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二日 暮
聖艾倫尼西亞 東側港區
作為島嶼唯一的門戶，環繞港口而成的小片區域聚集了島上絕大部份的財富及科技。
白日時以川流不息的人潮占據大地，黑夜時則以炫麗奪目的燈光驅散黑暗。
商業色彩濃厚的街區及大廈群不論何時皆高聲誇耀著做為經濟核心的繁榮和進步，吸引島上的年輕族群爭相步入此地。
而在光豔的外表背後，自然也隱藏著現代社會貫有的貪婪與不公，位於群廈後方的貧民窟即為最佳的典例。
無法擠身社會高層的人們以此為家，在現實困頓的陰影下掙扎存活。
一如其他邊境的地方都市，如此的現狀無法吸引地方乃至中央政府的關切。即使如此，居於此地的人們想必也不會停止謀生的努力。
名為「SILVER STAR」的咖啡廳正是位於這個不為訪客所知的的區域及繁榮街區的交界之處。
緊臨相互矛盾的兩處，這間外地人所經營的小店不僅歡迎偶而光顧的遊客，也成為了下層民眾在一日的辛勞後聚會閒談的場所。
跨入裝潢尚稱高雅的店內，招呼艾洛的是幾乎每日可聞的熱情問候。
「呦！小子，今天的工作還順利嗎?」
如此吆喝的是與夥伴圍聚一桌的壯碩中年。
與他同桌的男人們穿著被汗漬染黃的白衫，這過於隨意的穿著在店內確實有些突兀。
但名為艾洛的少年明白，這就是剛從勞動中收工的他們應有的打扮。
不過即使如此，這樣粗鄙的打扮果然還是有些不妥；方才的大聲談話似乎也讓部份的顧客皺起眉頭，
事實上，正因樂於供應低價飲品的此地吸引了不少下層居民上門，來自都會區的顧客數量便間接地受到了影響。
雖然店主似乎不以為意，艾洛仍舊為平日的夥伴們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大叔，好歹披件外衣吧！這樣下去店長大哥的生意可是會直線下滑的喔！」
忍不注向對方抱怨幾句後，他逕自走向櫃檯，向正在往咖啡中加入砂糖的青年點了一杯冰紅茶。
後方似乎傳來男人伴隨尷尬笑聲的道歉，不過此刻被心事籠罩的他並沒有回應。
不久，身為店主的青年便帶著微笑將飲料遞至他的眼前。
大口喝下加入冰塊的深紅液體後，稍微驅除體內熱氣的他大口地呼出一口氣。
這時一雙粗壯的手掌拍上了他的背部，回頭的艾洛眼中映入了先前的男人略帶擔心神色的面孔。
「怎麼啦，小子?你今天的臉色好像不太好喔……」
作為在貧民區出生的孤兒，他從小便受到該處居民們諸多的照顧。
即便到了已經能靠半工半讀勉強維持生計的現在，也不時會遇到像這樣關切的詢問。
面對這群如同家人般的同伴們，艾洛自然願意以真心和他們來往──
啜飲一口飲料後，他帶著苦笑回應：
「不，我沒事……大概是剛才有點中暑了吧……」
──但至少現在，他尚不打算對長年相處的人們吐露實情。
離開「SILVER STAR」後，艾洛走進了位於店後的狹小街區。
在被大樓環繞的破舊巷弄內，他的身影熟稔地穿梭於縱橫延伸的小道中。
夏季時猖獗的陽光在接近黃昏的此刻仍舊強盛，為缺乏照明的小巷內帶來僅限黑夜降臨前的明亮。
察覺後方傳來些微的腳步聲後，艾洛迅速地轉入被陰影遮蔽的街角。
幾秒後，一名戴著墨鏡的男子來到了他先前所在的地點。
然而看似死角的該處卻未見少年的身影，感到困惑的男子皺起眉頭，同時為了更進一步的搜索而踏出腳步──
下一刻，男子的雙腳無預警地失去力量。伴隨令神經發出悲鳴的劇痛，喪失平衡的他整個人重重仆向前方的地面。
確認對方無法起身後，艾洛從堆置於一旁的大型廢棄物後方現身。
他的手中握著一柄小型的銀色手槍。察覺自己遭到暗算的男子使勁扭動脖子，隨後便見到大量鮮血從自己的側腹湧出。
趴臥在地的男子立即向少年伸出右手，流竄於體內的魔力隨後匯聚至他的指尖。
縱使對於穿戴在身上的魔術禮裝沒有發揮防禦功用感到訝異，這名男子依然有著在片刻間打倒眼前少年的自信。
然而現實卻違背了他的預期，凝聚的魔力並未依照計畫化為反擊的術式，而是直接在他的指尖上隨風消散。
正當男子因意外的狀況而瞠目結舌時，艾洛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的目的是這個對吧，魔術師先生?」
如此提問的少年揚起了右臂──在他裸露的手背上，明顯刻畫著如同刺青般的鮮紅紋路。
被稱為魔術師的男子掙扎著想要起身，同時從口中擠出交雜憤恨與困惑的話語。
「小鬼，你為什麼會知道……」
轟然巨響乍然迸發，讓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冷汗不斷的他身旁，一顆子彈嵌進了柏油斑駁的地面。
男子抬起頭，隨即與來到身前的少年對上視線。
那雙俯視對方的眼瞳透露出明確的殺意和冷酷，少年舉起右手，將微微冒煙的槍口對準了動彈不得的魔術師。
「我先跟你說清楚吧……這把槍裡裝的特製子彈除了能突破一般的魔術禮裝外，還能暫時停止你體內的魔術迴路運作。也就是說，現在的你在短時間內已經沒辦法使用魔術了。」
──這可是我僅存的最後幾顆子彈，你可得感謝我在戰鬥開始前就把它浪費在你身上。
在啞口無言的男子前方，少年自顧自地接續發言。
「好了，我有一些問題想和你確認，還麻煩你據實以告……」
「要知道，在這種偏僻小島的貧民窟裡，追查一名死者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不久後，艾洛在無人的空地上完成了簡略的召喚儀式。
先前那名魔術師已經用電擊棒使其昏厥，傷勢也做了基本的包紮，應該到了晚上就會恢復意識吧！
反正他的生死與否，倒也不是需要特意關注的重點。
當咒文的吟唱結束之時，從包覆四周的強光中出現了兩道人影。
此即為這場戰事中最初的相遇。
以此作為開端，御主與使役者們聚集於名為聖艾倫尼西亞的土地。
理應與戰爭無緣的少年，此刻正式踏入了不應存在的戰場。
他在未來究竟會目睹何種光景，目前尚未有人知曉。
「可惡……那個臭小鬼………」
被夜幕包圍的巷子內，想起了飽含怨恨的咒罵聲。
充斥於無燈小巷的黑暗彷彿連數尺外的喧囂也一併隔離，因此這句話語無疑是唯一的聲響。
費盡全身力氣的魔術師搖搖晃晃地站穩腳步，同時撫摸先前大量出血的側腹。
手中並未傳來血液溼黏的觸感，取而代之的是麻製布匹的粗糙乾澀。
看來對方似乎為自己做了簡單的包紮。
即使失去意識前所目睹的臉孔的確帶有明顯的殺意，但在供出與聖杯戰爭相關的知識後，那名少年仍無意取下自己的性命。
然而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卻輕易地被魔術師拋諸腦後，甚至連沒有以虛假情報混淆對方的後悔都無法進入他此刻的思緒。
透過真偽莫辨的風聲來到這座小島的他並未如預期般成為令咒的宿主。
但身為魔術師的自尊不允許男子沉迷失落，他很快便著手尋找奪取他人令咒的機會。
正因那玩意可以藉由強奪得手，與男子相同的行徑在過去確實有跡可循。
然而應該對此一竅不通的少年卻利用了他的輕率，甚至在連魔術也沒使用的狀況下，便將他逼入狼狽的境地。
縱使感到驚愕和屈辱，男子畢竟還是一名魔術師──他立刻思考起今後的對策。
平凡的少年為何知曉有關戰爭的存在一事已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男子在意的是今後的自己該如何插手這場戰事。
──是要趁少年與英靈分開時突襲，還是要另尋下手目標?
男子以認真的態度斟酌所能想到的每一個選項。
然而他一切的苦心卻在短短幾秒後，便因背後無預警響起的另一道聲音而化為烏有。
「請問這位大叔──你是想參加這場戰爭的魔術師嗎?」
意外響起的嬌美嗓音讓魔術師本能的回過頭──
接下來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便無人知曉。
唯一清楚的事，只有他將就此脫離這場戰爭，此後不再有人明白他的下落。
且將時間拉回第一日的夜晚──
「JADE PALACE」
這間在港口附近也顯得格外高聳的大樓是島上數一數二的飯店。
在同業中有著傲人的裝潢及服務，在造訪此島那為數不多的旅客中是備受喜愛的下榻之處。
如今在這間旅館的其中一間單人套房內，想起一道高亢的男聲。
「喔喔──那就是槍兵的英靈嗎?那身打扮還真是現代化到讓人發笑哪！」
透過望遠鏡如此發表評論的是一名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的金髮男子，雙眼直盯窗外的他以絲毫不在乎隔房旅客的態度大呼小叫著。
這也難怪──畢竟這間套房周遭早已施加了隔音的結界，自然不必擔心聲音外洩的狀況。
至於這番言論究竟是向誰述說──唯一的可能大概也只有身處同一空間的的另一名男子了。
結實的上身僅僅穿了由毛皮製成的短衣，下身則是同樣以皮革製成的長褲──
並未穿著過多衣物的男子無懼於強烈的冷風，傲然駐足在敞開的窗緣前，雙眼則注視著遠方黑夜裡所發生的事態。
他並未持有像同夥那般，手中持有望遠鏡那樣的設備，而是僅僅以肉眼捕捉黑夜中的戰鬥。
然而金髮男子──雷札爾‧汎‧道格拉斯十分明白，兩人所目擊的是相同的景象。
持槍男子與嬌小少女的兵器在漆黑的大樓屋頂相互碰撞，隨後一名金髮少女插入了戰局。
在不發一語的兩人視野內，男子抱起身後看似御主的少女，縱身躍入樓外的黑暗之中。
確認無法再次找出兩人的身影後，雷札爾放下手中的工具，轉身拿起置於小型圓桌上的酒瓶，往一旁的玻璃杯中注滿深紅的液體。
稍微品嘗有些辛辣的口感後，他往另一個杯中倒酒，並將其遞給默不作聲的同伴。
「如何，要喝嗎?弓兵(Archer)。」
被喚做弓兵的男子略微點頭致意，同時接過了在燈光下反照出光芒的酒杯，將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喂喂，真的假的……那可是伏特加耶！要不是知道你的真名，我還真會以為你是北方來的英雄哩！」
發出驚嘆的男子以誇張的語氣驚呼，試圖吸引使役者的注意。
但在確認對方似乎無意回應後，他也只好再次啜飲些許美酒，同時以不太在乎的語調向弓兵詢問：
「對於剛才戰鬥的英靈，你有什麼看法?」
再次將視線轉回窗外的英靈沒有回頭，而是以簡潔的短句回應。
「單憑武藝不是太大的威脅，我想。」
喔──稍微拉高音調的雷札爾發出不知是驚訝還是讚嘆的呢喃，在抹去沾上嘴角的半透明酒珠後開口：
「不過啊……那個槍兵的主人倒是不太好對付。面對那種等級的魔術師，即便從這裡狙擊也會遭到防禦吧！」
在回想弓兵觀察到的空氣扭曲──應該是類似風壁的防禦技巧──的同時，他將視線望向擺放於床緣的武器上。
有著狙擊槍的名稱，以長型槍管及瞄準鏡著名的那件武器被廣泛運用於近數十年來的戰場上。
然而對魔術師而言，那應當是絲毫不會納入考慮範圍內的武器選擇。
追尋過去的魔術師們大多以魔術取代日常中的科技產品。由於對自身異於凡人的力量感到自豪，他們甚至自以為是地鄙視著科技帶來的文明結晶。
身為這樣的存在，卻將這柄改造後的狙擊槍視為最愛武器的他確實有些特別。
事實上，名為雷札爾的男人與一般的魔術師早已有了決定性的差異。
他的家系姑且算是在魔術界小有名氣的宗族，然而做為現任當家長子的他卻大幅背離了親人的期許。
不論是鑽研家族既有的魔術或是設法創造嶄新的應用方式，這些事情都無法提起這名男人的興趣。
真正能令他對魔術產生些微好奇心的場合，只有將如此的秘術作為殺戮之用並互取性命的死鬥。
也就是說──比起研究神秘，這個男人更在乎戰場上四濺的鮮血與喋血的快感。
他的家系很快便對其失望，並將他逐出門戶。然而那反而成為了他期望的結果。
擺脫家族束縛的他開始以傭兵的身分活躍於暗處，追求無數廝殺中那一瞬的滿足。
他曾成為中東某國反抗軍的王牌，也曾受雇刺並刺殺數名高官政要。
昔日被他屏棄的魔術淪為奪取他人性命的利器。宛如渴求鮮血的獵食者，他的身影反覆出沒於各地的戰場之中。
協會的人們對此等糟蹋神秘的行徑深感不齒，甚至有意剝奪其作為魔術師的名號。
但那種處分必然不會對這名男人有任何影響，畢竟那嗜血的本能早已讓他成為純粹的殺手。
「如此的你，又為何要重回這場魔術師間的爭鬥?」
即便有些遲疑，弓兵仍舊無法壓抑內心的疑惑而如此提問。
看似已有些許醉意的男子打了一個飽嗝，同時往杯中注入不知第幾杯的烈酒。
那張微醺的面孔上顯現張揚的笑容，露出利齒的他不帶遲疑地回應了從者的提問：
「那還用說嗎……獵人聚集於有著鮮血氣息的場所，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嗎?」
原來如此──以弓兵職階現界的男子在內心微微頷首。
「說起來……像你這樣的英雄居然會被我這種人召喚，這次的聖杯還真是讓人摸不透啊！」
從口中吐出長氣的殺手將背部靠在鋪有柔軟皮氈的椅背，以閒聊般的口吻發言。
出乎意料的是，弓兵那張始終帶著嚴峻表情的臉孔竟首度出現猶豫的情緒。在片刻的沉默後，他以稍為壓低的語調開口：
「這也沒什麼……說起來，我也不是那麼值得敬佩的存在。」
弓兵的臉龐罕見地出現動搖，一抹憂鬱在轉瞬間一閃而過。
雷札爾沒有錯失這稍縱即逝的光景，稍微被勾起一些興趣的他忍不住揚起嘴角。
這樣的改變同樣為弓兵的視線所捕獲，但恢復嚴肅的他並未對此做出任何表示。
轉而直視御主的雙眼，英靈以平靜的語調再次道出兩人在見面之初便已交換的承諾。
「我說過了吧──在這場戰爭中，我將成為僅屬於你的英雄。你只需要等待我呈上勝利即可。」
而筆直注視那雙漆黑眼瞳的雷札爾則是──
「這樣啊……以英雄而言，你跟我的想像有點落差呢！」
──以彷若閒談的口吻，向對方拋出了譏諷的言詞。
聽聞此語弓兵微微挑起了一側的眉毛。
僅僅是一個隱微的動作，兩人間的氣氛便在剎那之間凍結──
那句話語是明顯的試探，甚至可說是過於猖狂的挑釁。
作為御主的殺手，毫不猶豫地以放肆的態勢逼近了使役者的底線。
弓兵的威壓參雜於魔力中顯現，化為實體的殺意讓兩人之間的玻璃杯發出尖銳的震動。
無法承受魔力壓迫的器皿應聲碎裂，裝載於其中的紅酒濺灑至雷札爾的外衣表層。
即使是長年遊走於生死邊緣的殺手，在盛怒的英靈面前也與渺小的蚊蟲無異。
想必只要對方有意，自己的生命便會在片刻間連同軀體一同消去無蹤吧──作為魔術師的男子如此確信。
即使如此，那道筆直注視著對方的視線卻依舊沒有半分的游移。
只因在場的兩人皆十分清楚──對於弓兵宣示的忠誠是否屬實，這可說是最有效的檢驗法。
我的主人果然是個性格惡劣的男人──弓兵在內心再次確認了這種想法。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人至少在膽量上還有些微的可取之處。
忍不住在內心嘆氣的他收斂起怒氣，以平穩的語氣開口道：
「如你所言，或許我在某些部分的確不太像個英雄吧……」
就某種層面而言，這確實是男人(弓兵)的真心話。
雷札爾並為再做出任何評論，而是彎身從一旁的地毯上拿出全新的酒杯。
「也好……反正我本來就不需要什麼英雄……」
一邊嘀咕的他重新在杯中注滿烈酒，接著咧嘴一笑，爽快地將酒杯遞給佇立於眼前的使役者──
「那就請多指教啦，兄弟！」
自己的弓將只為了做為御主的一人而張，這是弓兵在做為英靈時選擇的道路。
即便是此刻的狀況，他仍不打算改變這樣的決定。
一如回應召喚的無數英靈，弓兵的內心確實懷有某種強烈的心願，而他也堅信聖杯將回應他的渴求。
就這點而言，現在的御主確實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並非懷有強烈的私慾，也非追求遙不可及的悲願──僅僅是被殺戮的快感驅使而投身戰場的男人，在成為御主的同時也對自己做出了承諾。
──在勝利之時，對聖杯的祈願將成為他(弓兵)的權利。
弓兵依然有著做為英雄的自尊，然而也同時對心懷這種的想法的自己感到可笑。
對這樣的他而言，這的確是不可多得的條件。
弓兵的手接過眼前的透明酒杯，將內含的液體一飲而盡。
兩人的契約至此正式成立，同時也造就了這場戰爭中，最強且最為兇惡的獵犬。
創作內容
FATE同人小說(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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