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時被重重的灰雲所覆蓋,本應風光明媚的陽鳴山上顯得陰沉沉的,令人感到有些壓抑。
位於山頂之間的陽鳴大學校園內,現在正迎來了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不速之客······純白色的救護車、黑白色系的警用車輛,以及與其相關的各個工作人員混雜在學生中穿梭著。
幾具蓋上白布的擔架在護理、鑑識人員臉色嚴峻的注目下,被一一抬上救護車。四周圍繞著一圈又一圈的圍觀學生,無論剛開始是抱持湊熱鬧或是挖八卦的種種心思,在看見這樣的情景後,臉上都不禁矇上一抹不安。
死氣沉沉的校園,與原本洋溢著青春活力的景況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不過這樣也很合理。畢竟只是短短的一天時間不到,陽鳴大學裏就已經出了四條人命案子。
用手指按摩著開始疼起來的兩側太陽穴,明叔無奈的搖頭歎息,順便點上一根香菸舒緩一下被搞得開始衰弱的神經。
除掉昨晚被發現的張裕峰,單是今天短短一個早上的時間裏,就有三個大學生在這所大學中,離奇死亡。
之所以稱為「離奇」,是因為從各方證詞來看,他們都是毫無徵兆般地突然自殘,進而導致身亡。可是奇得怪了的地方也在於此——怎麼就這麼剛好了呢?
而且。
明叔臉色凝重地,稍微掀開最後被抬進救護車的擔架上的白布······少女那原本正值花樣的俏臉,如今已被略乾的黏稠鮮血糊得怵目驚心,雙眼處的兩個血洞越看越令人頭皮發麻。試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究竟是哪來的勇氣以這種恐怖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還有那展露在臉上,彷彿死而無憾般的滿足微笑,更是詭異地讓人不禁背脊發寒。
諸多疑點都在在表明死者不像是自殺,可如果真是他殺,對方手段的不可思議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小子,你怎麼看?」
明叔一邊想著一邊呼出一團薄煙,偏頭看向被他帶到人群另一側的黎奕。
「從屍體上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黎奕埋頭沉吟片刻,隨後開口問道:「能把這三個人的身分以及死亡報告給我看看嗎?」
聞言,明叔瞥了對面圍著滿坑滿谷的大學生一眼,無奈地低聲道:
「直接給你你也會很困擾吧?放心,我待會就直接把資料傳到你的手機裡去。」
雖然偶爾會幫警局處理一些怪案,但是黎奕本職也不過是個大學生。現在人多眼雜的,若是被發現他與警察的這層關係,除了會惹來一些麻煩以外,說不定黎奕隱藏的真本事也會曝光。
所以這點體貼,明叔還是有的。
「謝了。放心,我會很快搞定。」
「那就好······我得先走了。」明叔苦笑地點點頭,隨後邊走邊小聲地嘀咕起來,「小子你是不知道上頭給我的壓力有多大,還有你們校方希望警察這邊能封鎖消息,我還得去應付那些媒體!唉······階級低就是沒人權啊。」
望著中年男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的背影,黎奕只能輕輕搖頭,在心裡默哀一句「叔叔辛苦了」。
剛轉身正欲離開,便看見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青年等候在那裏。他的相貌頗為斯文,金絲眼鏡搭配一身整齊的黑色西裝制服,給人一種類似於秘書般的氣質。
見黎奕注意到了自己,青年禮貌的點頭微笑道:
「黎先生,校長派我來請你過去與她見一面。」
陽鳴大學儘管地處方圓市郊區,但仍然是一所頗具名氣的高級學府。創辦這所大學的顧家,其家族的經濟實力與權力地位,在市內甚至僅次於位於龍頭的夏家。
至於目前陽鳴大學的校長,則是由一位女性擔任,而且此人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在校的學生們也許從入學到畢業,都還未曾見過這位校長的尊容。
可是別人不知道,並不代表黎奕也不知道······眉頭微微一皺,少年清澈的眼中略過一抹漣漪,隨後才一臉淡漠地點頭。
「······帶路吧。」
「這邊請。」
青年斯文一笑,舉手示意黎奕跟上。
兩人一路無話,穿過人潮較多的校園廣場,行經一幢接著一床的教學大樓,直到來到位於學園後方的偌大三層建築前,他們才終於慢下腳步。
不過青年並未帶黎奕走進那略顯氣派的建築內,而是帶他往一旁的小路走去。來到建築的後方,緊鄰群山美景的綠意庭院便映入眼簾。
在庭院的正中央,風格古雅的小亭被搭建在清澈見底的池塘之上。一位穿著白裙的少女倩影正靜靜地佇立其中,遙望著遠方似有霧靄裊裊的蔥鬱山谷。
「小姐,我把黎奕帶來了。」
青年來到小亭外,恭敬的彎腰說道。
「嗯,辛苦了。你先離開吧。」
「好的。」
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青年則毫不遲疑的點頭應允,隨即轉身便離開了。
庭院中,很快便只剩下白裙少女與黎奕獨處。她緩緩地轉過身子,用青蔥般的玉指將有些被風吹亂的髮絲撩至耳後——一張如畫般的美麗容顏隨之展露無遺。
少女的年紀大概只有二十一、二歲。齊眉的瀏海以及長過香肩的秀髮宛如黑色瀑布般柔滑,水靈的雙眸、小巧工整的瓊鼻,還有那粉嫩欲滴的唇瓣,無一不將那如玉般白皙的臉蛋襯托得更加唯美典雅。玲瓏有緻的身材配上一襲白裙也是相得益彰,隱隱給人一種逐漸由少女轉而成熟的韻味。
如果說校花夏語祈是充滿清新脫俗氣質的女孩,那麼眼前這位則是內斂的古典空靈之美吧。
儘管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過黎奕在她回眸一笑的瞬間,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神恍惚。
「好久不見了,黎奕。」
「······嗯。」
少女的雙眸彎成美麗的半月形,黎奕則稍微鎮定下情緒後,淡淡地回應。
「坐下喝杯茶吧,別客氣。」
在對方的示意下,黎奕默默地在少女的對面落座,然後看著她熟練的沖泡起準備好的花茶。
期間兩人安靜無話,望著那因清水煮沸而裊裊而上的白煙,逐漸朦朧了對面少女的模樣之際,黎奕的思緒似乎也飄到很遠很遠的一些過往。
少女的名字是顧瑾瑛。
黎奕與她——或許該說黎家與顧家之間曾有不小的淵源。只不過,這一切都在多年前發生的某件事情後,變得陌生了起來。
清水滾了,顧瑾瑛抬起纖纖玉手凌空輕點,原本置於茶几上的小茶壺蓋便逕自掀開,小小的壺蓋在空中靈活翻轉,直到開水落入壺中以後,便隨即像是接到命令似的蓋回原位。
靜等一會兒後,白裙少女端起茶壺,兩個小茶杯無風自動地來到茶水欲落的位置,當杯中的花茶盛滿八分,茶杯這回又在茶几中央分道而行,各自佇停在兩人面前。
低眼望著飄散出淡淡花香的濃醇茶水,黎奕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
「······看來經過這幾年的時間,妳的靈氣恢復得不錯。」
聞言,顧瑾瑛巧笑嫣然地搖搖頭,水靈的眼眸中掠過一抹苦澀。
「怎麼可能,如今我也只能略施這點雕蟲小技而已。」
看來這件事對於她而言依然是個傷疤,既然好不容易結了痂,再去掀開為免也太過分了,於是黎奕只好默默的拿起茶杯,輕抿幾口。
甜中帶點微苦的茶水,入口後不久便開始回甘,令人覺得心境放鬆了不少。
「如何······?」
茶桌對面,顧瑾瑛雙手托著臉頰,水靈的雙眸盯著黎奕低頭品茶的模樣。
「姐姐泡的茶,是不是有種味道叫做家啊?」
黎奕放下茶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顧瑾瑛泡的茶,的確很久沒喝了。
「還是說正事吧——妳怎麼知道我在陽鳴?」
顧瑾瑛有些失笑地翻了翻白眼:「拜託,我是校長。」
這種事情,身為校長的她只要一查便知,說不定早在黎奕入學的那一刻起,前者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不過很快地,顧瑾瑛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淡去,突兀的開口說道:「······三年了,看來那些不乾淨的東西,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聞言,黎奕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知道顧瑾瑛意有所指的是什麼,否則她也不會突然請自己過來喝杯茶。
「還不能確定現在的案子,就和那件事有關。不過,我會查清楚的。」
「嗯,那就麻煩你了。」
顧瑾瑛將身軀輕輕靠在椅背上,有些慵懶的姿態隱隱散發著一股成熟女人的風情。
「唉,如果不是我的靈氣盡失,這案子也不用落在你肩上,抱歉······」
「沒差,我也有自己的原因,這麼做只是順便。」
黎奕搖頭解釋道,而聽見他這麼說的顧瑾瑛,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色彩。
「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再見。」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有關今天發生的怪案,黎奕便緩緩起身準備離開。
「黎奕。」
一腳剛踏出亭子,身後便傳來少女清脆悅耳的呼喚。黎奕轉過頭去,顧瑾瑛卻只是半躺在座椅上,遙望著遠方的山間美景。
「······你還想著當初要做的那件事嗎?」
白裙少女看似淡然又令人摸不著頭緒的一句話,卻令少年微微瞇起的眼睛裡,第一次出現了略微迷茫的神色。
直到黎奕的身影最終消失在庭院的盡頭,他都沒有開口給出答案。
「唉,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良久之後,坐在亭中的顧瑾瑛才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呢喃著。
「——我們,都該往前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