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停在多版印刷無法刪去的那幾頁空白，沉默像墨色的觸鬚卷上他的指頭，又讓他順從慾望往前翻了幾頁。故事還是相同，在湛藍的海水前戛然而止，失焦的模樣上，身影與海面反射的陽光凝結出一顆顆模糊的光，是克麗絲汀娜被陌生男子牽住的小手。
眼角看見宓奧抬手，正想轉身過去看他，環過身後的手就直接覆在眼睛上，遮掩令他暈眩的黃光。
「讓眼睛休息一下。」書亞順勢靠在他胸口。
「我以為它會結實像磚頭，結果薄如蟬翼。」那一本書將近六百頁，如果他正值學生時期的青春年華，這肯定是裝逼的最佳飾品，那厚度媲美百科全書，看著都望文生畏。
「這是七年的結晶，你說他薄如蟬翼，薩豐會哭的。」
「才不會，他會得意地揚起下巴，用鼻孔對你我出氣。」
書亞不滿哼聲，聽宓奧在他頭上訕笑。
「這是在捉弄他，為什麼就不直接給他一個痛快──我是說，都到了這個地步，直接把他鎖在聖安東尼歐療養院裡，都遠比把大衛放出來，讓他的靈魂在罪惡的世界中徘徊的好。」
「打從他走進遺忘書之墓，他就已經蹬腳躺進去。」書亞把宓奧的手掰開，兩隻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怎麼會？」
「打從最初，珂蘿依開始，大衛就已經是那副德性了。」
「那些虛實，我實在沒有自信。」
宓奧微笑，把桌前茶壺的濾壓把手往下推，烏龍泛著比乾涸的血液更深的褐色，在黃光下更顯得濃重，他不疾不徐地倒進保溫杯裡，端給書亞：「從你怎麼看馬爾拉斯卡說吧。」
「薩瓦鐸、馬爾拉斯卡。」
「模糊的界線就在他身上。」
「是，我感覺的到。」書亞低頭啜飲手裡太過濃厚的茶：「如果薩瓦鐸跟馬爾拉斯卡的存在是千真萬確的，那麼這本書就不是巨作，他會變成廉價的偵探推理小說，但是如果他們是虛假的，這就是一本無理取鬧的奇幻冒險。」才說完，書亞略顯侷促的游移了視線，這是他幾乎敢怒不敢言的批評，那足以讓他對著作者欄懺悔十萬遍，今晚直接跪在書前思過。
「嗤！」宓奧在他身後摟他，抿緊了嘴卻還是露餡，書亞簡直太可愛了。
「……你是不是偷笑？你笑了對不對！」他放鬆肩頸，把勾起的嘴角藏進書亞頭髮裡，書亞被環抱著，像百貨公司前面被卡住的旋轉門動彈不得。
「書亞，在你為這本書獻上膝蓋之前，我想先說，薩豐絞盡腦汁為了讓你去探究虛實，他已經成功了。這本書不需要虛實，你懷疑馬爾拉斯卡其實根本就是杜撰，那便不能解釋伊蓮娜‧薩比諾的情節，畢竟葛蘭德斯是活生生可以信任的；你不懷疑他，又不能說明薩瓦鐸、還有柯瑞理跟這名神秘人士的關係。
「他就是為了混淆真實與虛假的界線，故意讓你無法分辨，把錯綜複雜的關係全綁在一起，或許那些段落是真實的，哪些又是為了欺瞞你而刻意相連的，但那又有甚麼關係呢？
「這是奇幻懸疑，書亞，一旦脫離了任何一部分，《天使遊戲》便不再是《天使遊戲》了。」
書亞沒有回應他，含了一口茶在嘴裡，宓奧放鬆讓他回過身來親吻他，把他嘴裡的茶水吸吮一空。
「感謝您的高見，說得口沫橫飛，嘴都渴了吧。」他看宓奧溫柔對他微笑，特沒好氣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我沒有要獻上膝蓋。」
「是，您的膝蓋是我的。」他低頭親吻他，「感謝上蒼，您還記得。」
「至少我可以確定一件事。」書亞把手上的茶放回桌上，喝都快喝飽了。
「請說。」
「薩豐肯定比大衛無藥可救，這個大作家瘋了。」
「作家，都是藝術和慾望的犧牲品。」書亞沒有搭他的腔，「這個世界已經瘋狂，他們又怎麼可能幸免於難，大衛會是一位作家，就是因為薩豐的自尊與虛榮多麼虛假，讓他忍不住想自我調侃罷了。」
「自尊與虛榮啊……」書亞軟在他身上喃喃自語。
宓奧聽出來他心念著甚麼，清了清喉嚨，附在他耳邊低語：「青草與泥土的芬芳像麻花編織成一隻長長的辮子，掛在……」
書亞瞬間就跳起來餵他一記拳頭，急忙大叫：「你……你從哪翻出來的！快說！……怎麼可能！你怎麼找到的！」整張臉紅的要滴血，扯住宓奧的衣領抖得他像掛曬在陽台的棉被。
他留給書亞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不可能……我應該都刪光了才對啊……」那些他早年寫的文章，早在不斷輪替的硬碟中漸漸散失，就連書亞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放在了哪裡。
「親愛的馬汀老弟，我永遠都會是您最忠實的讀者、最親近的朋友。」
「不要學那個神經病出版商莫名其妙瞻仰他！」
「我可以幫你啊！老弟。」他笑得開懷。
「遺憾我沒有腦癌！我不需要！」他咬牙切齒。
宓奧才收斂柯瑞理臉上會有的那種，恰如其份的陰險笑容，他收攏雙手，笑著環住他：「不要亂說話。」
「抱歉啊……但不要亂看我那些有的沒的。」
「沒法，遺忘書之墓也不能讓我忘記它。」
「得寸進尺！」書亞又打算起身正面懟他，但宓奧手捉著沒放。
「過來。」讓我親一個，就寫在臉上。
「嗯……」他沒猶豫多久，張嘴啃了過去。
其實我想寫的第一件事，是我記得我當初在添購這本書的時候，是因為三本折扣而不經意把傳單最上方的暢銷推薦直接寫上去的，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初拿錢給代購的同學，她說臨時沒有零錢找我，下次再環……就這樣直到畢業了，我也沒想起那三百多塊錢，直到後來形同陌路許久我才回憶起來，根本就怪不了她，卻又覺得我居然因為一位同學忘記找我錢而記得三五年，簡直太過份了，鄙視到不能再鄙視我自己。
我真正只花了一天，不到24小時就把這本書看完了。
那趟旅程簡直太快太奇妙，我都還來不及在日光的足跡下留住印記，泛黃的書頁就已經翻到底，上次讓我有這種相見不能再恨晚的書早就已經不是紙本的了，然而我卻讓它，躺在書櫃裡等待我如此之久。
2009耶！我遲了長達9年才去翻閱，而是把另外幾本簡直難以下嚥的故事嗑完了，到底為何要這樣欺負它。
精采絕倫，跌宕起伏震懾人心，雖然像我這種假愛書人、假文青，屬於不學無術目不識丁的文盲，都能抓著它看到夜起五更，整個腦海裡都是無法吐露的想法（因為我的家人全睡了，感覺整個城市都寂然無聲），想著要把這些感覺用對話來釐清，然後睡了短短不到4個小時，終於等到天亮，疲憊不堪回憶這些隻字片語，用這種難堪的模樣把它編輯出來，我比書亞更應該跪在書前向作者懺悔。
短時間內我想應該再也看不了其他巨作了，我需要用一些工具書來洗刷被流暢華美的文字堆砌而出的美麗幻影，否則再看甚麼東西都食不下嚥，它淒涼的太過浪漫，加上我又花了一整個晚上去欣賞蕭泰然老師優雅的作品，現在全身輕飄飄的，需要現實來點衝擊。
絕對值得推薦，《天使遊戲》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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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心得】天使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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