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否認,刺擊向來是最有效率也最快速的攻擊手段。
直線最短,比起揮擊或斬擊,刺擊的攻擊路線的確最讓人難以提防。
換句話說,就是剛剛楊新達如果放棄用手刀斬我,而是選擇瞄準我的喉嚨刺過來,說不定……不,應該是我肯定就會被他殺死,無庸置疑。
為什麼古代的刺客幾乎都是選用匕首?除了小巧便於攜帶外,還有一個理由就是匕首是除了槍以外最適合刺擊的武器。
我不是多厲害的人,我沒有過人的身手,沒有野獸的直覺,沒有強悍的肉身。
所以,我會採用最穩妥,最有勝算的手段。
就是刺擊。
當然,刺擊的部位也必須講究。
男人的喉結下方和兩側,是頸動脈與氣管和諸多迷走神經的所在之處,封鎖氣管能使其無法呼吸,刺斷頸動脈能使其瞬間大量失血致死,只要力道足夠,甚至能打碎骨質結構裡相對沒有那麼穩固的頸椎。
所以,我瞄準的是楊新達的喉結。
也只能是喉結。
目光所剩,只有這傢伙下巴到鎖骨中間連結的那一部份。
指尖要和這傢伙的喉結保持垂直的九十度,才不會因角度或力道的偏斜而產生任何誤差,從而插不穿這傢伙的頸椎。
因為用力過度,我甚至可以聽見自己左掌的指節發出「喀滋」的聲響。
然後,從指甲尖端傳來了一種像是用力穿破鼓面的感覺。
成功了。
就像是發怒的鼓手因為演奏失敗而插破了自己的牛皮鼓面,那種刺破皮層後還夾雜些許空氣的感受,隨著指縫間發出了「啵」的一聲,再一瞬,就像是觸碰到無數條微粗的髮絲,而那究竟是人肌肉的紋理還是神經我也搞不清楚,只是繼續讓左掌向前。
刺破皮膚,刺入肌理,終於,無名指的指尖碰觸到了一條像是軟管般的物體,那正是楊新達的頸動脈。
沒有猶豫,沒有停滯,就這麼讓自己的手,狠狠刺了進去。
而這時,一股濃烈的血腥才傳入鼻中,而我的左掌頓時變得一片溫暖。
我親手刺穿了楊新達的脖子。
大概又過了一秒,我的腦海恢復運作,出現了這麼一個句子。
「……嘶……」
聽見楊新達這一聲再也無法正常喊出話語的微弱聲音,我才終於確認了這一個事實。
在這一場彼此以生命為籌碼的博弈中。
是我贏了。
一點也不光彩的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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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嗚噗噗噗嗚……」
眼前,我的對手整個人躺到在地,兩手摀著自己的喉嚨。
他的嘴角和兩手掩住喉管的指縫間不斷漏出暗紅色的血沫,連同他想說出的話一樣,在膨脹成一個手掌大小的泡泡前就破裂了。
他的兩腳不斷蹬著地面,肯定是因為疼痛還有即將面對死亡的那股恐懼而選擇了繼續掙扎吧。就像是剛撈上岸的白帶魚一般,不甘的反覆扭曲身體,伸展後繼續翻騰。
良久,良久。
他抽動身體的幅度慢慢變小,原本還帶了點光彩的雙眼也變得黯淡,即便水晶吊燈的光映照在虹膜上也反射不出任何色彩,瞳孔從聚焦變成漫不經心的渙散,連眼白似乎都變得混濁起來。
「……嗚,嗚嗚,母……」
這是他的最後一句話……或者說,用喉嚨發出的最後一道聲音。
我可以清楚聽見,那是一個「母」字。
說來真是可笑,我正是將「母親」這一個神聖的詞彙用一種汙穢不堪的方式對這傢伙進行羞辱,才贏得了這一場勝利。
「哼,哼哼……咳,咳咳咳咳。」我開始嗆咳起來,想用苦笑掩飾自己的下作似的,盡力的擠出一個醜陋的笑,然後坐倒在地。
吃力,使力的咳嗽著。
然後,笑著。
我贏了。
為了繼續活著,我贏了。
但為什麼,一點勝利的喜悅也沒有啊。
「……你沒事吧?那個,你的手……」
婉兒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一張俏臉泫然欲泣,真是的,受傷的是我又不是妳。
「……死不了。」
真正放下心來,才注意到自己的整隻右手真的是廢了。
右肩的傷口還在出血,雖說沒有傷到關節,但只要一牽扯到肌肉還是痛到不行;至於幾乎變成一坨碎肉的右掌……老實說,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的臉色也太白了,怎,怎麼辦才好啊,我這裡也沒有醫療箱什麼的……」婉兒的眼睛紅了起來,她慌忙的四處張望,但在這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裡,除了美麗的壁畫和梁柱以外,什麼也沒有。
「妳先別緊張,至少還能撐一陣子。」
我微微皺起眉頭,這樣的傷勢的確不是光靠簡單的包紮等等就能解決的,「妳先去看看楊新達吧,在他還沒死的這一段時間……妳應該有話要和他說吧?」
楊新達……這傢伙雖然說不出半點話語,也停止了掙扎,但從那微弱卻格外沉重的喘息聲就可以斷定,他還活著,至少,還沒徹底死去。
真是頑強啊,這個怪物。
聽完我說的話,婉兒先是偏過頭看了楊新達躺倒的位置一眼,一秒過後,竟然又回頭看著我。
「喂喂,妳看我沒用,我還沒打算死啊。」
或許是感受到氣氛有點不對,我硬是擠出一個笑容說道。
「謝……謝你。」
婉兒她沒有接過我的話,而是微微瞇眼,側著頭輕輕地笑了。
「真的很謝謝你。」
輕柔飄逸的髮隨著她頭擺動的幅度延展成菖蒲花瓣一般的模樣,迷濛的眼彎成了月牙。
啊啊真是的,這樣不就讓我連憤怒或埋怨的理由也沒有了嗎?對正常男性來說,就這一副表情要我斷多少隻手作為交換都願意啊。
唉。我想了想,在心裡嘆了口氣。
算了,還是老實說吧,因為根本就不值得被這樣美好的表情對待,令我心中那股莫名的罪惡感更加深刻。
「不要謝我,我本來也打算逃跑的。」擺了擺左手,是因為右手實在是動不了,「不得已才留下來和他打的。」
「就是所有的人都讓你逃跑,你也不會逃的吧,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婉兒勾起嘴角,露出一顆小巧的虎牙,雙頰染上一抹櫻色,笑著看向了我的眼睛。
……可惡,這傢伙怎麼一直用一張犯規的臉說著好像很了解我的話啊,明明才剛認識沒多久而已;話說回來,如果我這麼容易就被了解的話,不就代表我是個膚淺至極,不過如此而已的人罷了嗎?所以給我收回那一句話喔,什麼所有人都讓我逃跑之類的話。
「那是因為妳沒看過真正的我,對我抱著這麼美好的幻想,總有一天會大失所望喔。」我冷著臉說著,嗯嗯,這樣看起來有深沉一些吧?看起來像個有故事的滄桑男子對吧?
「你是不會讓人失望的,這一點我比你自己還要確定。」
婉兒仍是笑著,只是終於不再直視我的雙眼,「你知道楊新達為什麼要殺人嗎?」
我眨了眨眼,並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剛剛沒有臉紅吧?接著,一個呼吸過後,我回答了婉兒的疑問。
「不知道,但是大概猜得出來……楊新達的母親虐待過他,對吧?」
「嗯。」
婉兒點了點頭,接著慢慢往楊新達的方向走去,「我去和他......那個人說點話,要麻煩你等我一下。」
「……請便。」
看著婉兒還在微微顫抖卻仍舊前進的雙腿,我又嘆了口氣。
要死的人不容易,活著的也是。
……真是一個麻煩的世界啊。
我接著向右一瞥,原本寫著沈易和楊新達幾個斗大漢字的那一面牆上,那傢伙,也就是楊新達的名字慢慢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名字。
在挑戰者沈易的隔壁,出現了新的一行字。
「……不是吧。」
在看見這一行字的瞬間,我幾乎是停止了呼吸。
挑戰者,路婉。
不遠處那個將要面對自己命中噩夢的那個女孩,就是下一場與我決鬥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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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更新惹。
眼睛好酸。
希望你們還喜歡這個故事,順帶一提,這故事裡每個和莫仲黎對決過的殺人犯,都是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人物,有興趣的可以自己私下搜尋看看。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們,那麼,如果順利的話.....
我們週五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