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聖經》——072〈撒慕爾紀下〉第十二章

前一章提到達味為了奪取巴特舍巴而謀害烏黎雅的經過，於是在這一章，先知納堂帶來天主的責罰，然後說天主將會奪走達味與巴特舍巴所生的頭生子——注意，先回想一下天主在埃及降下的最重懲罰是什麼？就是擊殺頭生子。頭生子不一定是「長子」，因為這只是家族內的排序問題，有時候頭生子還可以將「長子」的名位轉交給自己的弟弟。頭生子是指一對男女交合之後所生的第一個兒子，就算女方並非正妻，頭生子的地位在諸子中的地位也比較重要。然而除去這則故事的神話跟寓言色彩，就會發現有些事情要比天主的懲罰還要來得更加合理。

首先，達味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想要這個兒子。當他聽到巴特舍巴懷孕後，第一件事情就是隨便找個理由召回烏黎雅，想辦法讓他當上便宜爸爸，也就是讓巴特舍巴的老公來幫他養兒子。假設達味一開始就覺得他應該為此負責，自己搞出來的兒子自己養，那麼他也應該有足夠的能力來彌補烏黎雅。除非烏黎雅知情後要威脅勒索到達味都付不起的程度，否則在那個女性地位極其低下的年代，達味根本不用佔他人便宜到這種程度。

當然達味可能有幾個原因無法這樣做，這在上一篇也已經提到過，但這並不表示那就是他只能做唯一選擇的辦法。既然他會為了烏黎雅的不肯合作而動殺機，那麼他自然也不會想要留下這個孩子的性命。畢竟這個孩子的存在就是達味的犯罪證據。除非是碰到異常狀況，否則當烏黎雅死後，巴特舍巴再怎麼迅速改嫁給達味，到她生下孩子之前的懷孕時間，鐵定要少過九個月。古代婦女沒有驗孕棒，現代婦女就算有了驗孕棒，也要等到第一次月經遲到兩個禮拜以上才會要用到驗孕棒。因此古代婦女要確定自己有懷孕，少說也要懷胎兩三個月了。換言之，只要巴特舍巴生下孩子的那時候開始，達味的醜聞就根本紙包不住火。

既然達味為了避免醜聞打擊到自己的威望而試圖讓烏黎雅當便宜老爸了，那麼「天主懲罰」就是讓達味能夠從醜聞中解套的好方法。就像是古代中國皇帝會在天災人禍發生時頒布《罪己詔》一樣，這也是一種推卸責任的做法。既然達味做了壞事而遭到天主所能給的最嚴重懲罰了，那麼想要罵他的人就可以閉嘴了。

在這一章中，有一段就講明了達味從頭到尾都是在作戲：

達味就為孩子懇求天主，並且禁食，進入房內，穿著苦衣躺在地上過夜。

皇室的長老到他跟前，要將他從地上扶起來，他卻不願意，也不與他們一起吃飯。

到了第七天，孩子竟然死了。達味的臣僕怕告訴他孩子死了，因為他們說：「孩子活著的時候，我們勸他，他還不聽我們的話；我們若告訴他孩子死了，豈不是更使他痛苦？」

達味見自己的臣僕低聲耳語，就曉得孩子死了，便問他的臣僕說：「孩子死了嗎？」他們答說：「死了。」

達味就由地上起來，沐浴、抹油、更衣，進了上主的庭院朝拜了；然後回到家裡，叫人給他擺上飯來，他就吃了。

他的臣僕對他說：「你這是作的什麼事？孩子活著，你為他禁食哀哭；孩子死了，你反而起來吃飯。」

他答說：「孩子活著，我禁食悲哭，因為我想：也許上主會可憐我，使孩子生存，有誰知道？如今，他死了，我為什麼還要禁食？難道我能叫回他來？是我要到他那裡去，他不會回到我這裡來了！」（撒下，12:16~23）

因為我目前的工作所得到的經驗，所以我很清楚白髮人送黑髮人是如何的悲傷，而達味的表現卻顯得太淡然了一點，完全不像是一個爸爸在哀慟他如何失去了親生的兒子，而是經過精密算計之後的政治表演。如果達味真的在這方面還有點人性，那麼他也會為了向天主討饒失敗而產生無法吃得下飯的罪惡感才對，但他一聽到兒子死了，卻馬上恢復正常，這就表示他所表現出來的哀傷完全是在作戲！而從這樣的小動作中，讓人不由得懷疑這個孩子的真正死因。

後來達味又跟巴特舍巴生下了三個兒子，撒羅滿是最小的一個，日後還成為達味的繼承人。當然這樣子的故事在背後是一連串的宮廷鬥爭，以後這個雜談系列就會提到。

這一章中其實有兩個故事，上面就是達味裝蒜的故事，下面則是另一個獨立的小故事。

大家還記得約阿布吧？他就是達味麾下大將之一，他目前的事蹟有刺殺阿貝乃爾與合謀殺害巴特舍巴的前夫烏黎雅。在這一章，約阿布正在攻打阿孟人的水城，當他即將要攻下之際，忽然停止進擊，而是傳信給達味說：

「攻打辣巴，已佔了水城；如今你快調集其餘的軍隊來圍攻，佔領這座城市，免得我攻下了，人拿我的名字作城名。」（撒下，12:27-28）

換句話說，約阿布不想要獲得攻下水城的功勞，而是將這個功勞拱手讓給達味。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約阿布是如何的懂得拍馬屁之道！同時這也是為了自保，畢竟達味當年就是因為功高震主而被撒烏耳追殺，約阿布當然不想要重蹈覆轍。達味當然了解約阿布的意思，於是就帶著大軍到前線來做這最後一擊，理所當然也毫無困難的拿下了水城。

在這裡補充一下人物關係：

達味之所以會如此信任約阿布，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約阿布是達味的外甥，也就是達味的姊姊的兒子。達味對於約阿布的信任可能比對他的親生兒子們還高，因為日後阿貝沙隆起兵叛變的時候，負責鎮壓阿貝沙隆的大將就是約阿布，因為達味並不讓自己的兒子指揮正規軍，而是寧願交給身為外甥的約阿布。但約阿布也就在鎮壓阿貝沙隆這件事上犯了一個政治錯誤：他殺了阿貝沙隆。達味聽到這個消息後，非常的傷心難過，雖然阿貝沙隆起兵叛亂，但終究是達味的親生兒子，所以達味是準備原諒阿貝沙隆的。於是達味就罷黜約阿布的兵權，轉交給另外一個外甥阿瑪撒之手。約阿布對此人事安排非常的不滿，於是他刺殺了阿瑪撒。然後約阿布決定要在達味之子中選邊站，他公然支持達味的第四子阿多尼雅，結果就是他這次選錯了邊，因為達味想要傳位的對象是撒羅滿－－也就是達味與巴特舍巴所生的第四子。然後達味在過世前，要撒羅滿所殺的第一個人，就是約阿布。

我之所以在這裡先把約阿布後續的故事講出來，是因為《聖經》中有很多人物的故事其實是很零散的，尤其是身為達味手下最重要殺手之一的約阿布先生，他是一個很重要的配角。約阿布的崛起主要是因為裙帶關係，若非達味的近親兼革命夥伴，所以他能夠幫達味做盡壞事。約阿布同時也很懂得如何揣摩上意，從水城之戰就可以看出他的政治手腕。然而約阿布後來卻同樣在「揣摩上意」時做出錯誤的判斷。畢竟伴君如伴虎，誰又如何能完全猜得到老闆會怎樣想？對於一個老闆來說，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大家都能了解他想要幹什麼？但千萬不能真的讓所有人都猜得到他想要做什麼？約阿布最後也因為太沉溺於政治鬥爭，結果把自己的性命給丟掉。當我們從《舊約》中篇幅最長的英雄達味的故事中學到任何教訓的時候，我們更應該注意約阿布的崛起與滅亡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