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車菊自千歲蘭國王中毒病倒以後,便開始專心務政,他不再讓自己的世界單純圍繞在櫻身邊。
他一方面是為了在千歲蘭休養期間幫助他一些事務,一方面也是想趁機找到毒害父親的兇手,他開始處理皇宮中的大小事務,鈴蘭也常在身邊給他建議與幫助。
很快的矢車菊便將近期王國內所發生的大小事務都做了深入的了解,對於自己長兄的所作所為,矢車菊只感到一陣痛心,因為根據鈴蘭的紀錄,風信子完全是為了自己的權勢而捨棄了許多花妖的權益,有違當初父親治國的那份堅持,矢車菊越看越覺得不可置信,一股怒氣從他心口蔓延開來。
『王兄竟然砍了花妖們的工資,來補貼其他貴族的花費,這還有王法?』矢車菊怒擲了手中的資料,一瞬間紙本漫天飛落。
矢車菊接著看一份關於水塘建築的報告『這水塘是誰做的?負責穩固的木頭竟然有毒,根本浪費了建築的費用,還有可能會害死花妖啊!』
『因為負責水塘建築的是二王女的忠臣,而提供木頭的是大王子那邊的親信,所以他們才會互相扯後腿吧。』鈴蘭冷靜地解釋,一邊拾起被矢車菊丟下的紙本。
矢車菊用力搥打桌面『不可理喻!』他全身因憤怒而不停地顫抖『他們倆個再怎麼討厭彼此,也不能拿整個國家陪葬啊!』
鈴蘭見此機不能失,他順口唱和『沒錯,他們這樣完全不是治國的料子,若是把國家交到他們手上,整個王國都會毀滅。』
『這傢伙是希望我主持朝政才這麼說吧…,但我只是想在父親生病期間幫忙一些事情而已…』矢車菊被鈴蘭這句話點到要害,他低頭不語。
『這些之後再說了,鈴蘭,我不是要你幫我找出毒害父王的罪人嗎?怎麼最近看你常常往外頭跑?』矢車菊成功地轉換了這話題。
鈴蘭避開矢車菊的視線,微微拉扯衣角『殿下,整個王國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幫你調查,否則這些資料是怎麼來的。』
矢車菊看著鈴蘭細微的動作,想起小時候每每鈴蘭說謊時,總是喜歡拉扯一下衣角,被戳破謊言還會鬧脾氣不高興,矢車菊看著鈴蘭,知道有些話現在可能不適合問,便點頭示意他先退下。
矢車菊在鈴蘭離開書房後,心中不斷地想著這些日子以來他詭異的行動,先是晚上常常會不在住處,隔天早上見他又總是一臉沉重的疲倦,問他到哪裡去也只是換到出去休息走走這類的敷衍回答。
『這傢伙晚上不知道都跑去哪裡,而且都是父王病倒後才開始的…,問他兇手又總是沒想法…』矢車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腦中一個非常不安的想法佔據他的腦海。
他快步離開書房,走到父王的寢室,矢車菊來到父王的床邊,他此時十分猶疑,若答案真如他所想…
矢車菊將千歲蘭的袖口微微翻開,赫然看見一金色桂冠的紋路深深烙印在千歲蘭的手背上。
矢車菊快速將袖口放回,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不願去相信這紋路是真的,他不願相信他多年的朋友,會做出這種事…
『為什麼會這樣…』矢車菊站起身來,病倒的父親、昏睡的未婚妻,如今連自己所信任的朋友都要棄他於不顧嗎?
矢車菊沉思掙扎許久後,終於喚來了僕人『鈴蘭…,去把鈴蘭給我叫來,他不在家就命人出去找,務必讓他在今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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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等待,糾結著矢車菊的心,難道真的要讓他去質問最好的朋友,那個一向以他為重的鈴蘭嗎?
『三王子這麼晚叫我來有甚麼事?』鈴蘭來到矢車菊的書房,他看著矢車菊沒有回答的背影。
『該不會是睡不著要我哄吧?』鈴蘭見氣氛略為尷尬,忍不住說了些玩笑話。
矢車菊轉身迎向鈴蘭,他皺著眉『我確實睡不著,但我想你應該知道原因。』
鈴蘭收起玩笑的神奇,瞇起眼睛『有話就快說。』
矢車菊壓抑著一身的痛苦,忍住不想露出任何失控的情緒,但嗓音仍透露出些許對鈴蘭的失望
『父王手背呈現金色桂冠紋路,這紋路是王族特有的毒藥才會出現…』
鈴蘭沒有任何言語,只是看著矢車菊背後的窗景,彷彿想把窗外的景色看得透徹。
『我本來以為是王兄下的毒手,他雖然狠毒,但他只是想要攬下權利,絕不可能背上殺害父王的罪名。』矢車菊持續說道
『而王姊更不可能…』矢車菊不忍說出真相『所以鈴蘭,你聰明又有高深的法力,想必除了你沒有誰能夠接近再加以毒害父王了吧?而且你一直在我談起兇手時避而不談…』
『對,是我下的毒。』鈴蘭說這話時又拉扯起衣角,但卻被矢車菊一眼看穿。
『鈴蘭,我們相處幾年了?你真的覺得我會看不出來你在說謊嗎?』矢車菊直視鈴蘭,一手不自覺的緊握椅背。
鈴蘭仍然堅持回答『是我做的沒有錯,我甚至可以告訴你我的犯案過程、動機還有其他細節。』
『混帳!』矢車菊激動的甩開了御椅,指著鈴蘭『你別再任性了,你知道毒害王族是要處死的嗎?』
『沒問題,我隨時都能死。』鈴蘭在死亡威脅當前毫無畏懼,他挺起胸膛,又多說了一句『但現在不能。』
矢車菊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解。
鈴蘭微嘆了口氣,突然間他單膝跪在矢車菊面前,執起他的右手,矢車菊看了這舉動,想到了他們初識的那天,鈴蘭的誓言。
鈴蘭一字不漏說著當年的約定『我,柏蘭特之花妖,鈴蘭,在此宣告將我的命、我的所有獻給柏蘭特的矢車菊王子,助他為王,如有不忠不義,其靈魂終將不能與母樹相遇。』
一陣來自肺腑的感動湧上了矢車菊的喉嚨,他有些哽咽微聲道『你…,這不過是兒時的約定,你竟然一直當真?』
鈴蘭仍然跪在冰涼的皇家地板上,神情堅定地看著矢車菊『對我而言,那是一個希望,是你救了當初喪志的我…,我的命早就屬於你,屬於整個柏蘭特王國。』
『當初那只是--』矢車菊想向鈴蘭解釋那只是個玩笑話,卻被鈴蘭接下來的話打斷。
『當初就是有你那爽朗的笑容,我才沒有自盡去找我的父親,而你與櫻一直以來的陪伴,是我犧牲性命都願意換來的感情,我寧死也不會背叛你們。』鈴蘭的眼淚順著這些話一道流洩而出,但鈴蘭仍維持一往的平淡面容。
鈴蘭的肺腑之言沒有因為淚水的潰堤而停止『看著你、櫻,一個個失去了光芒,我仰賴你們的光芒而活,你們如今一個個不如從前的耀眼,教我如何…,如何繼續活下去…』鈴蘭緊咬嘴唇,想制止不聽話的淚水。
矢車菊看著鈴蘭一片赤誠,他快步走向鈴蘭將他扶起,鈴蘭快速的擦拭了眼角淚水,矢車菊握著他的手,這麼多年了,他終於對自己坦然,終於卸下了他固執的堅持,雖然只有曇花一現,但對矢車菊而言,知道鈴蘭此舉已是非常難得的了。
他想了想後才恍然大悟『難道是父王讓你做的?』
鈴蘭點了點頭。
果然只有父王才能讓鈴蘭做出這種不要命的事,但矢車菊仍有些疑問,皺著眉問『為甚麼他不惜性命要飲下毒藥?難道只是為了要我主持朝政?』
這回換鈴蘭帶著怒氣的回話『只是主持朝政?』鈴蘭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絕頂聰明的好友,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看不清現實
『若只是主持朝政,就不會激起這麼多漣漪!王國所有人都將期望放在你身上,大王子陰狠自私,二王女資質不到賢能,所以我們都知道只有你成王,才能帶領我們走向希望!』
矢車菊見鈴蘭鮮少對他如此氣憤,十分震驚。
『你明明知道你背負了多少花妖的期望,還如此怠惰,整日只活在自己世界裡!」鈴蘭不悅地斥責矢車菊。
矢車菊看著鈴蘭狼狽又認真的模樣,他知道他長久以來的疑問得到了解答,在這場面下看著鈴蘭,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這傢伙哭什麼?你不是我們王國最厲害的死板臉嗎?』矢車菊笑著開鈴蘭玩笑。
鈴蘭扭頭不想看他輕蔑的笑容『閉嘴,別得便宜還賣乖。』
『原來有這麼多花妖珍視自己,我不能再自暴自棄……對吧,櫻。』矢車菊心中知道他有鈴蘭的忠誠,有櫻的照拂,還有花妖們的寄望,深知自己是責任重大的花妖,他在心中對著自己說道。
『可是我長久不涉政事,王兄也如日中天,要做反擊簡直遠如浮雲…』矢車菊想起自己的處境,有些尷尬的說道。
鈴蘭這時不屑地看著他『不是還有我嗎?那些你小小腦袋想不到的事還有我籌謀著呢,你怕什麼?』
矢車菊看著鈴蘭說出的玩笑話,知道這話語帶著幾分把握『鈴蘭,那麼還要你協助我登上王位呢…』矢車菊向鈴蘭伸出手『讓我們一起完成小時候的願望吧。』
鈴蘭嘴角上揚,握住了矢車菊『終於清醒啦。』
矢車菊微笑看著鈴蘭,堅定地承諾他對鈴蘭以及這個國家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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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後的日子裡,鈴蘭告訴了矢車菊他這些日子以來得到的情報,水仙的陰狠,罌粟率領叛軍以及天堂鳥無知的交易,通通一五一時的告訴矢車菊。矢車菊萬般震驚,他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會為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起源而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
他們一同商討百年宴的反擊,矢車菊更是向他最敬重的長輩,仙人掌將軍借兵,準備將那些叛軍一網打盡。在幾日快速的籌謀後,矢車菊與鈴蘭終於布好了準備反擊的準備,一切就等明天太陽升起,百年宴上的叛軍出現。
矢車菊在百年宴的前一晚,與鈴蘭商討完最後要事後終於要回去休息,但在鈴蘭離去前叫喚住了他『鈴蘭。』
鈴蘭回頭看著矢車菊『怎麼了?太緊張了嗎?』
矢車菊想起櫻,他好奇的問鈴蘭『你最近有去看過櫻嗎?』
鈴蘭微微一征,忍住他自己說謊的習慣『沒有…』
矢車菊微微點頭,他繼續說道『鈴蘭,若我明天發生了什麼事…』
鈴蘭看了他許久,知道矢車菊不是玩笑話,他推了推眼鏡『現在這些都不是你要擔心的事,你只要明天好好幫我戳死那些叛軍就好。』
『我知道、我知道…,不會有事的。』矢車菊微笑看著鈴蘭『我希望如果真的有什麼萬一,你能幫我牽著櫻的手,繼續活下去。』
鈴蘭有些震驚『你在胡說什麼?別犯傻,好好休息。』鈴蘭快步離去,似乎不想多談此事。
矢車菊看著鈴蘭離去的背影,內心一陣酸『鈴蘭,若你知道櫻在夢中偶爾會喊起你的名字,就知道我為何這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