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5日 溫諾夫卡 晚上21:00 p.m.
坐在陰森、濕冷的監牢裡,看著昏厥在椅子上的Aoi,嘴裡被塞著布,眼睛也被矇了起來。
感覺真是糟透了,我心裡是這麼想著。剛才自己綁架了一個最柔弱、對威脅最沒有抵抗能力的Aoi Miyazaki,我感覺有一天肯定會遭天譴。就算幹過不下十次的綁票,行動前也不斷給自己洗腦,現在的我仍然不再在。我成了一個恃強凌弱的壞人。
不行,我得振作一點,否則往後害死的人不光是自己,可能小蕾或是這座小鎮都會捲進來。望向火盆旁的桌子,上頭擺著我準備用來「拷問」的工具:手銬、木棒、幾塊毛巾、幾桶冰水,以及……一把瑞士刀,我希望自己不會用上它。
得想一個開場白才行,然而就在我有了這個念頭時,Aoi的身體動了幾下,我趕緊拉上面罩。雖然早已為她矇上雙眼,但過去的習慣依然驅使我做出這個動作。
她不是個笨人,相反地她既敏銳又聰明,只要一開口她就會知道我是誰了。不對,應該說從擄走的那一刻,她就能猜到了。我真後悔來俄國前沒先把俄語學的道地,否則也不會面臨今天這種窘境。
一不做、二不休,現在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我鼓起勇氣走上前,卻感到雙腳在微微顫抖著,如同第一次走上戰場與敵人交火。這女人……比那漆黑的槍管和子彈還可怕。
「素隨(是誰)……?」虛弱又帶點困惑的語調,差點令我想拿起瑞士刀,上前解開她的束縛。我發出「咳咳」兩聲強迫自己鎮靜下來,接著一把抽出她嘴裡的毛巾。粗魯的動作使她向前一撲,下一秒我抓起Aoi一頭黑髮往後扯,用力將她按回椅背上。
不等她發出痛苦的呼聲,我一把掐住那柔嫩的脖子,慢慢地加深力道,並在她耳邊低聲說道:「Miyazaki小姐,妳終於睡醒啦!」
臉龐脹紅的她,艱難地吐出斷斷續續的話。「你……是……傑……傑瑞……桑……」
「沒錯,看來妳沒有我想像的那麼蠢嘛。」在Aoi露出幾乎要窒息的模樣,我鬆開脖子的緊箍,接著順手拉來一張木桌,把她的頭用力按上去。搭配上半身的重量,我的左手把頭緊緊壓在木桌上,施加疼痛之餘緩緩地說道:「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來聊一下,妳們五個女孩身上,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聽到我這一問,那雙因疼痛而掉淚的眼睛,頓時睜得像李子那麼大,裏頭充滿了恐懼。看著她驚慌的神情,又害我差點心軟。
「不……我……我不能說!」霎時,Aoi本來害怕的語氣變了,拒絕得相當堅定。「而且,那東西也不見了。」
「看來妳還沒睡醒呢,」我一咬牙,抓起她的頭髮用力向後扯,連椅子一併放倒在地上,使臉部面向天花板,過程中她痛得幾乎要叫出聲來。
從口袋裡拿出Aoi藏晶片的白毛巾,我在她面前甩了幾下,說:「洗個臉可以讓腦袋清楚一些。當然,要用冰水效果才好。」
「洗臉?等一下,這條毛巾不是─」
「沒錯,我連妳的毛巾都準備好了,還不說聲謝謝嗎?」我把吸過汗水與體味的白毛巾蓋在她臉上,拿起事先裝在寶特瓶的冰水,在Aoi耳邊搖了搖。在這場坐水凳(備註1) 開始以前,先用水聲製造心中的恐懼。
「不,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被綁在椅子上的她不斷在發抖,幾乎要把蓋在臉上的毛巾抖下來。
「那妳最好馬上告訴我,這晶片的內容物。」我把桶裝水放到一旁,並從口袋拿出兩枚晶片並伸到她眼前。「這是妳毛巾裡藏的東西,裏頭寫的地點和密碼,到底意味著是什麼?」
Aoi猶豫地看著晶片,隨即閉上雙眼,搖了搖頭。「不……我不能說,傑瑞桑……這東西會害了你─」
「妳到底說不說?!」我低吼一聲,將毛巾蓋回她臉上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水桶,準備往她臉上倒下去。
「不要啊!!!!!!!!」
她開始不斷地掙扎,嘴裡發出淒厲的哀號。那一瞬間,本來對準口鼻的水桶偏了幾吋,變成往披散在地上的黑髮倒了下去。我連忙用手按住她的嘴,並將尚未倒光的塑膠桶用力往牆邊一丟,「碰」的一聲,裡頭的水濺得到處都是。
「傑瑞桑……不要……」Aoi的聲音並的好脆弱、痛苦,我輕輕拉開她臉上的毛巾,只見兩眼緊閉著,淚水從眼角滑落,臉色比身為白子的小蕾還要更為蒼白。
所有的準備、泯滅的良心……全都是白費工夫。這一刻,人類對面對威脅時,發自內心的呼救與恐懼,在最後一刻逼我停手。
我接受過折磨和拷問的訓練,也理解瀕死的感受。曾經,我以為這些經歷會麻木我對死亡的畏懼,它們也的確做到這一點,然而這也讓我更渴望朋友與愛人的關懷。說我懦弱也好,猶豫不決也好,Aoi或許經歷過比水刑更糟的事,不該再讓她承受肉體與心理的痛苦了。
我在心裡咒罵自己,為了所謂的目標和性命,傷害了一起生活的夥伴,那跟半人馬傭兵這些禽獸有什麼區別?
我將Aoi扶了起來並解開束縛後,用幾件衣物包住渾身溼透的她,最後將燒得正旺的火盆拉到一旁取暖。她看起來顯然是嚇壞了,做在地上動都不敢動,眼睛直勾勾的瞪著火,眼神渙散。這都怪我,明明能想更好的辦法來套話,卻因為一時的不滿與怒火,搞得現在那麼尷尬。
該怎麼讓人冷靜下來呢?我翻了翻口袋,想找找看有沒有食物,卻找到了一包香菸……啊,這是我某天跟人交易來的,本來想再找機會拿去賣的。我不抽菸,但部隊和公司裡的弟兄們說菸可以使人靜下來,其中老貝更是一個大菸槍。小心地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末端,伸到火盆邊點燃,一陣白煙嬝嬝升起,空氣裡多了一股刺鼻味。
我把菸遞到Aoi嘴邊,但她立刻躲了開,只好先放在椅子上。我將整盒都給了,說:「這些送你……還有……呃……對不起。」菸味越來越濃,我不想毀了精心訓練的嗅覺,決定留Aoi在裡面休息。反正,她現在也不想再見我吧……
走出門前,我轉頭瞄了火盆一眼,看Aoi拿起菸來抽以後才放心掩上門。雖然接下來我沒有動粗的打算,但目前還不能讓她離開,反正這穀倉沒有其他出口了,我不必擔心她逃跑。
我到底是怎麼了?我現在該怎麼辦?
我在穀倉的門口徘徊,一邊問自己這兩個問題。現在的我既可望答案,又害怕傷害到朋友的身心。如果我還是三角洲部隊的特戰人員,或是科羅諾斯反恐部隊的刺客,是不是能用更無情、更有效率的方式解決問題?可能這件找人的工作,也會在短短一星期就結束,不用拖到今天這般田地……
「傑瑞桑,」
我回頭一看,Aoi正站在門邊,兩手緊緊抓著肩上的大衣,濕濡的長髮已經乾了。
「Aoi,我……我很抱歉,我不該做這種事的─」
「別這麼說,」突然間,她睜開雙臂抱住我,抬起那秀美的臉龐,說:「我理解你的心情,被隱瞞的感覺很糟。只是你剛才的舉動,讓我好害怕……」
「對不起,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做出傷害妳的舉動。」我拍了拍她的背,一邊撫摸她的頭髮,想撫慰不安的情緒。
「可是,我還是不能告訴你。請相信我,傑瑞桑……」Aoi輕輕掙脫我的懷抱,打算轉身離去。我急忙上前拉住她的肩膀,畢竟錯過這次,下一回就沒那麼容易打探出來了。
「聽我說,」雙手微微施力,將Aoi與我面對面。「我需要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無非是希望妳跟小蕾能無憂無慮的生活。妳們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管有多麼巨大的威脅擋在前面,我也會替妳們解決。」
「可是─」
「我也是多麼想催眠自己事情結束了,但我的理智不允許我這麼想。告訴我,為什麼普丁只殺其他逃跑的奴隸,卻唯獨留下妳和小蕾?晶片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Aoi沉默下來,兩眼看著自己的鞋子,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對我點了頭。
我們返回穀倉裡,肩並肩坐在火盆旁邊,喝著雷明斯給的伏特加,一邊仔細地聽她訴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2020年的夏天,Aoi Miyazaki被烏克蘭人口販子賣給了俄國黑道普丁,開始了在西伯利亞的奴隸生活。由於她長袖善舞,過去在日本紅燈區也學過取悅男人的方法,很快地就得到普丁的寵幸。可惜的是,黑道不懂得憐香惜玉,而普丁更是個暴躁乖戾的人,喜歡重口味的花樣,尤其是SM,每年總會有兩三個女人喪命在莊園裡。她們不是被活活打死,就是心理與自尊崩潰,選擇一條簡單的路─自殺。
身為「寵妃」,Aoi被虐待之後至少還能接受治療,大多數的被打完就被扔回房間自生自滅。不過每天承受著幾近強姦與輪暴的歷程,Aoi也想過尋短,但普丁的手下盯得很緊,房裡也到處都是監視器,想找條繩子把自己勒死都很難。
過了一年,蕾拉莉‧伊凡諾娃被買進了莊園。這名長相清麗的白子是人口市場上的壓軸貨品,身為俄國勢力最大、富可敵國的黑道,普丁自然是不會放過,花了Aoi身價三倍的錢買下來。有了新寵之後,Aoi自然是被冷落了一些,但她並不恨這個小自己四歲的少女,反而是用姊姊的身分,憐惜她、保護她不受其他性奴的欺負。
「大概是因為我有親妹妹的緣故吧……每次碰到比自己年幼的女孩,我都會想盡辦法去關懷她。兩個女人一起痛哭,總比獨自流淚來的強。」Aoi吐了一口煙圈,哀傷地盯著燒紅的木炭。
「原來妳還有個妹妹?」我拿出雷明斯給的伏特加,倒了一小杯給Aoi。
「兩年前我可以肯定得回答:有。但從我被帶出日本以後,就再也沒見到過她了……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起初,Aoi也擔心小蕾會和其他女孩一樣,經歷長期的虐待而崩潰。沒想到她的表象比想像中來的堅強。小蕾很少哭,就算被打得渾身是血也沒吭幾聲,回到房間一樣可以和其他奴隸說說笑笑。無意之中她的表現打動了其他人,每天的生活雖然都是一樣悽慘,不過大家不再像過去那樣容易感到絕望。
普丁的看管雖然很嚴,但百密終有一疏,心細的Aoi在莊園生活一年下來,發現了保全上的漏洞。她開始策畫逃離莊園的行動,並慎選能一起行動的同伴。此時的Aoi除了小蕾,也和三名普丁的性奴建立起盟友關係,在經歷三個月的準備後,他們與幾名農奴與勞工,一共二十六人,打算在普丁出遠門後的夜晚逃之夭夭。
「我們本來可以順利逃走的……」Aoi感慨地說著。
「是什麼東西打亂了計畫嗎?」終於來到重點。雖然前面的故事不長,但還是差點睡著,我真不是個好聽眾。
「答案,就在晶片之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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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1:Waterboarding,是水刑的一種,將人綁起來並仰躺,在臉部蓋上毛巾後倒水下去。受害人會因為口鼻被濕毛巾封住而無法呼吸,是極為痛苦且不會留下痕跡的拷問方式。被拷問者容易產生怕水或不敢洗澡等後遺症。
後記:水刑很簡單,效果也很強大,請勿輕易嘗試,不要以身試法XD
這一段我在寫的時候很猶豫,到底要用力地拷下去,還是要臨時收手?我不介意讓戴斯蒙變成壞人,但我擔心的是拷問下去後,要如何收拾後續?想要參考讀者們的意見。覺得不好可以提出來,不需要介意。
最後,大家還喜歡坂本龍一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嗎?當初聽到純吉他版的時候就愛上了,寫這段時也是邊聽這首邊寫的。雖然鋼琴版好聽,但有吉他搭配是畫龍點睛,尤其看吉他的Finger Style,更有一種東方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