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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尋秘境卡達斯 (The Dream-Quest of Unknown Kadath) by H. P. Lovecraft (3/3)

作者:幻滅之喜│2017-10-03 03:04:31│巴幣:13│人氣:1031
夢尋秘境卡達斯
(The Dream-Quest of Unknown Kadath)
作於1926年秋至1927年初
譯者:竹子
搬運:幻滅之喜



譯者聲明:
本譯者英語水平有限,多數採取意譯為主,不敢稱精準,只求忠實。精通西文、看過原版者自然可發現該版的誤譯不符之處,務必請一一指正;或有寫文高人,塑造氣氛之大師也請點撥一二,在下也誠惶誠恐,虛心受教。如發覺用詞怪異,描述離奇之現像雖當追究譯者責任也須考慮克蘇魯神話本身多有怪異修辭手法的問題。故如有考據黨希望詳細考證,可向譯者尋求英文原文,或者共同探討。

搬運:因此篇原著無分章節,篇幅卻遠超巴哈發文的字數上限,因此分為3篇發佈,此為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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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永遠也無法確定自己究竟在地道裡滑行了多遠的距離,不過他覺得自己在那種令人神智不清的噁心反胃與欣喜若狂的癲狂中度過了數個小時的時間。而後,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靜止下來了,而在他的頭上,北地夜晚那泛著磷光的陰雲依舊在無精打采地閃耀著。他的身邊是一片破壁殘桓。稀稀拉拉的野草從身下鋪設好的地磚間穿透出來,繼續生長著;而那些灌木與樹根則將路面撐破成塊塊碎片。在他身後是一片高不見頂、幾近垂直的玄武岩峭壁;它那深色的岩面上雕刻著某些令人厭惡的圖案,並開鑿著一個被雕刻過的拱形入口,而那座入口之後則是一片幽深的黑暗——這就是他出來的地方。在他的面前延伸著兩排立柱,以及一些碎片與擺放柱子的基座,唯有它們還象徵著那條過去曾鋪展於此的寬闊大道;根據那些沿路擺放的甕盆,卡特意識到這是一條穿行在花園間的大街。在大道的遠端,立柱分散開去,標誌著過去曾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圓形廣場。在蒼白的夜色中,有一對巨大而可怕的東西在這片圓形的空曠地帶上若隱若現。它們是巨大而有翼的閃綠石獅子,在它們之間只有黑暗與陰影。它們將自己完整而怪誕地頭顱仰至足足二十英尺的高處,彷彿在對著身邊的廢墟嘲弄地咆哮著。卡特很清楚它們是什麼東西,因為傳說中只提起過一對這樣的孿生獅子。它們就是大深淵的永恆守護者,而這片暗色的遺跡確實就是從遠古遺留下來的薩克曼德。

卡特最先的舉動便是關上峭壁上的拱道,並以掉落在附近的大石塊與古怪的岩屑堵住了出口。他不希望有任何東西跟蹤他從冷原上的可憎修道院來到此地,因為前面的路上肯定潛伏著其他的危險。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從薩克曼德抵達夢境之地上那些有人居住的區域;深入食屍鬼居住的洞穴也不會有太多收獲,因為他很清楚它們知道的東西並不比自己多。那三只協助他穿過古革巨人居住的城市爬回地面的食屍鬼在返程的時候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前往薩克曼德,只能計劃去狄拉斯-琳港詢問那邊的商人。而且他也不想再次穿過古革巨人的地底世界,冒險進入那座可憎的卡斯之塔,並登上那些巨大的階梯返回魔法森林裡,但是他意識到,如果其他方案都失敗了的話,他也許能沿著這條路線再試一次。如果沒有協助,那麼翻越冷原、穿過那座孤獨修道院的主意他想都不敢想;因為高階祭司肯定有著許多的間諜,而在旅途的終點他無疑得想辦法去對付夏塔克鳥,甚至還可能要對付其他一些東西。他也許能弄到一條船,然後航海經過那座位於大海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嶙峋岩石,折返回因堪諾克。因為參照那些描繪在修道院迷宮裡的遠古壁畫,他發現這塊可怖的地方距離薩克曼德的玄武岩碼頭並不遠。但,在這座早在亙古時期就已被廢棄的城市裡找到一艘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他現在似乎也不可能自己造出一艘船來。

就在倫道夫·卡特思索著這些想法的時候,一種新的感覺衝擊進他的腦海。在此之前,鋪展在他面前的只有傳說中的薩克曼德城。這處遺跡與它那殘破的黑色立柱,頂戴著獅身人面像的破敗城門,以及映襯著夜雲那陰鬱微光的巨大有翼石獅,猶如一具巨大的屍體一般橫躺在這裡。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右前方的遠處有一絲並非陰雲散發出的光芒。這讓他頓時意識自己並不是獨自一人,還有其他一些東西與他一同待在這座死城的沉寂中。那光芒忽明忽暗地閃爍,帶著一絲淡淡的綠色,這對眺望者來說並不是個能讓他安心的訊號。於是他匍匐著爬下街道,穿過破敗牆壁上的某些狹窄缺口,靠近了一些。這時,他看到那是一堆位於碼頭邊的營火。在篝火周圍的黑暗裡,簇擁著許多模糊的身影,而一股危險的惡臭則濃烈地籠罩在一切東西上。篝火後的海港裡停泊著一艘巨大的海船,那油膩的海水一遍又一遍輕輕地拍打著船身與陸岸。強烈的恐懼令卡特停頓了下來,因為他看見那艘在停泊在港灣裡的海船正是一艘從月亮上來的、令人恐懼的黑色槳帆船。

這時,當他正準備悄悄爬走,躲開那堆可憎的篝火時,他看見那些簇擁在暗處的模糊身影中發生了一陣騷動,並聽到了一種奇特卻絕不會弄錯的聲音。那是一只食屍鬼受驚時發出的咪呯聲,緊接著,那聲音就變成了一片痛苦的附和。由於巨大廢墟的陰影為他提供了安全的遮蔽,所以卡特內心的好奇戰勝了恐懼。他停下了後退的動作,轉而向前慢慢地爬了過去。他像是自己胃裡的蠕蟲一樣蠕動著穿過了一條開闊的街道,然後在另一塊地方時,他抬起了自己的腳免得在一堆倒塌的大理石堆裡弄出聲響。他很成功地避開了那些可憎生物的察覺,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找到了一塊位於巨大立柱後的隱蔽處——在這裡他能夠清楚地看見那片被綠光照亮的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時候,他看到那堆駭人的篝火正燃燒在一堆月球蕈類那難看莖杆上,而那些蟾蜍般的月獸與它們那半人奴隸則蹲坐在篝火的旁邊,圍成了一個臭氣熏天的圓圈。有幾個奴隸正在用跳動的火焰炙烤著幾只奇怪的鐵矛,並不時用那白熱的矛尖戳刺三個被緊緊綁在所有成員面前、並不斷扭動掙扎著的囚犯。卡特看到那些粉色觸手在快活地顫動著,這些鈍吻的月獸似乎對眼前的景象頗為滿意和享受。但當他認出那瘋狂的咪呯聲時,卡特內心的恐懼突然被放大了。他認出了那三只正在被折磨著的食屍鬼——這正是那三只將他安全地帶出深淵,然後便離開魔法森林,試圖前往薩克曼德,並從這裡再度回到故鄉深淵的食屍鬼。

聚在營火邊的惡臭月獸為數眾多,卡特意識到自己完全無力營救他過去的盟友。他不知道那三只食屍鬼是如何被抓住的;但他猜想食屍鬼們在狄拉斯-琳港裡尋找前往薩克曼德的路線時被這些渾身灰白、猶如蟾蜍般的褻神之物聽到了,而這些東西並不希望它們如此靠近這座令人憎惡的冷原,也不想它們接近那位無法描述的高階祭司。他斟酌了片刻,想思考清楚自己究竟該做點什麼,接著他回憶起這裡距離食屍鬼們的黑暗王國並不算遠。很顯然,他現在爬去東面有著孿生獅子的廣場,立刻從那裡進入深淵是最明智的做法。在深淵裡他不可能會遇到比這些東西更糟的恐怖事物,而且他還很可能在那裡找到熱心營救自己同胞將月獸趕上黑色槳帆船的食屍鬼。經驗告訴他,像其他那些通向深淵的大門一樣,這處入口也可能被大堆的夜魘守護著;但他現在已經不再害怕這些無面的生物了。他已得知這些生物與食屍鬼之間有著非常嚴肅的契約,而那只過去曾是皮克曼的食屍鬼也教會了他該如何說出夜魘能聽懂的暗語。

所以,卡特開始再次悄無聲息地爬過廢墟,緩慢地向著那座擺放著有翼石獅的中央廣場悄悄爬去。這是件很棘手的事情,期間他爬過散落的碎石時,曾兩次不小心弄出了些許的聲響,但好在月獸們正盡情地忙於折磨囚犯,並沒有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最後,他終於抵達了開闊地,並特意從生長在廣場上的矮小樹木與荊棘間穿了過去。在夜雲泛起的陰沉磷光中,那兩只巨大而可怖的獅子在他上方若隱若現,但他仍勇敢地走向了它們,接著爬向了它們面朝的一側。他知道自己將會在那裡找到它們所守衛的巨大黑暗世界。兩座面帶嘲諷的閃綠石野獸各自蹲伏在相距十英尺的地方,對著側面鑿刻著可怖淺浮雕的巨大基座冥思苦想。在它們之間有一座鋪設好的庭院,而在庭院中央的空地上曾豎立著用縞瑪瑙制作的欄杆小柱。在這片空地的中央敞開著一座黑色的深井,卡特很快便意識到他的確已經抵達那座敞開著的深淵了——那表面結垢、長滿霉菌的台階一直向下連接著夢魘聚集的黑暗地穴。

這段向下進入深淵的經歷非常可怕,當卡特在看不見的黑暗中一圈又一圈走下陡峭、黏滑而又深不可測的螺旋階梯時,數個小時的時間慢慢地從他身邊流逝走了。那些台階非常狹窄且磨損得厲害,而大地深處滲出來的軟泥也覆蓋在這些台階上,讓道路變得更加的泥濘。這一切都使得攀爬者永遠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會突然經歷過一段讓人屏息的跌落,接著摔進無底的深坑裡;同樣,他也不確定那些守護著這裡的夜魘會於何時以何種方式突然抓住自己——如果它們真的駐紮在這座通道裡的話。圍繞著他只有那來自下層深淵、令人窒息的惡臭,這讓他覺得這些淤積在沉悶深淵裡的空氣根本讓人無法呼吸。直到最後,他變得麻木呆滯起來,昏昏欲睡,推動他繼續向下的動力也由理性的意志逐漸演變成了機械的運動;甚至當某些東西安靜地抱住他,令他完全停頓下來時,他也沒有意識到任何的變化。於是,他在空中迅速地飛行了一段時候,直到有東西在惡意地搔弄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那些橡膠似的夜魘已經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已經被那些無面的抓攝者捏在了冰冷潮濕的爪子裡。但卡特很快便想起了食屍鬼們的暗語,並在飛行所揚起的狂風與混亂中盡可能大聲地將它們咕呤了出來。雖然人們聲稱夜魘毫無心智可言,但暗語的效果依舊立刻顯現了出來;所有的搔弄立刻便停止了,這些生物迅速地將它們的俘虜架到了一個更加舒服的位置上。在這種鼓勵下,卡特冒險作出了一些解釋;他告訴夜魘們月獸捉住了三只食屍鬼,並且在折磨它們,所以他需要組織一支隊伍去解救這些囚徒。雖然夜魘們不善言辭,但似乎理解了他所說的話;它們飛得更快也更有目的性了。突然之間,濃密的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地深處的灰色微光。這裡敞開著一片荒蕪貧瘠的平原,食屍鬼們就喜歡蹲坐在這樣的平原上,大口地啃咬著。散落的墓碑與骸骨碎片清晰地表明了究竟有什麼東西居住在此;當卡特大聲咪呯出緊急召喚的聲音時,大群皮質堅韌、如同狗一般的洞穴住民從數十個地洞裡蜂擁而出。緊接著,夜魘們飛低了一些,將它們的乘客放在地上,然後回撤了些許,在食屍鬼們會見拜訪者時,弓著身子圍成一個半圓聚在附近。

卡特咕呤著將他帶來的消息快速而準確地傳達給了那些怪誕的同伴。有四只食屍鬼在收到消息後便立刻分散開來,將消息傳遞給了其他的同伴,並開始召集一支合適進行營救的軍隊。在等待了一段時間之後,一位較有地位的食屍鬼出現了。它對夜魘們做了幾個重要的手勢,讓兩只夜魘飛離了平原,帶來了更多的同伴,直到最後泥濘的土地上擠滿了它們黑色身影。與此同時,新來的食屍鬼一個接一個地爬出了地洞,全都興奮地咕呤著,在距離弓著身子的夢魘們不遠的地方排成了一支簡單的戰場編隊。最後一位驕傲而又頗有影響力的食屍鬼出現在了隊伍中,它曾是生活在波士頓的畫家理查德·皮克曼。卡特將所發生的事情詳盡地告訴了他,而過去曾是皮克曼的食屍鬼一方面驚訝於能再次遇見他的老朋友,另一方面也似乎對消息非常重視。於是,他和其他幾位長老在距離不斷聚集的食屍鬼群不遠的空地上舉行了一次小型的磋商。

最後,在仔細地檢視完了集合起來的隊伍後,聚集在一起的長老用統一的聲音咪呯出了磋商的結果,並用咕呤的聲音向大隊的食屍鬼與夜魘們下達了命令。一大群由長著犄角的飛行者所組成的分遣隊立刻便消失了,而剩下的夜魘則兩兩一組地跪下,伸直前臂,等待著食屍鬼們一個接一個的靠上來。當一只食屍鬼靠近被指派的那一對夜魘後,夜魘們會將它抬起來,架著飛進黑暗裡;直到最後,整支軍隊都消失了,只剩下卡特、皮克曼以及其他幾位長老與為數不多的幾對夜魘還留在平原上。皮克曼解釋說,夜魘是食屍鬼軍隊的先鋒與坐騎,而那支大軍已經出發前往薩克曼德與月獸進行戰鬥了。隨後卡特與幾位食屍鬼長老也走向等候著的坐騎,而那幾只夜魘用潮濕且猶如橡膠般的爪子抓住了他們,將他們帶離了地面。接著所有一切都呼嘯進了狂風與黑暗中;他們開始無止境地上升、上升、上升,一直飛過了被有翼獅子守護著的深淵大門,進入了薩克曼德這座從遠古時期殘留下來、猶如鬼怪般的廢墟。

接著,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當卡特再度看到薩克曼德之上那從北地天空中散發出的陰沉微光時,巨大的中央廣場上已湧滿了大群好戰的食屍鬼與夜魘。他敢肯定,白天就快要來了;但這支軍隊是如此的強大,以至於完全沒有必要對敵人採取奇襲的策略。靠近碼頭的淡綠色火焰還在微弱地燃燒著,但那三只食屍鬼所發出的咪呯聲已經停止了——這說明月獸折磨囚犯的娛樂活動已暫告一段落。在對它們的坐騎與前方無人駕馭的夜魘低聲咕呤出方位之後,食屍鬼們立刻呼嘯著以巨大的編隊騰空而起,掃過荒涼的廢墟,直撲那團邪惡的火焰。卡特就跟在皮克曼的身邊,衝在食屍鬼隊伍的最前邊。當他們接近那座惡臭的營地時,他看到月獸們完全沒有防備。三個囚犯被綁著一動不動地躺在篝火邊,而那幾個蟾蜍般的看守則昏昏欲睡地癱坐在附近,看不出有什麼準備。半人奴隸也睡著了,甚至就連幾個哨兵也逃避了自己職責打起了瞌睡——似乎對於他們來說,在這片放哨僅僅是一種循例的工作,完全可以敷衍過去。

夜魘與搭乘著夜魘的食屍鬼們所展開的最終撲擊來得非常突然。在發出任何聲音之前,每一只蟾蜍般、灰白色的褻神之物,與每一個有些像是人類的奴隸均被好幾只夜魘緊緊地抓住了。當然,月獸本來就不會發出什麼聲音;而那些奴隸在有機會大聲尖叫出來之前便被那橡膠般的爪子哽住了喉嚨,被迫安靜了下來。當面帶嘲諷的夜魘抓住它們時,那些猶如果凍般不定形的巨大怪物可怖地翻騰扭動著,但在那些合適抓擢的爪子所展現的強壯力量面前,任何舉動都是徒勞無功的。當一只月獸扭動得太過劇烈時,一只夜魘會抓住它那顫抖著的粉色觸手並用力拉扯;這似乎非常疼痛,以至於受害者不得不停止了掙扎。卡特以為會看到一場大屠殺,但卻發現食屍鬼們的計劃要遠比他想像的精細狡猾。它們對緊抓著俘虜的夜魘們下達了某些簡單的指令,並充分相信夜魘們的本能可以做好剩下的工作;緊接著,這些不幸的生物便被夜魘們一一抓擢著,無聲地帶進了大深淵裡,公平地分配給了巨蠕蟲、古革巨人、妖鬼以及其他那些生活在黑暗裡的住民——凡是那些攝食方式對於受害者來說痛苦不堪的生物都能分到一杯羹。與此同時,那三只被綁起來的食屍鬼也被它們得勝的同族釋放了,並受到了相應的安撫;其他幾只分隊則搜索了鄰近的地區,尋找任何可能殘留下來的月獸,並登上了那只停泊在港口、散發著惡臭的黑色槳帆船,以確保沒有任何東西能逃過它們的制裁。可以肯定的是,它們俘虜得非常徹底;因為勝利者沒有進一步發現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由於卡特急切地想要保留一條前往夢境之地別處的方法,所以他再三請求它們不要將已經下錨的槳帆船沉掉;因為他報告了三只被囚食屍鬼所面臨的困境,出於對這一舉動的感激,他的請求被無條件地通過了。他們在船上找到一些非常古怪的器件與裝飾,其中一些,卡特在看到之後便立刻扔進了海裡。

接著,食屍鬼與夜魘們各自分作幾組。前者向獲救的同伴們詢問起了事情的經過。似乎,那三只食屍鬼遵照卡特所指的方向,沿著尼爾的大路與斯凱河的方向,從魔法森林一直跑到了狄拉斯-琳。在路上的時候,它們從一座偏僻的農舍裡偷走了一些人類的衣物,並盡可能學著人類走路的樣子大步慢跑。不過,在狄拉斯-琳的酒館裡,它們怪異的舉止與面孔仍舊召來了不少的評論與注意;但它們一直堅持詢問前往薩克曼德的方法,直到最後,一個年長的旅行者告訴了它們實情。這時,它們得知只有前往勒拉格-冷[註]的船能幫助它們抵達那裡,於是他們決定耐心地等待一艘這樣的航船。

[註:Lelag-Leng]

但邪惡的密探無疑透露了很多信息;因為在不久之後便有一艘黑色槳帆船駛進了港口裡,接著便有一些長著闊嘴的紅寶石商人邀請食屍鬼們去一家酒館裡喝酒。那些商人拿出了一個上面雕刻著怪誕圖案、用整塊紅寶石製作的酒壺,並從這個邪惡的酒壺中倒出了酒水;在那之後,食屍鬼們便發現自己和卡特一樣成為了黑色槳帆船上的俘虜。然而,這一次那些看不見的槳手並沒有航向月亮,而是駛向了古老的薩克曼德;它們顯然想將抓獲的俘虜帶到無法描述的高階祭司前。在路上,它們曾接近北方海洋中那座因堪諾克水手會刻意迴避的嶙峋岩石;食屍鬼們也因此第一次看到了槳帆船的真正主人;雖然它們本身麻木遲鈍,但那些險惡的不定形體與駭人臭味所帶來的強烈驚駭仍讓食屍鬼們感到作嘔。同樣,他們還目睹了那些駐紮在岩石上、蟾蜍般的守衛所舉行的無可名狀的消遣娛樂——就是這些消遣娛樂產生了那些迴盪在夜空、讓人們感到驚恐不已的嚎叫。離開那塊嶙峋的岩石之後,槳帆船在薩克曼德的廢墟邊靠了岸,接著月獸們開始了它們可怕折磨消遣,直到最後被眼下營救活動阻止了。

接著,它們開始討論進一步的計劃。三只被營救的食屍鬼提議前去襲擊那座位於嶙峋岩石上的營地,並根除那些駐紮在那裡、猶如蟾蜍般的駐兵。然而,夜魘們卻反對這麼做;因為這勢必要飛越眼前的海面,而對於夜魘們來說那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另一方面,大多數食屍鬼卻很欣賞這個計劃,但失去了有翼夜魘的幫助,如何執行這個計劃便讓它們一籌莫展起來。在意識到他們無法駕馭那艘下錨的槳帆船後,卡特提議讓自己教會它們如何使用那一組組巨大的長槳;這個主意得到了它們熱切地贊同與支持。這時,灰暗的白晝到來了,在這淺灰色的天空下,一支精心挑選出來的食屍鬼分遣隊登上了那艘惡臭的海船,坐在了槳手的長凳上。卡特發現它們很善於學習,在當天入夜之前,它們就已經在港口周圍舉行了幾次試驗性的航行。然而,直到三天之後,卡特才敢認定它們的確有能力安全地遠航出征了。於是,那些受過訓練的槳手與夜魘們一一登上了船的前甲板,接著槳帆船便開航了;皮克曼與其他幾位長老則聚集在甲板上討論它們該如何接近以及作戰過程的具體計劃。

就在當天晚上,它們便聽見了來自嶙峋岩石那邊的嚎叫聲。全體船員均為這嚎叫聲表現出了明顯的驚駭;但顫抖得最厲害的還是那三只被營救下來的食屍鬼,因為它們完全了解這種嚎叫意味著什麼。它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嘗試在晚上展開進攻,於是帆船停在了泛著磷光的陰雲下,等待著第二天的淺灰色的黎明。當光線再度充足起來時,嚎叫聲停止了,而槳手們則開始繼續劃動起長槳,將槳帆船一點一點地駛向那座嶙峋的巨大岩石。岩石上那些犬牙交錯的花崗岩尖峰總給人一種正在撕扯著陰沉天空的想像。岩石的一側非常陡峭;但四處分散的突出岩石上卻看不到那些奇怪無窗的住所與鼓脹的牆壁,也看不到有著低矮護欄與巡邏守衛的大路。沒有那艘船上的人曾如此靠近這塊地方,或者,至少沒有哪艘船上的人曾如此靠近這塊地方然後又安然離開;但卡特與食屍鬼們毫無畏懼,並執意繼續向前;它們開始繞向岩石的東面,一邊尋找那三只被營救出來的食屍鬼所描述的碼頭——據它們的說法,那座碼頭應該在岩石的南邊位於陡峭陸岬之間的避風灣裡。

嚴格意義上來說,伸入海中的陸岬只是小島的一部分延伸。避風灣兩側的陸岬靠得很緊,以至於同一時間只有一艘船能從裡面進出。在灣外似乎沒有看守,所以槳帆船大膽地航行了進去,穿過水槽一樣的海峽,進入了位於後方淤積著惡臭死水的港灣。然而,在那裡面確是一片繁忙喧囂的景象;幾艘船就下錨在一處可怖的岩石碼頭邊,位於濱岸上的數十個半人奴隸與月獸正在搬運板條箱與盒子,或是驅使著無可名狀、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恐怖事物拉動笨重的馬車。在碼頭的上方幾乎垂直的峭壁上鑿刻出了一座小型的石頭城鎮,一條蜿蜒的道路螺旋上延連接著更高處的突出岩石,最後消失在視野的盡頭。至於有什麼東西躲在那座巍峨的花崗岩山峰裡沒人說得清楚,但單論外面所能看見的東西來說,也遠談不上是一種激勵。

當看到新進來的槳帆船時,碼頭上繁忙湧動著的人群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那些有眼睛的死死地盯著新進來的槳帆船,而那些沒有眼睛的則期待地扭動著它們粉紅色的觸手。當然,它們並沒有意識到新來的黑船已經易手,因為食屍鬼們遠看起來非常像是那些長著犄角與蹄子的半人,而夜魘們完全躲在視線之外的地方。這時,幾位領袖完整地制定出了一個計劃;當它們抵達碼頭時,便立刻施放夜魘,接著再直接駛離港口,將事情完全交給那些幾乎毫無心智可言的生物,讓它們按照本能行事。一旦被放到島上,這些長著犄角的飛行者肯定會先抓住任何它們能找到的活物,然後,再孤立無靠地思索除了回家本能以外的事情,它們也許會忘記對水的恐懼,迅速地返回深淵裡;順便帶著它們那惡臭的獵物回到黑暗中尋找合適的拋棄場所,而那些被拋在黑暗裡的生物則不太可能會活著再出現了。

曾是皮克曼的食屍鬼這時彎低身子走到下面,給了夜魘們一些簡單的指示,與此同時,船開始向那惡臭而又不祥的碼頭靠了上去,直到二者之間的距離變得非常近了。緊接著,一陣新的騷動沿著濱岸傳開了,卡特意識到槳帆船的舉動已經引起了懷疑。最終,舵手沒有停靠對碼頭,可能看守也注意到那些半人奴隸與替代它們的駭人食屍鬼之間的差別。某種無聲的警報肯定已經發出,因為幾乎立刻便有一大群惡臭的月獸便從許多無窗房屋的黑色小拱道裡湧了出來,走下右邊那條蜿蜒的道路。當船首撞上碼頭時,如大雨般的奇異標槍襲向了黑色的槳帆船,有兩只食屍鬼當時便被擊倒在地,還有一只受了輕傷;但在這個時候,所有的艙門一同落下,接著便湧出了一片由呼嘯著的夜魘組成的黑雲。它們盤旋在城鎮上,猶如一群長著犄角的巨大蝙蝠。

那些果凍般的月獸拿起了一根巨大的長杆,試圖將入侵的帆船推離碼頭,但當夜魘們開始襲擊它們時,它們再也顧不上這事了。當這些橡膠般無面的戲弄者展開它們的戲耍與消遣時,島嶼上的景象變得頗為駭人起來。而看著由它們組成的濃密黑雲掃過城鎮,沿著蜿蜒的道路向上,飛去峭壁上方的情景也極其令人印象深刻。偶爾會有一群黑色撲翼者會因失誤將蟾蜍般的俘虜從高處扔下來,而遭此待遇的受害者會令人作嘔地破裂開來,散發出一股討厭的臭味。當最後一只夜魘離開帆船時,食屍鬼的領袖們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於是槳手們安靜地駛出了灰色陸岬間的海港,留下城鎮依然沉浸在戰場與征服帶來的混亂之中。

曾是皮克曼的食屍鬼給夜魘們留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好讓它們用自己那尚未完全發展的頭腦下定決心,克服對水的恐懼,飛越海洋。它讓槳帆船停泊在距離嶙峋岩石約麼一英里的地方,耐心等候著,並為受傷者做好包紮。在那之後,夜幕漸漸降臨,灰色的天光也一點點讓位給了低矮雲層所散發出的陰沉磷光,在這段時間裡,首領們一直盯著那座邪惡巨岩的高高尖頂,尋找夜魘飛走的跡像。等到凌晨的時候,一片黑色的斑點似乎膽怯地盤旋在最高的尖峰上,接著,那片斑點擴大成為一大片黑雲。接著,在天剛要破曉的時候,那些黑點消散開來,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裡,便完全消失在了,東北方的天空中。期間有一兩次,它們似乎看到有東西從稀薄的黑雲中掉落下來;但卡特並不擔心,因為他從觀察中得知那些蟾蜍般的月獸不會游泳。終於,當食屍鬼們滿意地看到夜魘們帶著它們在劫難逃的獵物飛回薩克曼德與大深淵後,槳帆船再度駛回了灰色陸岬之間的海灣裡;所有駭人的同伴都登上了岸,並好奇地游蕩在光禿禿的岩石上,看著那些完全從堅固岩石裡開鑿出來的高塔、要塞與位於峭壁上的房屋。

它們在那些邪惡無窗的地穴裡發現了許多駭人聽聞的秘密;因為尚未完成的娛樂消遣剩下了剩下了許多殘渣,而且全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殘缺。卡特避開了一些奄奄一息的東西,並迅速地逃離少數他不敢肯定的東西。充斥著臭氣的房子裡主要擺置的器件是一些用月亮樹雕刻出來的怪誕長凳與座位,這些家具的內存都描繪著癲狂而又無可名狀的圖案。房子的四周躺著不計其數的武器、工具與裝飾;包括某些用實心紅寶石制作的巨大偶像——這些偶像所表現的東西全是地球上找不到的奇怪事物。儘管它們的材質珍貴,但卻肯定不會有人願意將這些偶像據為己有、或是對它們做長時間的觀詳;甚至,卡特還費神將其中的五具砸成了非常小的碎片。他搜集起了散落在各處的長矛與標槍,並在得到皮克曼的許可後,分發給了食屍鬼們。這些東西對於那些長得有些像狗的蹦跳者來說是些很新鮮的事物,但它們相對簡單的造型使得食屍鬼們在得到些許簡明的指點後便能輕易地掌握它們的使用方法。

修建在巨岩上層的建築物中,更多的是神殿而非私人的住宅;它們在不計其數開鑿出來的小室中發現了許多刻著可怖雕塑的祭壇、沾染著可疑污漬的洗禮盤以及用來崇拜某些東西的聖壇——那些接受崇拜之物要遠比居住在卡達斯之上溫和神明可怕得多。在一間巨大的神殿後方延伸著一條黑色低矮隧道。卡特拿著一只火炬,沿著這條低矮隧道深入了巨岩的深處,一直來到一座規模巨大的黑暗穹形大廳中。在大廳的穹頂上覆蓋著惡魔般的雕刻,而在它的中央則敞開著一座污穢、無底的深井——就像是冷原上無法描述的高階祭司所居住的可怖修道院裡的深井。在大廳的遠處,這座令人不快的深井之後,他覺得他看到了一扇用黃銅制作的古怪大門;但出於某些原因,他感覺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畏懼,所以卡特並沒有打開它,甚至都沒有接近它,而是匆匆地離開了那座巨穴,回到了那些不怎麼討人喜歡的盟友身邊——這個時候,它們正懷著滿足而放任的心情蹣跚地在整座巨岩裡游蕩,但卡特卻丁點也體會不到它們輕鬆的心情。食屍鬼們仔細觀察了那些月獸尚未完成的娛樂活動,並以它們自己的方式從中撈取了些許好處。它們同樣還發現了一大桶頗有酒勁的月亮酒,並將這個個桶子滾到了碼頭上,打算將它帶回去以後在與他族交易時使用,但被營救的三只食屍鬼記得這酒水在狄拉斯-琳港所發揮的效力,並警告它們的同伴不要嘗哪怕一丁點這種東西。另外它們還在一座靠近水邊的地洞裡發現了許多月亮上的礦藏裡開採出來的紅寶石,有經過拋光的,也有未加工的毛坯;但食屍鬼們發現它們的味道並不好時,便完全喪失了興趣。卡特也沒有試著帶上一點兒,因為他對那些開採出這種寶石的傢伙瞭如指掌,所以根本不願意去碰它們。

突然,從碼頭的哨兵那裡傳來了一陣激動的咪呯聲,於是所有的掠奪者全都拋下了手裡的工作聚集在濱岸上盯著海面。在灰色的陸岬間的海灣裡,一條新來的黑色槳帆船正在快速地前進,只需再過一小會兒,甲板上活動的半人們便可察覺到城市已被入侵的事實,並警告那些待在甲板下的怪物們。幸運的是,食屍鬼們依舊攜帶著卡特分發給它們的長矛與標槍;於是在得到皮克曼的許可之後,食屍鬼們在他的命令下組成了一條戰線,準備在濱岸上阻止這艘帆船靠岸登陸。不久,當船員們報告了事態的變化後,帆船上激起了一陣騷動。隨後,黑色的槳帆船很快便停了下來,說明它們已經注意到了數目占優的食屍鬼們,並不得不重視起這件事情來。在一會兒的猶豫之後,新來的帆船安靜地調轉了船頭,再次穿過了陸岬間的海灣,可食屍鬼們在片刻間並不確定衝突已經避免了。黑色的海船有可能會去尋找增援,或者,那些船員也可能打算在島嶼的別處登陸;因此,一小隊偵察兵立刻出發登上山頂查看海船的路線。

過了一小會兒,一只食屍鬼便氣喘吁吁地折返回來,報告說月獸與半人奴隸們已在崎嶇灰色陸岬外偏東的地方登上了島嶼,並正沿著幾條就連山羊也無法安全行走的隱秘小道與突出岩石向上攀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它們看見那艘槳帆船再次從水槽般的海峽前航行了過去,但那只有短短的一瞬間。接著,又過了一會兒,第二只信使從高處喘著氣跑了下來,報告說又有一部分船員在另一座陸岬邊登了陸;兩只隊伍的數目都多得驚人,從槳帆船的尺寸來看,應該裝不下這麼多的船員。而那艘船則仍依靠著稀稀拉拉的槳手劃著長槳緩慢地移動著,很快又出現在了兩座峭壁之間,並停在了惡臭的港灣裡,似乎準備觀察即將到來的戰鬥,並在有必要的時候投入使用。

這個時候,卡特與皮克曼將食屍鬼們分成了三隊,兩隊前去阻截入侵的縱隊,而剩下一隊則停駐在城鎮裡。先出發的兩隊立刻從各自的方向登上岩石,而第三隊則再被細分成了陸岸隊與海上隊。海上隊在卡特的指揮下登上了下錨的槳帆船,劃槳前去迎戰這艘人手不足的新來者;而後者則立刻穿過了海峽撤退到了開闊的海域。卡特並沒有立刻下令追擊,因為他知道城鎮附近更需要他的支援。

同時兩支有月獸與半人奴隸組成的可怖分遣隊已經爬上了陸岬,襯泛著微光的灰暗天空顯露出它們令人驚駭的輪廓。遠方隱約傳來了入侵者手中的長笛所吹奏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哀訴聲。這兩支不定形的混雜軍隊給人的印象就如同那些月亮上的褻神之物所散發出的惡臭一樣令人作嘔。這時,兩支由食屍鬼組成的軍隊也湧進了視線裡,加入了那副只能隱約看見輪廓的戰場中。標槍開始從雙方的隊伍中飛出,食屍鬼們那逐漸響亮的咪呯聲與半人所發出的野獸般嚎叫逐漸混進了長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哀述之中,形成了一片瘋狂而又難以描述的混亂,迴盪著魔鬼般的刺耳嘈雜聲響。不時有屍體從陸岬那狹窄的脊背上跌落下來,摔進外側、或是海灣這一側的海水裡。那些跌落下來的可憐蟲很快便被某些潛伏在海中東西吮吸了下去。沒人知道究竟是什麼躲在海裡,只有一些巨大的氣泡能表明它們的存在。

戰場發出的聲響在天空中迴盪了近半個小時,直到西面峭壁上的入侵者被悉數殲滅後才漸漸變小。然而,在東面的懸崖上,似乎是月獸一方領袖所在地方,食屍鬼們的進展並不樂觀;它們開始被迫緩慢撤退到了尖峰的山坡上。在看到這一情況後,皮克曼迅速地指揮增援從城鎮開往前線,並在戰鬥的早期起到了很大的幫助。接著,當西面的戰鬥結束後,獲勝的生還者迅速趕到支援了它們處於困境的同胞;進一步扭轉了局勢,迫使入侵者重新退回了狹窄的陸岬脊背上。到了這個時候,半人奴隸已全部被殺死了,但最後一批蟾蜍般的恐怖生物依舊用它們那有力而又噁心的爪子抓著巨大的長矛絕望地反擊著。標槍已經基本耗盡,戰鬥變成了狹窄背脊上少數能夠對峙上的長矛手所展開的白刃戰。

隨著狂怒與魯莽的進一步升級,跌落海中的可憐蟲變得越來越多。那些跌進海灣裡的,全都被海面下看不見的鼓泡者悉數殲滅;但那些掉進外側開闊海域裡的一部分幸運兒還能游回懸崖的腳下,攀上潮間露出來的岩石,而敵人們的那艘停泊在外海上的槳帆船也因此救下了幾只月獸。除了那些怪物們登陸的地方,整座懸崖無法進行攀登,所以待在岩石上的食屍鬼們便無法再度加入戰鬥了。這些食屍鬼中的一部分被敵方船上投出的標槍或是上方的月獸殺死,但也有少數成功地倖存了下來,直到被營救。當陸地部隊的安全似乎得到了保障後,卡特的槳帆船駛出了陸岬間的海灣,將敵方的槳帆船遠遠地驅趕進了海洋裡;然後停下來營救上了那些待在岩石上,或是還在海裡游泳的食屍鬼。有幾只待在岩石或暗礁上被海水衝刷著的月獸也被他們迅速地清理掉了。

最後,當月獸們的槳帆船已經航行到了不構成威脅的遠處,而入侵的陸地部隊也集中在一個地方時,卡特在敵人後方、東面陸岬上登陸了一支為數不少的部隊;在那之後,戰鬥變得很短暫了。兩側的攻擊使得令人厭惡的掙扎者們迅速地被砍成了碎片,或是被推進了海裡,等到快入夜的時候,食屍鬼的主力一致認定島上所有的月獸已被再次肅清。同時,敵對的槳帆船也已消失不見;但它們決定最好還是趕在下一次進攻前撤退為好,以免那些月亮上的恐怖怪物集結起壓倒性數量的大軍再度來襲。

所以,等到晚上的時候,皮克曼與卡特召集起了所有的食屍鬼,並小心地清點了它們,結果發現它們在日間的戰鬥中損失了四分之一的成員。傷者被安置在了槳帆船的鋪位上,因為皮克曼一直不贊成食屍鬼的古老習俗——殺死並吃掉傷者。其他健壯的部隊則被指派到了槳手或其他最能發揮作用的位置上。在夜晚泛著磷光的低矮陰雲下,槳帆船起航了,而卡特卻一點也不為離開那座有著邪惡秘密的島嶼而感到遺憾。但它那黑暗無光的穹頂大廳與那位於其中的無底深井及令人厭惡的黃銅大門始終無休止地停留在他的幻想裡。等到黎明的時候,船的視野裡出現了薩克曼德那廢棄的玄武岩碼頭。少數幾只夜魘哨兵依舊在等待著。它們像是長角的石像鬼一樣蹲坐在破敗的柱子上,或是在這座早在人類時代到來之前業已輝煌並消亡的可怖城市裡搔弄著殘留下來的獅身人面像。

食屍鬼在薩克曼德倒塌的碎石間紮下了營寨,然後派遣了一名信使去召集足夠的夜魘來供它們搭乘。皮克曼與其他幾位長老全都非常感激卡特給予它們的幫助;而卡特也開始覺得他的計劃已經成熟了,這個時候他已經能夠向這些可怕的盟友索取幫助了——讓他不僅能離開夢境之地的這一地區,同時也能幫助他完成自己的最終追尋之旅——找到位於無人知曉的卡達斯頂端的諸神們,並發現那座精美絕倫、但他們卻一直拒絕將之展現在他睡眠之中的夕陽之城。因此,他將這些事情告訴了食屍鬼的長老們;告訴了它們那些他所知道的、有關卡達斯所在的冰冷荒原的事情,並向它們提到了那些守護著這片荒原的可怖夏塔克鳥以及那些被雕刻成雙頭雕像的巨大山脈。然後他提到夏塔克鳥非常害怕夜魘,說起那些長著馬頭的巨鳥在翻越將因堪洛克與可憎冷原分割開的荒蕪灰色尖峰時,尖叫著飛離山上那些黑色洞穴的模樣。他同樣也提到了自己從無法描述的高階祭司所生活的那座無窗修道院裡的壁畫上所了解到的有關夜魘們的知識;比如就連夢境諸神也畏懼它們,以及它們的統治者根本不是伏行混沌奈亞拉托提普,而是大深淵之主,古老而頭髮灰白的諾登斯。

卡特將所有這些事情咕呤給了聚在一起的食屍鬼們,接著,他大致提出了已在心中構想好的請求。考慮到自己在不久前曾為這些長得像狗、皮膚如同橡膠般的蹦跳者效勞,他覺得自己索取的回報並不奢侈過分。他坦言,他非常想要一群夜魘,數目多到足夠載著他從空中安全地穿過夏塔克鳥的領地與那些被雕刻過的山脈,然後爬升進冰冷荒原裡。雖然沒有任何凡人曾從此地折返回來。但他渴望飛進位於冰冷荒原中的卡達斯,飛上那座位於卡達斯頂端的縞瑪瑙城堡,並向夢境諸神請求那座它們拒絕向他展現的夕陽之城。他很確定夜魘能夠將自己帶到那座縞瑪瑙城堡,並且避開途中的所有麻煩;他們會高高地飛過高原上的危險,從那些哨兵般、永遠蹲伏在灰色薄暮中的山脈所雕刻出的雙頭上翻越過去。在這俗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對這些長著犄角的無面生物構成威脅,因為即便是夢境諸神也會畏懼它們。甚至,夜魘們也不需要去掛慮那些外神帶來的不測之事。雖然外神們傾向於監視任何與那些存在於俗世間、較為溫和的神明有牽連的事情,但那外層空間裡的地獄對於這些沉默寡言如同橡膠般的飛行者來說也沒什么差別。況且,它們也不擁戴奈亞拉托提普為它們的主子,它們只會向強大而又古老的諾登斯俯首稱臣。

卡特用咕呤聲告訴食屍鬼們,一群大約十到十五只的夜魘就足夠令任何由夏塔克鳥構成的團體不敢靠前了;不過,如果有一些食屍鬼來管理這些夜魘可能會更好,因為它們的食屍鬼盟友比人類更了解它們的行事方式。等他們抵達那座傳說中的縞瑪瑙要塞後,夜魘與食屍鬼們可以將他放在要塞城牆之內某個較為合適的地方。在他冒險深入城堡、向俗世神明祈禱懇求的那段時間裡,它們可以藏在陰影裡等候他的歸來,或者至少等待他發出相應的信號。如果還有食屍鬼願意護送他進入夢境諸神的大殿,那麼他將感激不盡,因為它們的存在將加重他懇求的分量,同時也令這種懇求顯得更為重要。然而,他不會堅持要求有食屍鬼這樣做,他僅僅希望它們能將他運送到位於無人知曉的卡達斯頂端的城堡裡,然後再將他帶回來;至於剩下的最後一段旅程——如果諸神們贊成了他的懇求,那麼他將前往那座精美絕倫的夕陽之城,如果他的禱告無果而終,那麼他將回到魔法森林中那扇通往現實的沉眠之門前。

當卡特講述這一切的時候,所有的食屍鬼都聽得非常仔細。隨著時間的推移,信使們召集來的夜魘逐漸增多,聚集得如同烏雲一般,將整個天空都變黑了。這些長著翅膀的恐怖生物降落食屍鬼的軍隊旁,圍成了半個環形的方陣,恭敬地等候著那些長得像是狗一樣的長老們考慮這位俗世旅行者所提出的意願。曾是皮克曼的食屍鬼嚴肅地對它的同伴咕呤著,而到了最後,卡特所得到的幫助遠遠超過了他最奢侈的想像。由於,他幫助食屍鬼們征服了月獸的小島,所以它們會協助他展開這次大膽的航行,深入那些不曾有人從中折返回來的土地。食屍鬼們借給他的不僅僅是一小部分與它們結盟的夜魘,而是整支在此紮營的軍隊——其中不僅包括那些富有戰鬥經驗的食屍鬼,還有那些新加入的夜魘們——它們只給自己留下了一支小型的守備隊,用來打理那艘被俘虜的黑色槳帆船以及那些從海中嶙峋巨岩上搶掠回來的戰利品。任何時候,只要卡特願意,他就可以立刻出發飛越天空。而在抵達卡達斯之後,將會有一隊數目合適的食屍鬼隆重而正式地護送他進入俗世諸神的城堡,在他向諸神們提出自己的請願時,陪伴在他身邊。

難以言表的感激與滿意讓卡特覺得頗為感動,他與食屍鬼長老們一同為這趟大膽無畏的旅途制定了計劃。他們決定讓整支部隊高高地飛過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原,從那座無名的修道院與那些邪惡的石頭村落上空溜過去;路途中,他們只打算在巨大的灰色尖峰上稍作停頓,向那些令夏塔克鳥驚恐不已的夜魘們討教些建議——因為這些夜魘的地洞就如同蜂巢一般漫布在山巔之上。然後,他們將參考這些山巔住民所提供的意見,選擇一條最終的路程;要麼穿過因堪諾克北面、有著山脈雕塑的荒野抵達無人知曉的卡達斯,要麼穿過比可憎冷原更偏北的地方抵達他們的目的地。卡特的盟友們如同狗一般忠實[註],同時也毫無心智與靈魂而言,所以不論他們在那片杳無人跡的荒野裡發現了什麼東西,它們都不會感到畏懼;而當它們想到卡達斯與那座位於它頂端的神秘縞瑪瑙城堡孤獨地聳立在杳無人跡的荒野中時,也不會因此產生任何敬畏或怯懦的情緒,更不會因此阻礙自己繼續前進。

[註:原文在此用了dog-like,說食屍鬼長得像狗,或者說它們忠實,都說得過去。考慮到這句話還包括夜魘,所以選擇了後一種解釋]

大約午夜的時候,食屍鬼與夜魘們已經做好了飛行的準備。每一只食屍鬼都為自己挑選了一對合適的長角坐騎。而卡特則被安插在了縱隊的前方,與皮克曼並肩而行。而在隊伍的前面則是兩行沒有載人的夜魘,它們充當著先鋒的角色。在皮克曼發出一陣短促輕快的咪呯聲之後,整支令人驚駭的軍隊彷彿一片可怖的烏雲般騰空而起,從古城薩克曼德那斷裂的立柱與破敗的獅身人面像之間飛向了天空。它們一直向上爬升,上升到就連城市後方那面巨大的玄武岩峭壁也已消失不見的高度。而這時,冷原外側那冰冷而貧瘠的高原已完全展現在了他們的面前。但這一大群夜魘並沒有停止,它們仍在繼續向上爬升,直到最後,連那片高原也在他們腳下變得渺小起來。接著,當它們向北飛去,開始翻越那片暴露在狂風中的恐怖高原。隨後,卡特再次看到了那一圈天然的巨大獨石與那座矮胖無窗的建築。這讓他打了個寒顫,因為他知道那個帶著絲綢面紗的褻神之物就待在那座建築裡,而自己在不久前剛從它的魔爪中逃了出來。這一次,整支軍隊沒有絲毫的下降,而是如同蝙蝠般飛越了那片貧瘠的風景。他們從非常高的地方越過了那些燃燒在不潔石村中的篝火,並沒有停下來查看那些永遠圍繞在篝火邊吹奏笛子、跳著舞蹈而且還長著犄角與蹄子的半人所跳躍出的病態扭曲。期間有一次,他們看到一只夏塔克鳥低低地飛過了平原,但當它看見他們時,它令人作嘔地尖叫著,在怪誕的驚恐中拍打著飛向了北方。

他們於黃昏時分抵達了那些構成了因堪諾克堅實壁壘的灰色嶙峋山峰,並一直徘徊在那些靠近頂端的奇怪洞穴附近——因為卡特記得這些洞穴會令夏塔克鳥極其驚恐。接著,在食屍鬼長老們堅持不懈地咪呯呼喚下,長著犄角的黑色飛行者猶如洪流一般從一個位於高處的地洞裡湧了出來;在這之後,與卡特一同到來的食屍鬼與夜魘們依靠某些難看的手勢與這些從洞中湧出的飛行者進行了詳細的協商。他們很快便了解到,最佳的線路是飛越位於因堪諾克北面的荒野;因為在冷原的北緣充滿了連夜魘也覺得厭惡的陷阱;那兒有許多股深不可測的勢力都聚集在某些位於奇怪土丘上的白色半圓形建築周圍,而尋常的民間傳說總會令人不悅地將這些東西與外神以及它們的伏行混沌奈亞拉托提普聯繫起來。

至於有關卡達斯的事情,這些生活在山巔之上、拍打著翅膀的飛行者所知甚少。它們只知道肯定有某些壯麗的奇跡聳立在北方的土地上,而那些夏塔克鳥與雕刻成哨兵的山脈就是這些奇跡的監守者。它們暗示說有些傳聞稱那片方圓數里格、杳無人跡的荒野上出沒著某些醜陋怪誕的畸形怪物;同時也回憶起有些謠傳說那裡存在著一個永遠籠罩在黑夜裡的王國;但它們也無法給出更確切的信息。於是卡特與他的同伴親切地向它們道謝;然後翻越最高的花崗岩山峰進入了因堪洛克的天空。接著他們飛低到泛著磷光的雲層下方,並且再次遠遠地看到了那些蹲伏著的巨大怪誕雕塑——它們原本是綿連的山脈,但某些巨手令人吃驚地將它們原本的岩石雕刻成了現在的樣子。

它們蹲伏在這裡,形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半圓形,它們的腿立在荒漠的沙礫中,而它們的頭冠則穿過了泛著磷光的雲層;這些雕塑如同狼一般,長著雙頭,有著狂怒的面孔,並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呆滯而又充滿惡意地注視著人類世界的邊緣,並令人毛骨悚然地在這邊緣上守衛著不屬於人類的北方寒冷世界。接著,猶如大象般的邪惡夏塔克鳥從這些雕像的駭人雙膝上騰空而起;但當作為前鋒的夜魘們出現在視線之中時,它們全帶著瘋狂的竊笑聲逃離他們。雲層散發的微光越來越黯淡,直到最後,卡特的身邊只有一片漆黑;但這些有翼的坐騎並沒有因此延緩速度,它們在地球上最為黑暗的地穴裡長大,不用眼睛而是用那潮濕、如同橡膠般的表皮視物。夜魘們不停地向前飛去,穿過了飄散著可疑氣味的狂風,經過了蘊含著可疑意義的聲音;從始至終他們都穿行在最濃密的黑暗,飛越了廣闊得難以想像的空間,甚至讓卡特懷疑他們究竟還在不在地球的夢境之地裡。

接著,突然之間雲層開始變得稀薄起來,而群星鬼魅般地出現在了上方的天空中。下方仍舊是一片黑暗,但那些出現在天空中蒼白的光點似乎充滿了著某種在其他地方不曾體會過的蘊意與指向作用。那些星座的特徵並沒有變化,但同樣熟悉的形狀這時卻揭示了某些在平原上無法被人們意識到的隱含深意。所有一切都在向北集中;天空中的每一道弧線、每一個星座都變成了一幅巨大圖案的一部分。這幅圖案催促著目睹它的眼睛,乃至目睹它的人,趕向位於冰冷荒原之外、某些延伸在前端無限遠處的目的地——一個所有一切都集中於此、隱秘而又可怖的目的地。卡特看向東面,發現那猶如屏障般的巨大山脊仍舊沿著因堪洛克的走向一路向北延伸,那映襯著群星的嶙峋輪廓就顯示著它接連不斷的山體。但它現在顯得更加殘破了,敞開著巨大的裂縫與奇形怪狀的尖峰;當卡特進一步研究起這些充滿暗示意味的轉變與那怪誕輪廓所表現出的傾向時,他發現這似乎與群星一樣在某程度上隱約地指向北方。

他們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前飛行,所以觀察者必須努力瞪大眼睛捕捉細節;忽然之間,在星辰的襯托下,他看見在那一行最高的山脈之上有一個移動著的黑色物體。那物體的行進路線恰好與他們這支怪異的隊伍並行。食屍鬼們也同樣瞥見了那個東西的身影,因為他聽到它們走在他身邊低聲地咕呤著。有一會兒,他覺得那東西是一只巨大的夏塔克鳥,一只比這種生物的平均尺寸大出許多的巨型怪鳥。然而,他很快意識到這種想法並不成立;因為那東西露在山脈之上的形狀並一點兒也不像是只長著馬頭的巨鳥。在星光之下,那東西的輪廓必然顯得有些模糊,但卻仍舊像是一只或一對帶著頭冠、被無限放大的頭顱;而它上下游移著飛快穿過天空的模樣,似乎極其古怪地像是某些無翼的東西在走動。卡特不知道它位於山脈的哪一面,但很快便察覺到自己並沒有看到這東西的全貌,因為在他最初看到的那一部分之下,還有連接著另一些東西,因為當它從那些位於山脊上的深深裂縫前經過的時,他看到那些原本透過裂縫能觀看得到的星星都遮住了。

接著,前方的山脈上出現了一條寬闊的豁口。群山彼側的可怖冷原通過一條被群星蒼白光芒照亮的低矮山隘與下方的冰冷荒原連接了起來。卡特非常仔細地盯著那處豁口,深知自己或許能在山隘另側天空的勾勒下看清楚那個波浪狀從群峰上飛過的巨大事物下半部分的模樣。那個東西此刻比他們略微靠前,所以隊伍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那處豁口,等待著那個與他們同行的巨大事物在豁口處顯露出一個完整的輪廓。慢慢地,那個巨大的東西靠近了豁口,並稍稍放緩了它的速度,彷彿意識到自己已將食屍鬼大軍落在了後面。緊接著懸念變得更加扣人心弦起來,因為目睹完全輪廓的時刻便到來了;接著,食屍鬼們全都因為某種無比巨大的恐懼而發出了畏怯甚至幾乎被哽住的咪呯聲;而對於旅行者來說,這讓他的靈魂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那凌駕在山脊之上、上下起伏的龐然大物僅僅只是一顆頭顱——一對帶著頭冠的雙頭——而在那下面有著一具大步向前、腫脹得可怕的身體在支撐著這對頭顱;這猶如山脈一般高大的巨怪鬼祟而無聲地前進著;一副漆黑、被扭曲得如同鬣狗般的類人身體映襯著天空在小步快跑著,而它那一對令人嫌惡、帶著錐形頂冠的頭顱聳立向天空,足有天頂一半的高度。

卡特沒有因此不省人事,甚至也沒有因此尖聲大叫,因為他已是個經驗豐富的夢想家了;但他充滿恐懼地向後望去,並真正地感到了不寒而慄——他看見還有其他頭顱的輪廓聳立在這些群峰之上,上下游移著鬼祟地跟在第一個身後。而在他的正後方,在南方星空的映襯下,還有三座巨大猶如山脈般的身影如同狼一般鬼祟而緩慢地移動著。它們那高大頭冠在空氣中上下搖晃著,超過數千英尺距離。那些被雕刻成哨兵的山脈此刻已不再高舉著右手、呈半圓形蹲伏在因堪諾克北方的冰冷荒野裡。它們有職責要完成,而且絕不疏忽怠慢。但可怕的是,它們從不言語,甚至在行走時也不會發出絲毫聲音。

與此同時,曾是皮克曼的那只食屍鬼咕呤著向夜魘們下達了命令,接著整支軍隊開始翱翔著飛向更高的地方。他們這支怪誕的隊伍筆直地衝向天空,一直飛到天空的背景中不再聳立著任何東西的高處;不論是那些靜止不動的灰色花崗岩山脊還是那些被雕刻後頭帶頭冠、大步走動的山脈全都落在了它的下方。於是,這支撲打著翅膀的軍隊繼續向前飛去,穿過了奔騰的狂風與從以太中傳來的無形狂笑,在他們的下方始終是不變的黑暗。沒有夏塔克鳥或其他更為不值一提的東西從那片鬼怪的荒野裡飛上來,追在它們的後面。整支隊伍飛得越遠,速度就飛得越快,不久之後,他們那令人暈眩的速度似乎已超過了子彈的速度,甚至接近行星在軌道上運動的速度。卡特不禁開始懷疑,為何他們以這樣的速度飛行時,卻還會看到地球仍繼續在他們的身下延伸,但他接著意識到在夢境之地的位面有著某些奇怪的性質。他敢肯定他們已經飛進一片永夜的國度裡,並想像著頭頂的星座正隱約強調著它們向北彙聚的傾向;群星將自己聚攏起來,把這支飛行軍隊投入北極的虛無之中,就好像將一只袋子的褶皺全都收攏起來,倒出其中的最後一丁點東西一般。

接著他充滿恐懼地注意到夜魘們的翅膀已經不再拍動了。這些長著犄角的無面坐騎收起了它們膜狀的附肢,頗為消極地在狂風交織的混亂中休息了下來,任由托著它們的狂風在身邊呼嘯與輕笑。一種不屬於塵世的力量抓住了這支軍隊,而食屍鬼與夜魘們在這種瘋狂而無情地將它們拖向北方的氣流面前毫無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自己飄向那個從未有人從折返回來的北方世界。終於,一道蒼白的光芒出現在了前方的天際中,當他們逐漸接近時,那光芒也在穩步地上升。在那光芒下是一大塊遮擋住群星的黑色物體。卡特意識到那定然是某座聳立在山巔上的燈塔,因為從這高得驚人的半空中看下去,只有一座山峰才能聳立得如此巍峨巨大。

那光線與它下方的黑色輪廓越升越高,直到那崎嶇的錐形山體遮擋住了半個北方天空。雖然整支軍隊已經飛得很高了,但那放射著蒼白邪惡光輝的燈塔仍舊高高地照耀在他們上方,遠遠地超過了塵世間的所有山峰與其他事物,觸碰到了只有神秘月亮與瘋狂行星旋轉運動的真空以太。沒有哪一座人類所知道的山峰會像這般陰森地聳立在他們的面前。那位於下方的高空雲層只不過圍繞著它山腳的邊緣,而令人暈眩得喘不過氣來的頂層空氣也不過是它腰上的一條系帶。它輕蔑而鬼怪地在塵世與天堂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黑色地聳立在永夜之中,頂戴著陌生群星環繞而成的雙重冠。這些星宿那可畏而又意味深長的輪廓每一刻都在變得更加清晰。當食屍鬼們看到這一切時,不由得驚奇地咪呯起來,而卡特則恐懼地顫抖著,唯恐這支飛馳的軍隊會一頭撞上巍峨峭壁上的堅硬縞瑪瑙,然後粉身碎骨。

那光芒越來越高,直到最後它與天頂中最高的星球混在了一起,衝著下方的飛行者投來了蒼白而嘲弄的光芒。在它之下的整個北方此刻已變成了一片漆黑;亂石嶙峋的可怖黑暗占據了無限的深處與無限的高空,唯有那蒼白閃耀的燈塔還坐落在高不可及的視線頂端。卡特更加仔細地查看那光亮時,終於看到那映襯著群星所標示出來的黑色背景。在那座魁偉巨峰上有許多高塔;那裡一排排、一簇簇的可怖穹頂高塔,不僅樣式令人極為嫌惡,而且數目多得數不勝數。而它們的設計已超越了任何能想像得到的人類手藝所能達到的範疇。由星辰組成的雙重冠在視野最遙遠的邊緣上充滿惡意地閃爍著光輝,在星辰的映襯下,那些滿布奇跡與威脅氣息的城垛與梯台顯得又小又暗,遙不可及。而在最為巋巍的那座山峰頂端聳立著一座超越了所有凡人想像的城堡,猶如惡魔般的可憎光芒正從那座城堡裡照射出來。在這個時候,倫道夫·卡特意識到,他探尋之旅的終點已經到來了;在經歷過所有魯莽無畏、被人們視為禁忌的足跡與景象之後,他的目的地終於出現在了頭頂上;傳說中那位於無人知曉的卡達斯頂端、屬於夢境諸神們、令人難以置信的家。

當他意識到這一切時,卡特留意到他們這只困在風中的無助隊伍突然改變了前進的方向。這個時候,他們正在陡直地快速向上衝去。很顯然,他們正對準那座照耀著蒼白光芒的縞瑪瑙城堡飛去。他們已非常貼近巍峨的黑色山體了,隨著他們直衝向上,那黑色的山坡令人暈眩地從他們面前一閃而過,而在黑暗中,他們完全無法分辨出上面到底有些什麼東西。陰森聳立在黑暗城堡裡的陰暗尖塔變得越來越大,甚至卡特覺得它們已經無限巨大到幾乎邪惡恐怖的地步。修砌在那上面的岩石很可能就是某些無名的工人從因堪諾克北方那條山隘上開採下來的,因為它們的尺寸如此巨大,當一個人站在它的門檻上時,彷彿一隻螞蟻爬在塵世間最高大城堡的台階上。陌生星宿組成的雙重冠環繞在無數穹頂高塔上,散發著灰黃色的陰沉光芒,為光滑縞瑪瑙修建起來的陰鬱石牆鋪上了一層微光。而卡特也看清楚了那座蒼白的燈塔——那只是一座極為高大的尖塔上的一扇窗戶。而當整支無助的軍隊接近山脈的頂端時,卡特覺得他看到某些頗讓人討厭的陰影從這片泛著微光的廣闊世界裡一閃而過。接著,他看到了那只修建得頗為奇怪的拱形窗戶——那設計對於生活在塵世的人們來說,奇異陌生,怪不可言。

接著,堅固的岩石變成了可怖城堡的巨型底座,而整支軍隊的速度似乎也有所放緩。巍峨的高牆直聳向天際,當飛行者們飛快從牆面掃過時,他們瞥見了一座巨大的城門。黑夜籠罩在這個巨人的國度上,然後他們看到了那位於內部更深邃的黑暗。那地方猶如一個巨大的拱形入口將整支軍隊一口吞下。冷風組成的渦流潮濕地湧動在無光的縞瑪瑙迷宮裡,而卡特永遠也說不清楚在這一段旋轉著穿過黑暗的旅途中到底經過了怎樣一些巨大的台階與走道。他們一直在上升,被令人駭然地投進了黑暗裡,他們聽不到聲音、觸不到東西、也看不到任何東西,沒有什麼能打破這層用神秘交織成的厚重帷幕。雖然這是一支由夜魘與食屍鬼組成的龐大軍隊,但他們卻迷失在更為巨大的虛空之中,任何塵世間的城堡裡都不可能存在如此巨大的空間。直到最後,他們突然出現在了那座猶如燈塔一般的高塔上的房間裡——周圍的一切突然明亮了起來,讓卡特花了很長時間才分辨出位於遠處的高牆與高大、遙不可及的天花板。接著,他意識到自己的確不在外面漫無邊際的空中了。

倫道夫·卡特本希望能鎮定而高貴地進入夢境諸神的王宮,最好在兩側與身後還跟著儀式隆重、令人印象深刻的食屍鬼縱隊,然後如同一個自由而強大的夢想家那般提出自己的懇請。他知道夢境諸神並非是那種僅憑凡人的力量完全無法應付的存在,也相信自己足夠幸運,相信外神與它們的伏行混沌奈亞拉托提普不會碰巧在他面見夢境諸神的關鍵時刻趕來協助。即便在過去,當凡人們在諸神的居所或是它們的山脈上找到塵世間的神明時,外神與它們的奈亞拉托提普會出手干預。甚至,如果必要的話,他有些奢望能依靠自己身邊駭人的護衛隊公然反抗外神們的力量,因為他知道沒有人能控制食屍鬼,而夜魘們也只將古老的諾登斯而非奈亞拉托提普視為它們的主人。但現在,他看到那位於冰冷荒野中、至高無上的卡達斯附近的確圍繞著許多邪惡的奇跡與無可名狀的哨兵,也意識到外神的確非常警惕地監護著這些位於塵世間、溫和衰弱的神明。雖然它們並沒有支配食屍鬼與夜魘的權力,但是這些存在於外層空間、毫無心智也沒有固定形狀的褻神存在卻能夠在必要的時候,控制他盟友們的行動;所以,當倫道夫·卡特與他的食屍鬼同伴來到夢境諸神的王宮前時,根本算不上是以一個自由而強大的夢想家的身份露面的。他們被來自群星的可怖暴風掃過、並被趕聚在一起;被北方荒野看不見的恐怖事物尾隨著驅趕到了這裡;而現在整支軍隊囚徒般無助地漂浮在耀眼的光線中,然後當某些無聲的命令讓令人吃驚的狂風消散之後,他們被重重地丟在了縞瑪瑙地板上。

倫道夫·卡特的面前並沒有金色的高台,也沒有一圈戴著皇冠、散發著光暈有著狹長眼睛、長葉狀耳朵、細瘦鼻子與尖尖下巴——和那張雕刻在恩格拉尼克山脈上的面孔一樣——的偉大存在供這位夢想家懇請。這只是一間位於卡達斯頂端城堡裡的高塔上的房間,而房間的主人並不在這裡。卡特抵達了位於冰冷荒野中、無人知曉的卡達斯,但他卻沒有找到夢境諸神。然而,耀眼的光芒仍舊照耀在這座房間裡——它巨大的尺寸讓這房間與戶外的廣袤空間幾乎沒有什麼區別,那些遙不可及的牆壁與天花板幾乎要消失在一團稀薄翻滾的薄霧之中。可是,塵世間的神明並不在這兒,這時真的,這兒只有一些更加細小難以察覺的東西。那些溫和的神明已經離開了這裡,而外神們的代言人也不在此處;但可以肯定,仍舊有某些東西居住在這座比世間一切城堡更加雄偉的縞瑪瑙城堡。卡特完全無法想像接下來會看到怎樣一些比世間一切駭人事物更加恐怖駭人的東西。他覺得有人已經預料到了他的來訪,並不由得懷疑這次會怎樣近距離接觸那個一直在糾纏在他附近的伏行混沌奈亞拉托提普。那些真菌般的月獸的確在侍奉奈亞拉托提普,那個有著無限身形的恐怖存在,那屬於外神們的靈魂與信使;同時卡特也想起,早在他們在海中那座嶙峋岩石上戰鬥的時候,當戰局轉向他們後,那艘黑色槳帆船便遠去消失了。

回想起這些事情,他搖搖晃晃地在那些可怖的同伴之間站了起來。這時,在沒有任何預示的情況下,那被蒼白色光芒點亮的遼闊房間裡響起了一只可憎喇叭吹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那由黃銅器具發出的可怖尖叫總共響了三次,當第三次喇叭聲飄蕩著的回音竊笑著逐漸消失時,倫道夫·卡特發現他已是隻身一人了。那些食屍鬼與夜魘為什麼會消失,以及如何從他視野裡消失的,都遠非卡特能夠推測得出來的事情。他只知道,在忽然之間,他便隻身一人了;而他也知道,那些嘲弄著潛伏在他周圍的無形力量也定然不屬於塵世中那個友善的夢境之地。不久,從房間的最遠的那一端又傳來了一陣新的聲音。那仍舊是一段富有韻律的喇叭聲;但聲音的來源似乎要比先前那三聲消融了他身邊可怕軍隊的刺耳吹奏更遠一些。在低沉的喇叭聲中,迴盪著美妙夢境裡的一切奇跡與優美韻律;在每一段奇妙和弦與略嫌怪異的節奏中飄動著異域的風情,而那裡面充滿了無法想像的美好。隨後到來的是與那金色曲調相稱的芳香氣味;而在頭上一道強烈的光芒逐漸增強,它的光線循環變化著,調換成完全不同於塵世光譜的色彩,與之伴隨而來的是由喇叭吹奏聲組成的歌唱——那聲音猶如一首奇異的交響曲那般的和諧統一。火炬開始在遙遠的地方逐漸點亮起來,與此同時巨鼓的敲打聲也顫動著在一波波強烈的期望中逐漸接近。

在那逐漸稀薄的薄靄與彌漫著奇怪芬芳的雲霧之後,排列著兩列腰間圍繞著七彩絲綢的高大黑奴。而在他們的頭則上用皮帶捆著用閃閃發光的金屬製成的、猶如頭盔般的巨大火炬。那無名香油的芬芳便是從這些火炬中以煙霧的形式螺旋著擴散到了其他的地方。在那些奴隸的右手上是用水晶制作的手杖,在水晶手杖的頂端雕刻著斜眼睨視的奇美拉。而奴隸們的左手則抓著細瘦修長的銀喇叭,他們會依次吹奏其這種奇妙的樂器。他們身上帶著金製的臂章與踝飾,並且在每一對踝飾之間延伸連接著一條金色的鎖鏈,令他們保持一種沉穩持重的步伐。乍看之下,他們的確是地球夢境之地裡的黑人,但他們的儀式與裝束卻與我們地球上的任何東西都不盡相同。兩只隊伍在距離卡特還有十英尺的地方停了下來,當他們停下來的時候,每一只喇叭都突然地塞進了攜帶者厚厚的嘴唇中。接著房間中爆發出了一陣狂野而又令人入迷的聲響,然而更加瘋狂的則是喇叭吹奏聲之後傳來的高呼。那些黑奴張開了他們黑色的喉嚨,異口同聲喊出了一種被某些古怪的手法變得尖銳刺耳的高呼聲。

接著,一個孤單的身影沿著那兩列縱隊之間的寬闊通道大步走來;那是一個高大但瘦削的身影,長著一張古代法老年輕時的面龐,身披五光十色的華麗長袍,頭戴一只天然閃爍著光芒的金色雙重冠。那猶如帝王般華貴的身影大步走向卡特;他那高傲的舉止與深色的面龐有著一位黑暗神祇或墮落天使才會擁有的魅力,他的雙眼周圍潛伏著因莫測幽默而閃耀出的倦怠火花。它開口說話,那圓潤的語調裡彷彿蕩漾著忘川之水[註]奏出的柔和樂聲。。

[註:Lethean streams,Lethean,出自Lethe,即古希臘神話中在冥府流動的五條河流之一。相傳死者只有喝過此河的水忘記了本有的記憶才能轉生。]

“倫道夫·卡特,”那聲音說:“你到此地來,妄圖面見夢境諸神。但凡人是禁止與他們會面的。看守者已經提到了這件事情。在無人敢言及其名諱的惡魔之王所盤踞的終極黑色虛空中,外神們隨著微弱長笛聲毫無心智地翻滾與轉動時,他們也咕噥到了這件事情。

“當智者巴爾塞妄圖爬上哈提格-科拉峰親眼目睹月光中的夢境諸神在雲端之上舞蹈與呼號時,他再也沒有回來。外神們就在那裡,而他們做了應該做的事情。來自艾弗特的珍格[註]想要爬上位於冰冷荒野裡的卡達斯,可現在他的頭骨正安置在一枚戒指上,而這枚戒指則套在某位人物的小拇指上——至於他的名諱,我不必再提。

[註:Zenig of Aphorat ]

“但是你,倫道夫·卡特,你勇敢地戰勝了地球夢境之地裡的一切事物,卻仍舊燃燒著探尋的渴望。你並非因為好奇而來,你到這裡來是為了尋找那屬於你自己的東西;與此同時,你也從未對這些置身俗世裡的溫和神明失去敬意。然而,這些神明卻完全因為一己私欲,禁止你再走入那座精美絕倫、原本屬於你自己夢境裡的夕陽之城;因為,他們渴望你的想像力所塑造出來的那種奇異美好,並立誓此後不再將其他地方當作自己的居所。

“他們離開了無人知曉的卡達斯,離開了屬於他們的城堡,住進了你那座精美絕倫的城市。他們在那座城市中的條紋大理石群殿裡狂歡度過白晝,而當夕陽西下時,他們走出宮殿,走進芬芳的花園,觀看那些閃閃發光排成一列的金色甕壇與象牙色雕塑。當黑夜降臨時,他們在露水中爬上高大的梯台,坐在雕刻好的斑岩長凳上審視著整個星空,或是俯身撲在雕花欄杆上,盯著城市北面的山坡,看著那由平凡蠟燭所散發出的、令人鎮定的黃色微光一個接一個地從尖尖的古老山牆上的窗戶中柔和地透出來。

“諸神們喜愛你那座精美絕倫的城市,並且不再像真正的神明那樣行事。他們已忘記了那些塵世間的高地,也忘記了那些見證過他們年輕時期的巍峨山脈。這塵世間已不再有任何神明還有資格繼續擔任神明的職責,只有來自外層空間的外神們還統治著無人念及的卡達斯。倫道夫·卡特,那些無拘無束的夢境諸神們正在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一座你童年時生活過的山谷裡嬉戲享樂。噢,有智慧的大夢想家,你的夢境實在太過出色,因為你將夢境中的諸神從這個由所有人夢境組成的世界拖進了一個完全由你自己夢境所組成的世界;你依據自己童年時的小小幻想修建起了一座比過去任何迷人幻景更加可愛的城市。

“但塵世間的諸神將他們的王座留給織網的蜘蛛並不是件好事,而他們那統治著它者[註]的國度也在它者們邪惡的舉止下出現了動搖。來自外層世界的力量非常樂意將恐懼與混亂施加在你的頭上——他們的煩亂之源,倫道夫·卡特。但他們也知道只有通過你的力量才能將諸神們送回本屬於他們的世界。沒有一支屬於永夜之地的力量能追蹤進入那個半夢半醒、本屬於你的世界;也只有你才能將那些自私的夢境諸神體面地送出那座精美絕倫、本屬於你的城市,讓他們穿過北地的昏暗微光,回到冰冷荒原中這無人知曉的卡達斯上,回到他們慣常應在的位置上。

[註:原文為Others,不知具體指什麼]

“所以,倫道夫·卡特,以外神之名,我寬恕你的罪過,並責令你服從我的意志。我責令你去尋找那座屬於你的夕陽之城,並將那些懶惰昏睡的神明趕回等待著他們的夢境世界。你所尋找的地方是諸神們的狂熱寵愛;是天國喇叭吹奏出的儀仗樂曲,是神界銅鈸碰撞發出的洪亮音符;從清醒之廳到睡夢之淵,這座神秘之城的位置與它所蘊含的深意一直都困擾著你,並始終用點滴已褪去的記憶與失去美好重要事物帶來的苦痛折磨著你。但它卻並不難找到。那些在你求知若渴的日子裡留下來的遺跡與象徵並不難找到,事實上,在所有那些聚集閃耀著照亮你夜晚道路的奇跡中,只有它們才是最為穩定可信也最為永恆的珍寶。看!你的追尋之旅不該走向茫茫未知,而該轉向那些你早已熟悉的歲月裡;回到那些幼年時燦爛奇妙的事情裡去,回到那些沉浸在陽光中、充滿魔法的短暫一瞥中去,正是那些古老的場景擴寬了你的眼界。

“你當知道,那座充滿奇跡的金色大理石城市不過是你幼年時見過並喜愛過的一切事物的總和。波士頓山坡上的屋頂與西面被落日染紅的窗戶所散發出的榮光中有它的身影;花朵芬芳的公園[註1]中有它的痕跡;小山上的巨大穹頂與那些聚集在橫跨著許多橋梁的查爾斯河緩緩流淌著的紫色山谷中的山牆與煙囪中亦有它的容貌。倫道夫·卡特,當你的保姆第一次推著坐在小車中的你外出春游的時候,你便看到了這些東西。而它們將是你用充滿記憶與熱愛的雙眼永遠不會看到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古老的塞倫與它那陰暗憂鬱的歲月,有出現在幽靈般的馬布爾黑德[註2]的岩石峭壁,還有站在馬布爾黑德那橫穿港灣的草地上,對著夕陽,遠遠望向塞倫的尖塔時所看到的美麗光輝。

[註1:原文為the flower-fragrant Common ,雖然解釋成公園沒錯,但是大寫的Common也有可能是馬薩諸塞州的綽號。]
[註2:馬薩諸塞州的著名療養地]

“還有普羅維登斯,它高貴古雅地坐落在藍色海灣旁的七座小山上,用綠色的梯田將人們領向充滿鮮活古趣的尖塔與要塞。而紐波特則如同鬼魂一般攀爬在它那彷彿只存在於夢境裡的防波堤上。還有阿卡姆與它那生長著苔蘚的山牆屋頂和城市後方亂石散布的茵綠草甸;以及古老的金斯波特與它那成堆的煙囪、荒廢的採石場、懸垂在外的山牆,以及由高大懸崖組成的奇觀和遠處搖蕩著浮標、籠罩在乳白色迷霧中的大海。

“康科德的涼爽山谷、樸次矛斯的鵝卵石小巷,以及新漢普郡公路上的昏暗彎道與在半遮半掩地躲在巨大榆樹身後的白色農舍院牆和咯吱作響的水車。格洛斯特的鹽商碼頭與特魯羅的飄動柳樹。那沿著北區[註]層巒疊嶂的小山與布滿尖塔的小鎮;羅德島鄉間那寂靜的岩石山坡與在修建巨大礫石蔭處、覆蓋著常青藤的低矮農舍;海洋的氣息與田野的芬芳;幽暗森林的魅力與黎明時分果園花圃中的歡愉。倫道夫·卡特,這些就是你的城市;因為,它們都是你的。新英格蘭的大地孕育了你,她在你的靈魂深處灌注了一種純淨且永不消亡的可愛與美好。多年以來的記憶與夢境將這種美好塑造成型、結晶具現、打磨拋光,最後得到了那座層層疊疊地聳立在縹緲夕陽中的奇跡;所以,如果你想要找到那面有著古怪甕壇與雕刻欄杆的矮牆,想要走下那些安置著雕畫扶欄的無盡階梯,想要進入那座有著寬闊廣場與七彩噴泉的城市裡,那麼你只需要轉身回到那些你童年時所留戀的幻想與思緒裡去。

[註: the North Shore,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指波士頓的郊區]

“看!那扇窗戶外,閃亮在永夜中的群星。即便是現在,它們依舊閃亮在那些你所熟悉並珍愛的場景之上,飲下它們的魅力,讓它們更加可愛地閃耀在夢境中的花園之上。那是心大星——他此刻正對著特里蒙特街的屋頂眨著眼睛,你同樣能通過位於賓克山上的窗戶看到他的存在。而在這些星辰之後則是深淵,我那全無心智的主人便是從這些深淵裡將我遣到了這兒。也許有一天,你也會從他們身邊經過,但如果你聰明的話,你肯定會提防這樣的愚行;因為所有抵達那裡並折返回來的凡人中,只有一個保全了自己的心智,沒有被虛空中的恐怖敲破扯碎。恐怖與褻瀆神明的事物為了空間相互吞噬,可那些較為渺小的東西卻比較為偉大的東西更加的邪惡;雖然你已見識過那些試圖將你交到我手上的凡人們所做下的行徑;但我卻並不希望撕碎你,事實上,如果不是有別的事情要忙,我會在很早之前就會出手幫助你抵達這兒,不過我很肯定你一定能自己找到來這兒的路。現在,避開外層的地獄,抓住那些你年幼時期所擁有過的美好且令人平靜的事物。找到你那精美絕倫的城市,並將那些不義的夢境諸神送回來,將他們體面送回那些他們年輕時所經歷過的場景裡,那些場景正在不安地等待著他們的歸來。

“不過,我已經準備好了另一個方法,它甚至比回憶起那些模糊記憶更加容易簡單。看!這邊有一只巨大的夏塔克鳥。一位奴隸正領著它走來,但為了你心靈上的平和與安寧,我已隱去了這個奴隸的身形。騎上去吧,做好準備——來!黑人尤咖斯將會幫你騎上這只有鱗的怪物。正對那顆位於南方天頂中最為明亮的星星前進吧——那是織女星,在兩個小時內你就會抵達那座屬於你的夕陽之城上。對準織女星,直到你聽到高空中傳來遙遠的歌唱聲為止。你要比那些潛伏等待著的瘋狂事物飛得更高,所以當一個音符開始引誘你的時候,勒住你的夏塔克鳥。這時,回望塵世,你將會看到艾萊德-納[註]那永恆燃燒著的祭壇之火在一座神殿的神聖屋頂上放射著光輝。那座神殿便在你一直渴求的夕陽之城中,所以,在你聽到歌唱並迷失方向前,向著它前進。

[註:Ired-Naa,所指不明,可能是一個地名]

“接下來你必須騎著夏塔克鳥降落在他們之間,讓他們看到、觸摸到這只邪惡的馬頭巨鳥;與此同時,你要向他們說起無人知曉的卡達斯,說起你不久前才離開這裡,並告訴他們那些過去沐浴著無上光輝、供他們跳躍狂歡的遼闊廳室現在即黑暗又孤單。而這只夏塔克鳥則會以夏塔克鳥的方式告訴他們這一切,但在他們回想起那些古老過去之前,它沒有任何說服他們的力量。

“你必須一遍又一遍向這些游蕩在外的夢境諸神談起他們的家園與他們年輕時度過的美好歲月,直到最後,他們會哭泣並向你詢問那條他們早已忘記的回家之路。這時,你便可以鬆開等待著的夏塔克鳥,將他送進天空。他會發出歸巢的叫聲;聽到他的叫聲之後,夢境諸神懷著古老的欣喜歡騰雀躍,並以神明的方式大步緊跟在這只邪惡的大鳥身後,穿過天界的深淵回到卡達斯那熟悉的高塔與穹頂之間。

“這時,那座精美絕倫的夕陽之城便會重回你的懷抱,供你永遠珍愛與居住。而塵世間的諸神將會再次君臨原本屬於他們的王座,繼續統治著人們的夢境。出發吧——窗扉已經打開,群星正在等待。你的夏塔克鳥已經在焦躁地喘息與竊笑了。穿過夜空,飛向織女星,但記得在聽到歌唱的聲音時調頭。不要忘記這警告,免得無法想像的恐怖將裡吸入深淵——因為那深淵裡充滿了駭人尖叫與哀嚎的瘋狂。記住外神們;他們偉大、恐怖而且毫無心智可言,他們就潛伏在外面的虛空裡。他們是應該避讓的偉大神明。[註]

[注:原文為They are good gods to shun]

“嘿!阿-夏塔奈葛!走吧!將塵世間的諸神送回他們經常出入的秘境卡達斯,向一切祈禱不要遇見我的另一千個形態。別了,倫道夫·卡特,你要小心;因為我是奈亞拉托提普,我是伏行之混沌。”

於是,倫道夫·卡特頭暈目眩地緊緊抓住他身下那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夏塔克鳥,尖叫著衝進了空中,向著北方散發著藍色冷光的織女星飛去;期間他僅向後回望過一次,回望見那一簇簇、混亂無序地聳立在夢魘般縞瑪瑙城堡中的尖塔,並看見那扇窗戶所散發出的、孤單而耀眼的蒼白色光芒依舊照耀在地球夢境之地的雲層之上。巨大猶如水螅般的恐怖事物從他身邊的黑暗中悄然滑過,無數看不見的蝙蝠膜翼圍繞在他身邊拍打著,但他依舊緊緊抓住那只令人害怕與嫌惡的馬頭巨鳥身上骯髒的鬃毛。群星彷彿在嘲弄般跳著舞蹈,不時轉變它們的排列,組成某些預示著毀滅的蒼白徵兆,甚至讓人懷疑之前是否曾有人見過這些象徵並為之恐懼;而以太世界裡的狂風始終呼嘯訴說著宇宙之外令人茫然的黑暗與孤獨。

接著,他在穿越閃耀蒼穹的時候,進入了一片不祥的寂靜之中。所有的狂風與恐怖全都悄悄地遁走了,就如同那些黑夜裡的事物會在黎明前銷聲匿跡一般。一束束金色的星雲彷彿在波紋中顫抖著,看起來愈發的離奇古怪起來,接著某些位於遠方的旋律傳來了一絲隱約羞怯的暗示,夏塔克鳥豎起了它的耳朵猛衝向前,而卡特同樣彎腰前傾好抓住每一分美好的旋律。那是一首歌,但卻不是用任何聲音唱出來的歌。黑夜與群星在演唱它。早在太空、奈亞拉托提普乃至外神誕生的時候,它就已經非常古老了。

夏塔克鳥飛得越快,騎乘者就彎得越低,他為奇異深淵裡的奇跡感到陶醉,同時也飛快地迴旋在外層空間魔法形成的透明卷曲中。那邪惡之人的警告來得太晚了,那個惡魔的特使曾祝願尋神者小心這首歌曲中的瘋狂力量,但他譏諷的叮囑來得太晚了。但他之所以要這麼做,不過是為了嘲弄尋神者,證明奈亞拉托提普已經制定好了路線,能夠安全地抵達那座精美絕倫的夕陽之城;不過是為了戲弄卡特,證明那位黝黑的信使已經洞悉了這些懶惰神明的秘密,並且能輕易地令將他們折返回來。因為,瘋狂與虛空那狂野的復仇是奈亞拉托提普留給放肆者的唯一禮物;雖然騎士瘋狂地努力試圖扼住他那令人作嘔的坐騎,但那斜眼睨視著他、低聲竊笑著的夏塔克鳥依舊飛快而無情地前進著,以一種邪惡的歡快情緒拍打著它那巨大而光滑的雙翼,徑直飛向那些從未有夢境能夠抵達的不潔深淵;而最後那股位於最深混沌中、沒有確定身形的毀滅力量則正待在無垠的中央,翻滾冒泡,褻瀆著一切神明——那便是毫無心智可言的惡魔之王阿撒托斯。沒有那張嘴唇敢大聲說出他的名諱。

那只可憎的巨鳥恪守邪惡特使的命令,徑直衝向大群潛伏、雀躍在黑暗中的無定形之物,飛向那一群群空虛飄蕩著的存在——它們所會做的只有摸索、觸碰、觸碰、摸索;他們是外神那無可名狀的幼體,卻與外神一樣盲目痴愚,同時還擁有著不同尋常的飢餓與渴望。

那只怪誕有鱗的怪物載著它背上孤立無助的騎士無情地徑直向前飛去,喜不自禁地竊笑著,看著那咯咯笑聲與歇斯底里一同混雜在一起,融入那支由黑夜與群星所演唱的賽蓮之歌[註];它翱翔突進著,劃開最遠的邊緣,跨越了最外層的深淵;將群星與有形事物的國度遠遠留在身後,如同流星一般闖過完全沒有實體的空間,飛向那些位於時間之外,無法想像也沒有光亮的巨室。在那裡黑暗的阿撒托斯正貪婪而又無定形地啃咬著,環繞在它身邊的是可憎巨鼓敲打出的低沉卻令人發瘋的巨響,與邪惡長笛吹奏出的單調空洞的哀嚎。

[註:siren song希臘神話中用歌聲引誘水手迷失並導致沉船的海中精靈 ]

前進——前進——穿過那些尖叫、咯咯竊笑、黑色擁擠的深淵——接著一幅圖景與一個念頭從某個昏暗、被祝福過的遙遠世界用現在了面臨末日的倫道夫·卡特面前。奈亞拉托提普把他整個嘲弄、挑逗的計劃設計得很好,因為他拿出了任何冰冷恐怖的狂風都無法完全消抹的東西。家——新英格蘭——賓格山——清醒世界。

“你當知道,那座充滿奇跡的金色大理石城市不過是你幼年時見過並喜愛過的一切事物的總和……那波士頓山坡上的屋頂與西面被落日染紅的窗戶所散發出的榮光;花朵芬芳的公園,小山上的巨大穹頂與那些聚集在橫跨著許多橋梁的查爾斯河緩緩流淌著的紫色山谷中的山牆與煙囪……多年以來的記憶與夢境將這種美好塑造成型、結晶具現、打磨拋光,最後得到了那座層層疊疊地聳立在縹緲夕陽中的奇跡;所以,如果你想要找到那面有著古怪甕壇與雕刻欄杆的矮牆,想要走下那些安置著雕畫扶欄的無盡階梯,想要進入那座有著寬闊廣場與七彩噴泉的城市裡,那麼你只需要轉身回到那些你童年時所留戀的幻想與思緒裡去。”

前進——前進——頭暈目眩地穿過黑暗,奔向最終的毀滅。目盲的試探者在黑暗裡摸索著,用黏糊的吻推擠著;無可名狀的東西則在一遍又一遍地竊笑、竊笑與竊笑。但念頭與圖畫卻不停地湧現,卡特很清楚地知道他在做夢,而且只是在做夢,而身後遼闊背景裡的某個地方清醒的世界與他幼年時所待過的城市仍靜靜地待在那兒。那些話語再次在他耳邊響起——“你只需要轉身回到那些你童年時所留戀的幻想與思緒裡去。”轉身——轉身——四周都是黑暗,但倫道夫·卡特仍舊能夠轉身。

雖然他的所有感官都牢牢地集中盯死在了那只疾飛的夢魘上,但倫道夫·卡特仍舊能夠轉身與移動。他能夠移動,如果讓他選擇,他能夠跳下這只載著他、遵照奈亞拉托提普的指示急衝在毀滅之路上的邪惡夏塔克鳥。他能夠跳下去,勇敢面對那些敞開在下方漫無止境的永夜深淵。這些恐懼深淵裡的恐怖事物終究比不上那等待在混沌核心中、無可名狀的毀滅。他能夠轉身,能夠移動,能夠跳下去——他能夠——他會——他會——

面臨毀滅、已完全絕望的夢想家跳下了那只巨大的馬頭怪物,向下穿過了無盡虛空中他覺得彷彿擁有知覺的黑暗。千萬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宇宙消亡而後重生,群星變成了星雲,星雲變成了群星,而倫道夫·卡特仍舊感覺自己正在穿過那由有知覺的黑暗所組成的無盡虛空。

接著在永恆緩慢前進的道路上,宇宙最外層的循環翻滾攪成了另一種完全無意義的完結,然後所有一切事物又再度變得與無數劫[註]之前一樣。事物與光芒均重生成為宇宙過去曾有過的模樣;無數彗星、無數太陽、無數世界熱烈地湧現出生命,但卻沒有什麼能夠活下來告訴他們,這一切來了又走,來了又走,反反復復,沒有起點。

[註:unreckoned kalpas ,Kalpa是梵語中的“ कल्प”,翻譯成中文就是“劫”可以理解為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

接著,一片天空、一縷微風、一道紫色的光芒進入了掉落中的夢想家的眼睛。有神明、有幽靈、有意志;美好與邪惡,以及可憎黑夜的尖叫掠奪了它的獵物。因為那無人知曉的最終循環裡曾存在過一個夢想家童年時的幻想與思緒,於是現在一個清醒世界與一座古老又讓人珍愛的城市被重新創造了出來,以承載並證明那些幻想與思緒曾存在過。在虛空之外,紫羅蘭色的辛咖珂為他指明了道路,而古老的諾登斯從無從知曉的深處大吼出了他的指引。

群星鼓脹成了一片拂曉,拂曉接著爆發出了許多金色、深紅色、紫色的噴泉,而夢想家仍在下落。當光組成的緞帶阻退了來自外層的邪魔時,叫喊撕破了以太虛空。奈亞拉托提普接近了他的獵物,但一道光芒將他派遣去追獵的醜陋恐怖之物燒做了灰色灰燼,於是他困惑地停頓了下來,這時灰白的諾登斯發出了一聲勝利的嚎叫。倫道夫·卡特最後的確走下了寬闊的大理石階梯,來到了屬於他的那座精美絕倫的城市裡,因為他再次回到了那片美麗、並精雕細鑿出他本人的新英格蘭土地。

於是,當清晨無數汽笛附和著管風琴的聲音,拂曉的火焰令人目眩地穿過山丘上位於州政大廳巨大金色穹頂上的紫色窗格時,倫道夫·卡特大叫驚跳著在他波斯頓的家中醒了過來。鳥兒在隱匿的花園裡歌唱,花園格子上的蔓藤所散發出的芬芳淡淡地從他祖父種植培養的藤架邊飄了過來。古典壁爐、雕刻飛檐、與描飾著怪異圖案的牆壁上散發著光輝與美麗,與此同時一隻皮毛光滑的黑貓打著呵欠從那被它主人驚跳與尖叫聲打斷的爐邊小憩中清醒了過來。而在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穿過沉眠之門,經過施加有魔法的森林,走過花園田地,航行過瑟瑞利安海,越過因堪諾克那昏暗的領地,伏行之混沌奈亞拉托提普來到冰冷荒野中那無人知曉的卡達斯頂端,陰鬱地大步走進那座縞瑪瑙城堡,粗暴地嘲弄著那些在精美絕倫的夕陽之城裡沉浸在芳香之中、盡情狂歡時被他唐突而粗魯地拖拽回來的塵世神明。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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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3 篇留言

繪畫至上
好狂的畫面阿

10-04 21:47

幻滅之喜
你是說整篇裡的各種場景嗎?[e18]10-04 22:34
繪畫至上
這種文字換成影片就很狂了,顏色轉景超多啊WWW

10-04 22:45

幻滅之喜
的確是非常夢幻又綺麗的各種畫面呢[e19]
真的做影片的話負責顏色的人可能會爆肝吧[e12]10-04 22:51
母湯肥宅
超狂的場景
幸好諾登斯適時出手幫了卡特

02-28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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