裡留下幾片剪影,供人玩賞。這是難能可貴的好運,也是悲劇的起頭。你請來了裁縫,為他們量量尺碼,好讓他們能夠穿衣亮相......是的,剛撈上來的時候好像蓬頭垢面、一絲不掛,能看嗎?在外表的要求上,你肯定有自己獨到的品味,因應不同場合,有不同的「體面」,這裡就不容我多嘴了。你要把幸運兒們帶到光下,你是領路人,你責無旁貸。
但你請裁縫的眼光時有不準,偶爾來了個生手,尺寸就全亂了套。鞋子不合腳還是小事,要是染錯了色、搞錯了樣式,就搞得不成人形,反倒跟鬼沒兩樣了。有時你也是粗心,忘了檢查就帶幸運兒來到光下。你是出了糗,但幸運兒依舊幸運。
幸運兒的不幸在於加工。別誤會!不是說失敗品,是這套流程。在黑裡,你是第一個感覺到幸運兒的存在,你知道那有多原始、有多純粹,但你終究不能弄清他全部模樣,所以才要走到光下......但是由你領路走在後頭的,究竟是那個幸運兒?還是裁縫的水準?要記得,在那黑乎乎的地方,還不存在著樣式。
但幸運兒畢竟是全部的起點,自然也承載著結果。是,你可以這麼說,但畢竟弄歪了一些東西......如果這話聽起來像指控,要記得這也算我一份,咱們半斤八兩。或者換句話說,我們捏出了一個樣子,像捏陶土那樣,不過這其實是個很爛的比喻,幸運兒還沒有形式,跟陶土差多了。幸運兒之所以是叫幸運兒,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你。
而且如果你還記得的話,那些幸運兒雖然需要光,卻承受不了它的曝曬。那些或投在心海,或投在現實的身影,都在照耀中褪色銷融了。如果你手邊正好有一件十年前的手跡,你想必已經懂了。只剩下一些還沒融掉的形式,有點像木乃伊,乾巴巴的沒了內容。至於你從河中救出的那個幸運兒早就沒了一點碎片,這也是不幸。
最後,讓我們回過頭來凝視那條河吧!儘管什麼也看不清楚,你似乎也不對它負有絕對的權力......或許真相是反過來,是它對你負有權力才是。我們總覺得聽見了河的奔流、感覺到河水的溫度、模糊的黑影順流而下.......其實我終究無法肯認自己看見了什麼,只能伸手試著去撈,更多的樣本,離真相就更近了一步。確實,我們都是自以為是的樂觀主義者,執著那條不可見的河。搞不好那其實是Styx,上頭漂流著罪惡與哀號......那在河上撈著孩子的我又是什麼?
為何執著?或許是神祕帶來的美感,也可能是權力鬥爭,我們都想做河的主人。
要我談談這些幸運兒嗎?好問題,其實我請裁縫的眼光也不是很好,換了好幾個都沒能滿意。有幾個幸運兒又被推回了水裡,有好幾個我始終沒能撈上,只撈了幾個替代品上來湊合著。拼拼湊湊之間,遺漏得太多,理想的太少,在光的背面,是場殘酷的選拔,而好像是裁判的我手忙腳亂。
你知道,那些都漂流遠去了,誰也追不回來。全部都是一瞬間的事,失去了剎那,然後就永遠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