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生若只有初遇
鐘有男生在月城，是月城司令之女，今年二十有五了，長得清秀俏麗，至今未嫁，上門提親的沒有五十也有十個了，不過沒一個是她看得上的。現如今，這個世道也已經不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所以她可是想要好好物色個對象好一生一世一雙人。
說起她的名字，那可是俗得透頂了，她想過好多次想要把名字改了，但想想，名字也是家裏老爹給的，不能說改就改，改了就是不孝。雖說她原本也有一個忒秀氣的名字，叫芸梅，只不過老爹求子心切，但他的姨太、老婆們都沒有子嗣，就算有孕了也全折了，所以老爹才會給了她這名字。
無奈現在都過了二十多年，她老爹還是沒有一個兒子，只有她這麼個獨苗。
天還未亮，她就起身了。冬日裏不宜梳洗，一是浪費二是麻煩，她只是讓下人打來熱水擦了擦身子就穿上昨日讓人熨得老平的軍服。之後，她站在鏡子前好好整理自己的模樣：鏡裏那人長得不算太高，有著一頭俐落的短髮和有神的眼睛，身上穿著墨綠的軍裝，讓她就算是女孩也自帶了威風凜凜的氣質。她看著鏡子裏的映出來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
女子參軍是件罕見事。
女孩的體力和武力可不能跟男孩比，社會階層也一般比男孩兒低，有些就算自願參軍軍隊還不要呢！
而她年幼時憑藉自己的才華幫老爹解決了不少困難，這才被老爹安在了參謀長的位置……其實最大的原因是老爹疑心病太重，根本不信外人。
參謀長，就像是古代軍師那般重要的職位。也因此，雖然她自小學習各種武術，但也被安排了不少人手打下手，直屬於她的部下不多，但那數量也不算少了。
這天才剛破曉，她打扮好正在書房和副官討論軍事呢，就有一個軍裝打扮的人上門來打擾。鐘有男認出了對方是老爹的心腹，也就沒有刁難，讓手下放人進來。
那人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這才道出來的目的，「參謀長，司令有請。」
軍事？
家事？
她馬上排除了前者，最近沒有什麼要緊的軍事，自然不會是工作相關的事情，而且還將自己的心腹用來傳話，怕是非常急的「家事」。
一進家門她就發現不對了，先是家裏的下人們都換上了白色的素衣，然後是她爹在八姨太的房裏哭得像是天要塌了。
「司令。」
自從她參軍之後，她爹從來不讓她叫他爹。
大概因為她女兒身的關係，鐘司令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也未曾正視過她的努力。
她看著暴哭的老爹，微微皺了下眉頭，一下就明白了家裏這是什麼狀況。她老爹一向好女色，給她找的姨娘都從一排到一十七了。但這次怎麼因為一個姨太的死哭得像是死了老爹老娘呢？
這狐媚子怕是極其懂得討老爹的歡心。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冷血！」見到女兒沒任何反應，鐘司令壓著哭嗓低吼道，「八姨太雖不是你的親娘，但你見到她還是得將她當作親娘待！」
她生來就冷漠寡情，老是被念沒心沒肺的。親娘死了她都沒掉一滴淚，更別說這和她沒什麼干係的八姨太了。
「你給我回房反省反省！」
說多錯多，她只留下請節哀三個字就回到自己的閨房了。
知道鐘有男回家，她的乳母第一個來看她，五十多歲高齡的老奴一邊伺候她一邊問長問短的，問她在外面有沒有吃好穿暖、有沒有照顧好身子……幾句叮嚀說得鐘有男心都暖了。鐘家老奴繼續自說自話，即使鐘有男沒有回應幾句，她也很高興地一直說。
說著說著，她談到了近日慘死家中的八姨太。
「小姐，這事說來也奇怪，八姨太的死的確詭異。」
她也是從下人那邊聽說的，八姨太如同被野獸撕裂了一般，體無完膚，被人發現時內臟都流了一地，死得好淒慘，也難怪老爺會那麼傷心。
「小姐，咱們老鐘家是不是招惹了什麼邪祟啊？」他們鐘家先是一些畜牲無緣無故掛了，現在還出了人命，實在讓人很難不往那方面想。
鐘有男搖了搖頭，警戒地瞪了老奴一眼，「這都什麼年代了，別搞迷信的那一套，那可是要殺頭的！」
「小姐說的是，老奴多嘴了。」
按照規矩，為人子女至少要守孝七日，這七天別說出門了，怕是處理軍務都不方便了。
閑來無事到院子裏待著，遠遠的就看見一個小孩蹲在草叢裏不曉得在幹什麼，她走上前去瞧瞧，才發現對方原來是在挖蚯蚓。不過這孩子看著面生，她爹也沒和她說過她有了弟弟，要是她爹有了兒子也不會讓這孩子過得像個叫花子一樣的。越想越古怪，她輕輕踹了踹那孩子，問：「你是何人？」
那娃娃轉過頭來，不出聲，仰望著她，眨了眨眼，半晌後笑得跟個花似的，「姐姐長得真好看！」
這男孩的稱讚讓她難以控制地暗喜。不過她還是皺起了眉頭，看著這個小叫花子打扮的男孩，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溜進來的，髒兮兮的臉蛋、髒兮兮的衣裳，藏青顏色衣服還是特大號的、不合身，而且在左肩處有個白布補丁，一看之下特別的唐突。雖然髒了點，但倒是可愛極了，大大的眼睛、圓乎乎的臉蛋看著挺有福氣的，她忍不住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油嘴滑舌的。」
男孩拉了拉鐘有男的袖子，「姐姐我餓……」
她失笑，揮手讓下人去廚房拿些吃的給他。
見下人走後，男孩朝鐘有男招了招手。鐘有男有些疑惑，但還是俯下身去看他想耍什麼花招，而男孩也踮起腳尖神神秘秘地和她說：「姐姐你印堂發黑、雙眼呈渾濁之色，這是死相。」男孩一臉認真，像個小大人一樣，「姐姐家裏怕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鐘有男聞言，搖了搖頭。
又是鬼怪之說。
她一向不信這些，所以男孩說的話在她聽來通通都可笑之極。
「姐姐我沒開玩笑！」他又拉了拉鐘有男，看對方一臉的不相信，他心裏著急得很！
鐘有男是沒心思和他繼續打鬧下去了，「吃飽了就回家去吧。」丟下這麼一句話，她背著手轉身離開，隱隱地聽見那孩子拉著嗓子大喊：「姐姐，這家裏有鬼魅！」
是夜。
她在自己的閨房裏歇息，這才剛閉上眼呢，就聽見了外頭有些碎碎的聲音。
本想等外面那東西自個兒消停的，但是等了好一會兒門外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的沒有停止。真是吵死了，那聲音雜亂得很，每個章法，也沒有秩序，聽得她很心煩。
「老嫲？」這不是真的在叫她親媽，而是那曾經是她乳母的老僕的代稱，她親娘早在二十年前去世了。沒有人回應，這倒讓她覺得奇怪極了，老嫲住得很近，而且從來都只是淺眠，她叫一聲老嫲照理是會做出反應的。
她再喊了一下，回復她的仍是靜謐。
老鐘家的下人不會這麼沒規矩，竟然不回應她這個鐘家大小姐的召喚。尤其老嫲還是老奴了，怎麼可能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真的是奇了怪了。
要是平常，老嫲早就會過來服侍了。
她心裏察覺到了不對勁，本能地嗅到了危險的味道，連後背都起了一身冷毛。她是煩躁極了，細想徒勞，她乾脆不再多想，掀開被子下床去。在軍營裏待久了，她現在雖然害怕歸害怕，但那小姑娘膽小懦弱的心早就被磨沒了，直接抄起火槍往門口走去。沒想到歡迎她的竟是一個人的腦袋！
那顆腦袋上的雙目緊閉著，櫻唇含笑，單從外貌判斷得出對方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精緻姣好的面容完全配得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些詞，是張很讓人心動的俏臉蛋，還有一頭如上好綢緞般的黑髮，一看就知道費心保養過。
她記起，她八姨娘就長這個模樣。
而那腦袋之後便是一大團陰影，那玩意兒像是被賜予了生命一樣，膨脹了又忽地縮了一下，接著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好似無形卻像有形一般。
鐘有男也是見過大場面的，馬上反應過來抽出佩槍，一下兩下三下，精准的槍法全打在那團黑乎乎的東西身上，心裏認定了這八姨太已經是個妖怪，完全不手下留情，把八姨太一向重視的臉蛋弄出好幾個窟窿。
但是沒用。
她咋舌，突然想起那小娃娃說的話：家裏有鬼魅！
就這麼一下的慌神，那團東西形成黑色的爪子伸到了她面前，她被逼到了牆上，再無退路。
糟了！
沒辦法了。
她閉上眼，準備迎接死亡——但是疼痛遲遲沒有落在身上，她緩緩地張開眼，卻只見一個小巧的身影正擋在自己面前。那人一身藏青道服，手持銀色寶劍，與那團黑霧僵持。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她早些時間在花園裏見到的那個孩子。
男孩擋在鐘有男前面，拿劍指著那團黑色，中氣十足地吼，「大膽妖孽，在本道面前還敢放肆！」
一般凡夫俗子是看不見這妖孽的模樣，不過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眼前的這個非人可說是完全沒了自己生前的樣子，它大概是一般成年人那麼高，還長著六個腦袋，男女各有，其中一個已經被鐘有男的火槍打得看不出原貌了。六個腦袋上的頭髮都很長，現在它像盛怒的夜叉豎立著全部頭髮，都遮住了月光。而那些個腦袋下有好幾雙手像麻花一樣糾結在一起成了兩只巨手，不斷有種粘稠的黑色液體從它身上流出來，藕斷絲連的那種感覺，還有幾塊肉搖搖欲墜的，只剩下一些絲讓肉粘著身體。他露出想吐的表情，拿劍胡亂地揮了兩下，自己下意識退後了好幾步。
這太他媽的噁心了……等等，他不能慫！
他握緊了手裏的長劍，和他一般高神器給他使起來那是一點兒都不費勁，行雲流水地使著師傅教的招式，揮劍，斬、劈、切，一氣呵成！銀色的劍氣狠戾，周圍物沒碰到劍身就被砍開了，那只非人也被砍得七零八落，不過男孩的表情還是沒有絲毫放鬆。
他看出來了，這種鬼魅是被人控制的，不解決掉它的本體它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除掉的。
他沒美猴王的火眼金睛，但還是看見了異樣。那六個腦袋中有一個小孩模樣的，那個小腦袋被崩了，那裏面不知道是腦漿還是什麼液體有個亮亮的圓形東西，不大，像是指甲片的大小。那東西給他一種莫名的違和感，那上面沒有妖氣，但是他敢肯定那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心一定，提劍對準那兒刺。
這招見效了。
那非人淒厲尖叫，兩只巨手猛地收回，護著被男孩刺傷的那只腦袋，瞬間化為一縷如風似霧的無形一下退開了好幾裏地，男孩想要追上去的時候發現那團黑色早已經跑沒影。
「再不快給我滾就除了你！」他朝空落落的現場大喊，但無奈小孩模樣的他說起話來是軟萌的童音，底氣不足。
他回過頭來，望著一臉懵的鐘有男。
鐘有男也看著他，她實在不理解剛剛那一小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姐姐，沒事啦！」
她看見那男孩在笑，笑得像一朵豔麗盛放的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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