謬思猝然顯現，像是墜進熔爐綻起的火光。
他毫無驚詫地直面其降生，他是一粒卒子亦作操弄偶戲的主，謬思不過是偶上的赭紅絲絨，用以遮蔽他的粗陋或成就他的美。
他唯一沒料著的是謬思的腐敗。
「親愛的、敬愛的您，幾日未見您將心都給了命！若因應命定而降生，您則不復美豔。只因奪去了您我則一無所有，您不應把白皙的玉足任命運撕碎、不應在伏在命運的身子上嬌喘而亡。您從未親眼見到我的殘存，以至於誤把命運當作你的摯愛，親愛的您！」他厲聲道。
「可是我負你？你倒喧賓奪主起來，我可愛的人。」謬思的嘴裡吐出焦屍般的氣味。她撥開薄紗，以乾枯見骨的手指輕撫他的臉頰。
「您不負我，可您早已破敗如蟬落下的殼，即便我在您的腳踝倒上香膏，也抹不盡您那墮落的博愛。」他伏在地上，輕柔地舔舐謬思滿布血痕的腳踝。
「我愛你若我愛眾生，你早該知曉的。」謬思咯咯的笑著，質地粗糙若昏鴉的啼叫。
「那我也當愛您若我愛那一字字缺乏血肉的理念，我也不當心思心念都寄望您踩踏我的軀幹！」他在謬思腳踝上狠咬一口至見骨，漆黑的濃稠液體汩汩淌在他胸前，撫過腹部，滴落在地上清脆地作響。
好一陣子只聽聞那聲響，他忖度著對方心思，好一陣子謬思才又開口。「你在激我。」她恙怒道。
「可不是。您只有在兩個時刻才願降臨，無心於侍奉您的黃昏，與我山窮水盡的幽冥，您才肯在我的屍骸之上翩然起舞。」
「愚昧的人兒，你可知道為什麼？」
「我不明白。」他的眼底刻著絕望與愛憐。
謬思狠狠地抓起他的髮梢，俯身盯著他仰起的面孔，「你必須恨我，自你骨肉的恨，至撕心裂肺，傷及骨隨，我才能藉此汲取你生命裡僅存的血液，與你交杯飲下。你才會愛我勝於你的荒唐。」謬思的口中散發著瘟疫的氣味，使他昏眩。
「我寧願你永眠於我的墳！」他痛苦地流下淚水，「我早已恨你、愛你至無可附加，我早已做好準備與你共殉於此，你卻只顧著榨取我的情欲，非要我乾枯不可？」
謬思跪下，捧起他的雙頰。她的手冰冷若凍霜，卻讓他感覺到熱辣的灼燒。
「我親愛的、可愛的人兒。」
她的唇抵上，纏綿著像是要抽乾他至身的存有，像是那樣對他的魂魄徹底拔楔。
謬思的舌不斷交纏而上，至他已然迷茫於無垠的時間，忘卻了一切苦與恨，只餘下失了魂的情慾，急迫地回歸於原始。謬思突然狠狠地咬下他的舌。
他的嘴裡泛出鮮血，不斷滴淌在謬思純黑的絲綢晚禮服上。他感覺不到痛處，沉浸於永恆的快感之中，他此時此刻的緘默成了謬思賜予他最高的禮讚，他自此是啞了，卻無比的快活如初得道者，唯一的缺憾是無法親口讚頌或傳述謬思的聖潔。
「自此你不再呼喊我的名字，你會守著我們的秘密。」謬思嘴裡亦泛著他的鮮血，她輕聲說道。
他狂點著頭，仰望謬思。謬思此時不若初時的腐敗，而是渾身潔淨如展翼的天使，眼中飽含慈愛與悲憫。
「我的情人。」
謬思旋然而去，留下他獨身一人跪坐於地上，狂喜而無法自拔。他顛顫著讓指尖蘸上他與謬思交融的血液，打從心底誓言要作一位殉道者……
創作內容
【短篇】與謬思女神的相談
小說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