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幫凱倫作證，昨晚的天空確實如她所描述的那樣，一幅美麗的大圓圈在天上漂浮！還有巨響！先是聲音從東邊傳來，然後天空才跑出彩虹般的圖畫！像是......非常抽象的萬花筒，我沒看見什麼人臉，但我的鄰居宣稱看見了。
-首都先鋒報目擊者訪談 A.D 1820
22.
在兩人的注目下，羅札將公事包擱置在地上並打開，取出裡頭的東西：一個設計複雜的底座、一綑電線、一袋金屬粉。他隨意找了一個玻璃球體，擦拭乾淨後將三者組合成隨處可見的魔鐵鏡像。
「我想那台發電機還能運作。」羅札指著陰暗角落裡被灰塵和寂寞覆蓋的巨大機器，甚至連海倫明娜都沒看出它的真正用途。
在羅札的引導下，艾德沃將線路接上發電機，並以人力拉扯動能線，讓裡頭的機組可以運轉產生電力。由於棄置時間非常久遠，一開始並不順利，艾德沃脹紅了臉，使盡力氣也沒能拉出更多的線，機組也未發出任何希望的聲音。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在這裡實習過三個月，那是一段令人回味無窮的日子。」羅札凝視著地上的鐵棒和其他棄置物，腦海裡頻頻出現當年的回憶。
「能來這個地方工作很了不起吧？為了進入柯亨企業的跳板？」海倫明娜從剛才就展現出不友善的態度，似乎對這位科學家抱持許多成見。
「幫柯亨工作從來不是我的選擇，但聽起來妳很不滿。」羅札對此不以為意，沒有任何辯解的打算。
「因為我還有僅存的良知。」
「就我所知，妳的作為似乎和我相去不遠。」羅札直視著海倫明娜，臉上不帶任何情感。
「我們的立場完全不同，你一定非常清楚這件事。」海倫明娜連正眼都不願意給，只是不耐煩地抖著腳跟，沒幾秒就換個站位。
「我更疑惑了。」艾德沃持續讓發電機運轉，嘴上忍不住碎念，儘管他對這些八卦不關心也不感興趣，卻又無法完全放下，畢竟很可能與鄭緯的任務有一絲絲的關聯。
就在發電機轉速達到吵鬧等級的同時，魔鐵鏡像也開始通電運作，底部的金屬粉末隨著藍色光電緩緩漂浮，迅速形成玻璃球內的小塵暴。此時天色轉黑，研究所內部也變得幽暗，玻璃球體散發出一絲光亮形成對比，黑白色的鏡像畫面也逐漸形成。
那是一座城市的街頭，建築風格完全不存在於島國，天空中有無數艘柯亨企業的巨大飛艇，懸掛全幅布條和許多裝飾，彷彿一場空中嘉年華。群眾站在街道兩側，拿著旗子熱烈歡呼，馬路中間的隊伍浩浩蕩蕩，先是時髦跑車緩慢開道，大陣仗的柯亨保全步行跟隨，一輛明顯屬於柯亨本人的寬敞轎車行駛正中間，園遊花車緊跟其後，最後以一尊柯亨銅像收尾。
連艾德沃也感到眼熟的廣播喇叭不斷放送柯亨的早晨談話，聲音從鏡像底座的特製音孔傳出，盡是鼓舞人民的字眼，彷彿政客的文宣和謊言。
突然一位揹著黑色背包的小女生衝向路中間，跑車急煞，接著一陣炙熱和火光擴散，同時煙火也燦爛升空，頓時五光十色，整座城市陷入翻騰，分不清白天或黑夜。
海倫明娜幾乎起了雞皮疙瘩，這是魔鐵鏡像從來沒出現過的畫面，如此清晰而且真實。
羅札調整底座的線路，讓這場慶典轉眼消失，聲音也逐漸淡去，彷彿沒發生過，但艾德沃的腦海裡仍殘留著視覺衝擊。
新的畫面在藍色光電中形成，同樣是城市街頭，深夜時分不見一個人影，但海倫明娜認得這個地點，原本屬於柯亨大樓的位置竟然只剩下基座，四周殘破不堪，戴著黑面具的武裝大漢從黑暗中出現，他們在路上集結，排著整齊隊伍行軍。
畫面一切，瞬間來到島國某處的港口，只見士兵源源不絕地上船，沉重的踢踏聲持續傳來，聽的兩人是膽顫心驚。
羅札從口袋拿出兩根銀針控制底座的線路，像個外科醫生執行手術，專注細膩。
只見這些奇異大船浩浩蕩蕩開往海洋，數量不比柯亨飛艇少，接著遠方出現燈塔的光亮，大船加速前進，特製的誇張撞角衝上某個國家的港口，船體直接卡在水泥碼頭，接著是機槍和火藥編織而成的樂曲，海洋被染成紅色。
艾德沃不久前才見過黑面具士兵，也終於搞懂這兩段影像所傳遞的訊息。
「就如你們所見。」羅札慢條斯理說道，「在所有已知的時空中，鄭緯扳倒柯亨必然掀起世界大戰，島國蘊藏的龐大資源將用來興建軍事力量，人民不論男女老少只能選擇進入工廠或戰場，數年內所有的國家和文明都將遭受毀滅性打擊，並以鄭緯的個人獨裁統治收尾。
如果是柯亨擊敗鄭緯，同樣會將勢力推展到外面的世界，但武力只是他其中一個手段，最終仍會成為另一種面貌的統治者，當然現有的問題也將被帶到全世界。」羅札秀出各式各樣的平行時空，即便細節有所差異，結局大致上仍然相同。
「現有的問題？」艾德沃隱約猜到些什麼。
「我不記得這玩意的製造商宣稱過內容物屬實。」海倫明娜鄙夷地看著羅札，打從心底不相信這些東西。
「還有第三種狀況，雖然已經不可能發生了，但還是讓你們瞧瞧。」羅札繼續嘗試，試圖從隨機的亂數中找到特定畫面。
一根紅色的旗子豎立在一座博物館的屋頂，模樣樸素的人們走上街頭，手臂都綁著紅巾，疑似巡邏隊的角色持著衝鋒槍在人群中穿梭。首都街道滿目瘡痍，豪華的飯店變成漆黑監獄，酒館被改建成政黨辦公室，國學紀念館顯然被大火侵蝕過，公園的樹身釘滿標語，廣播一次又一次播送全國注意事項。
「在少數時空中，瓦倫泰一手策畫的法西斯反對黨從貧困地區攻向城市，人民之火可以燎原，已經鬥到兩敗俱傷的鄭緯和柯亨一前一後上了斷頭台。反對黨統治下的島國無力向外擴張，死亡和恐懼根植在人民心中，長達數十年的政變和權力鬥爭摧毀了一切，也使島國悄悄地消失在太平洋之中。」
「這個故事聽起來更有拍成電影的本錢。」海倫明娜終於忍不住，「你大老遠跑過來就只是為了展現這些科技魔術？只有你相信的玩意？」
「妳如果這樣想，只是自欺欺人。」羅札放下工具，讓魔鐵鏡像自行運作。
島國的樣貌千變萬化，有時街道兩側種滿櫻花，人們穿著奇怪的服飾走路，男人腳踩木屐懸掛長劍，女人的腰間綁著大蝴蝶結；有時是一座巨大的競技場，華麗服飾的男士持紅旗於場中央與猛牛共舞。
還有形形色色的人們，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孔說著不同的語言，不同的生活習慣以及不同的工作，但某些時候的神情卻極為相似。
畫面突然轉到一座港口，一名女子站在碼頭前等待大船入港，時髦的風衣外套輕輕搖曳，一只小皮箱佇立在腳邊，應該廢棄的燈塔持續運轉著，黑暗中的極光給人一絲撫慰。
與羅札爭執不休的海倫明娜看到這幕也愣住了。
一名男子走進鏡像畫面，轉頭看著女子，那側臉讓艾德沃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不論其他時空怎麼稱呼他，在此刻當下的這個世界他叫做李喬登。
冒著黑煙的輪船緩緩進港，女子主動牽起他的手，另一手拎起皮箱，遙望的神情雖然平靜，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
艾德沃早已猜到女子的身分，心裡的衝擊卻絲毫不減，甚至更加強烈。
與海倫明娜一模一樣的臉龐在月光下依然閃爍動人，也許是畫面過於模糊或情緒變得激動，艾德沃竟然以為這畫面曾經在這個世界發生過，直到他看見海倫明娜的困惑表情才意識到，她還來不及認識李喬登。
「這名女子很有趣。」羅札推了推眼鏡，口氣變得輕鬆，「不論她的職業或背景為何，她總是能在某個時間點，也許是還沒上學的年紀，也許三十歲以後，甚至垂老之時遇見這名男子，最後都以攜手離開島國為結局，沒有變過。」
渡輪慢慢消失在黑暗的大海中，鏡像的畫面繼續切換，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和思想。
To be continued......
創作內容
小說創作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