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說妳是代老師來探望的?」
「沒錯。」
女子摘下了頂在頭上的草帽,露出一頭流利的奶油色短髮。
……真的假的。
看到眼前的她我不禁心生懷疑,那個老傢伙說要認識女生就有點難度了,更何況是這種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那個……我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如果能回答上的話。」
「妳是怎麼認識老師的啊……他那傢伙應該很少到公開場合才對,要認識像妳這樣的人,老實講我有點不敢置信。」
聽到我的話,女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我其實是透過我朋友才有機會認識清哲先生的。雖然是老朋友,但我們平時……沒什麼機會做交流,不過每一年至少都會有場一期一會的聚會,所以感情還稱得上是不錯。」
「……這樣嗎。」
「是的。忘了向妳介紹一下自己,我姓尹。」
「我是卓心諭。尹小姐的中文說得真好呢……」
「謝謝,不過我不是外國人喔。」
她將手拄在櫃檯上,在手指交叉的背後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聽到這裡連在一旁看雜誌的秋風也發出了驚訝的讚嘆。
「呃──!?」
「嘛,我的話……應該得稱得上是混血兒吧,那都不是重點,只要知道我是台灣人就可以了。」
「好……我知道了。」
雖然嘴上是這樣說的沒錯,不過看在我眼裡總覺得掛在她臉上的笑容,有那麼些虛假的成分在其中。
「說來,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代清哲,也就是你的擇霖老師確認一些事情。」
「……如果是展覽的事情的話,那其實大可要他放心了。」
聽到我這麼說的她湊到了我的臉邊,一臉狐樣的開口。
「卓小姐果然是個聰明人,真叫人開胃口,」她瞇起了雙眼笑了笑,「不過很可惜,妳只答對了一半。」
「一半……是甚麼意思?」
「意思就是妳想的太複雜了,另一半其實就單純要我來看看妳過得好不好而已。」
她話一邊說,一邊從包包裡拿出了超商送的塑膠吸管,喝起了擺在面前的杯水。
……特地用吸管?
「……」
「啊……這個嘛,希望妳不要覺得我是怪人。因為我前陣子雙手受傷,所以目前還不能提起重物。」
「……真是辛苦了。」
查覺到不對勁的她靦腆的笑了笑。
但很顯然的她似乎在隱瞞些什麼。我開始猜測,到底要有多重的傷才能讓一個人無法舉起杯水的重量;可不管我怎麼想都想不出個結果。
「不過說來苗栗還真是個舒服的天氣呢,不遜於北投,先不論方便,氣溫跟空氣甚至可以說比北投好上一截。」
「……不過不方便確實就是這裡的硬傷啊。」
「這怎麼能說是硬傷呢,太過完美反而不有趣不是嗎。」
「……?」
「這說起來其實就和我們一樣。沒有人希望自己過著一帆風順的人生,縱然嘴上老掛著平穩平穩的,我們其實都渴望著不平凡的一段路。
「我相信要是沒有發生這一切的事情,卓小姐勢必有一天也會自動將染舖收起的。」
我無奈地吐出了一道鼻息,但那並不是因為無法接受尹小姐聽似胡扯的話,而是真切的認同感。
回想起還沒發生這一切時待在染舖的光景,那樣漫無目的硬撐著那單調的堅持。
「尹小姐或許說的沒錯……要是沒有發生這一切,我或許有一點就會像剛才所說的那樣,將自己硬稱的夢想告催吧。」
我有些感慨的說了。
「卓小姐能有這份自覺固然是好事,但……能否順利的將這一切化開又會是另一回事了。」
她收起了笑容,用有些沉重的口吻說道。
「尹小姐大概也有從老師那聽說叔叔的事了吧……」
「沒錯。那個男人,已經變成了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
「抱歉,以外人的角度這樣做批評可能有點不妥,但我實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說法來將其圓潤。」
「不,尹小姐會這麼認為我能理解,畢竟我其實也是這麼看待那個人的。他為了錢,已經到達了不可饒恕的地步。」
聽到我這麼說,尹小姐從拾了方才的笑容。
「哼哼,能聽見妳這樣的話我想清哲應該也可以放心了,」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將草帽蓋回了頭頂,「走之前偷偷跟卓小姐透漏一件事吧。」
「……?」
站起身準備要送客的我聽到這裡不禁愣了愣。
「叫做卓金勇的人隨時都會做孤注一擲的行為,請卓小姐務必潔身自愛。」 「這算是尹小姐的猜測……?」
她走到了店門處,回頭丟下了句我至今仍無法理解的話。
「是花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