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石牆上的晶石發出明亮的白光,把密閉的牢房被照得一遍慘白,班傑頹然地對著生鏽鐵門發呆,被打腫的雙眼顯得絕望無神。
「那班廢渣!」班傑抓起冷掉的牢飯往牆上擲,歇斯底里地把牢房的一切破壞。「混帳!還我退休生活!垃圾保標!」
隨即,粗暴的砰砰兩聲從鐵門外擊響,伴隨雄壯的男聲大喝,縱使班傑聽不明白,但也知道再不收儉的話,皮肉就要受苦了。
石室再次回復寧靜,只餘下滴滴答答的聲音環繞在這悶熱的密閉空間中,偶爾還夾雜了守衛的呵欠聲。班傑平常活在冷氣充足的地方,要在這種地方多留一秒簡直是苦行。
還要多久呢?班傑不禁在心中嘆息,精神還寄托在發出已久的求救信號,相信那班廉價中國保標會前來營救。他不斷告訴自己,事件一定會在今夜解決,他一定會從這鬼地方解脫。
突然,他察覺了不尋常的事,習以為常的東西消失了——守衛的動靜。
他知道還未到換班時間,而且守衛不會無故消失,能導致這情況,只得一個答案。
終於!班傑心中不禁歡呼,手舞足蹈地靠往鐵門,眼睛從窗口一看。
但眼前的「黑洞」告訴他,他還忘了一個可能性。
*
凌晨時份,萬物還處於不清不醒的時候,一批馬車隊劃破此刻寧靜,急速地穿過叢林小徑。
桑妮穿著大一號的軍裝,把長髮束藏在高高的帽子裡偽裝成男生,與一群大叔擠在馬車裡,搖晃的車身加上四周汗臭味使她感到暈眩作嘔,但她並沒有因此而分散注意,在腦海不斷重溫作戰的計劃。
行動首要目的,就是把地下要塞最底層的東西強搶出來。
夏爾和雅克率領的前鋒小隊會連同桑妮所屬的解鎖小隊假裝運送物資,進入到地下要塞的第一層。
之後輪到帕迪亞的得意之作登場——催淚瓦斯,為派對展開序幕。當煙霧從貨物散出時,精銳的戰士們隨即對守衛展開強襲,同時地面上的游擊隊把守在地面的部隊包圍殲滅,打開撤退的路。
最關鍵的解鎖小隊則會由中軸樓梯到達最底層,在增援趕到前把鎖打開,把目標物運離要塞,行動便大功告成。這看似非常簡單,但一有差池就成甕中之鱉,壯烈成仁。
「怎麼了?很緊張嗎?」坐在身旁的雅克打斷了她。
「當然……我怕會拖你們後腿。」桑妮抹去了一把汗。
雅克瞇起眼來向桑妮報以可靠的笑容說:「面對這些大場面總會緊張,我也會,不過你集中精神把最後的鎖解決就行了,其它的事可以放心交給我和夏爾。」
「嗯!我會盡我全力。」
「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今次能不能成功就全靠你了。」雅克拍拍她的肩說「不過,可以讓我多問一句嗎?」
「嗯嗯,請說。」
「為什麼你會想跟我們來?明明你不是我們國家的人。」雅克的雙眼認真起來,讓桑妮不敢直視於他,只能紅著臉一言不發。
「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只是好奇問問,沒有在懷疑你。」
「好,我說吧。但這有點長。」桑妮深呼吸一口「我為了找我哥哥到這片異鄉,卻遇上一件接一件的怪事,又被綁票,又被一個怪人救走,又被巴利奴襲擊,」她逐一收起手指細數她的不幸遭遇,「當我徬徨無助時,它給了我指引,要我跟你們行動。」
桑妮拿起了掛在腰間的小布袋,在黑暗中可以看見微弱的藍光隱約地透出。
「是巴利奴的水晶球?」
「沒錯,它原本是我家的東西,與一般的水晶球不同,它擁有自我意識,類似東洋魔法的式神,對主人十分忠誠。這小傢伙不但讓巴利奴派密斯特把我從綁匪手上救出來,逃出巴利奴的魔爪來到這裡也是它功勞,現在我無依無靠,唯有相信它給的指示了。」桑妮每次想起這裡都會嘖嘖稱奇,是巧合還是命運她自己也無從稽考。
「但你的家當為什麼會在巴利奴手上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我哥離家出走時帶走的,然後在這裡變賣掉吧。」
「原來如此,但我總不覺得它像條鑰匙……」雅克注目在她上的布袋說。
「這裡其實用『條件』會比較容易明白,這水晶球也不是唯一的『條件』,」桑妮舉起一根食指自信地說「雅克你有聽過克圖族嗎?」
「克圖族?沒有印象?是精靈的一種嗎?」
「門鎖的魔法正是克圖族的鎖式,他們是住在極北永凍之土的一群怪人,他們很神秘,人類對他們的所知不多,幸好我家族與他們有些來往,所以我才會認識他們的魔法。」
「了解,那條件是?」
「條件就是施術者在解鎖一刻必須有克圖族的血液,就是水晶球的成份。」
「那之前說沒有你是沒法解鎖是什麼意思?」雅克的眼神開始流露出懷疑。
「血液必須是流動的,水晶球破了,裡面的流體也會固化,而現在只有我能夠再次使它流動,而且門上還有克圖語的迷語,我相信這裡也沒有人會解。」桑妮言辭流暢,仿似已一早想好如何回答一系列的問題。
「原來如此,」雅克點頭是道「幸得你出手相助不然我們一定以失敗告終。」
「不用客氣,難聽一點,我也只是利用你們替我自己解開自己心中的問題而已。」
「不要這樣說,像夏爾提過,只要幫到我們,我們的大門必定為你打開,完成這次任務之後,你喜歡的話也可以留在這邊,有多的人手還可以幫你找人。」
「真的嗎?你們真有人情味,不像密斯特那王八蛋。」桑妮眼睛閃亮起來。
「話說,密斯特是跟著你來的那個男人嗎?看他樣子不像一個普通人,他去哪了?」
「哼,他突然說走就走了,我才不知道那自私自利的人渣去哪了。」桑妮氣憤地著叉腰說。
「嘛,不要那麼生氣,休息一會吧。你有幾天沒好好睡了。」雅克再次露出招牌的爽朗笑容
「你也真體貼呢。」桑妮想起對一切漠然置之密斯特,不禁和面前體貼入微的雅克拿作對比。
「是嗎?可能因為我家中只有我一個男生吧,以前還得照顧妹妹,太粗豪又會被姐姐教訓。」
「我家的哥哥跟你一樣,有兩個姐姐兩個妹妹,除我爸爸以外就只有他一個男生,但我哥哥可沒有這麼為人設想。」
「那你哥哥一定很慘。」
「那你的姐妹呢?她們也有加入革命軍嗎?」
這時雅克面色一沉,聲線沉了下來,說︰「她們在前年大飢荒去世了。」
「對不起,我沒想到……」
「沒關係,我早已放下了。」雅克吐一口氣說「其實在那之後夏爾收留了我,也教會了我魔法。在這裡的人都痛恨著皇室,夏爾聚集了我們,給我們一個新的家。沒有他的話,我們也不會在這裡,替家人報仇。」說到這裡,雅克不禁用力握緊手中的指環。「我去看看外面情況,你就休息一會吧。」
「嗯。」桑妮輕輕閉上雙眼,聽見呼喚她的聲音越來越近,不禁抗奮起來。
沒錯了,就是這裡了!謝謝帶我來到這裡。
桑妮握著碎片在心裡道謝,同時碎片像是回應她一樣變得溫暖起來。
密斯特你又在哪裡呢?很想向你眩耀我終於找到線索了!
少女在搖晃的馬車上漸漸打起盹睡來。
*
就在這一批訪客來臨地下要塞之前,今夜卻多了另一批訪客,令守衛忙得不可開交。
在中軸樓梯,訪客們身被白袍,胸甲、護手和劍鞘有著花巧的金邊花紋,神態肅然,尤其是在隊伍中央的那位,他趾氣高揚,胸甲紋著醒目的獨角獸紋章,留著銀灰色的馬尾,感覺比走在前面的守衛高一個檔次。
「西敏大人,就在這裡了。」引路的守衛帶領著他們到昏暗的石道盡頭,守衛把牢房門口打開了,眼前的軀體被白布蓋上,大字形躺在房間正中,血液由頭部蔓延成一片乾涸的血泊,不遠的牆上灑遍橢圓形的血滴。
「我們來晚一步了。」艾奇遜﹒西敏皺起了他清秀的眉毛,摸著下巴率先踏進房間裡面。
他把屍體身上的蒼蠅趕去並翻起蓋屍布,死去的老人還凝固著驚慌的面容,深紅色的微小血孔留在額頭中央。
「這是艾倫蘭反賊所為嗎?」
「不,他們沒理由殺異邦人,而且你看看……」半蹲在屍旁的艾奇遜指著血孔,同時拿出一把鑷子夾開傷口表皮。
「這傷口……莫非是……」艾奇遜的屬下看見這傷口不禁驚訝地抹了一把汗。
「沒錯,類似可利米亞研發的武器,但這個更乾淨利落,火藥殘留更少,」艾奇遜用攝子檢查血洞四周放射狀燙傷的痕跡,然後把屍體的頭翻去側面,把後腦袋相通的血洞露出來「而且貫穿力還要強,可能是改良的。」
之後艾奇遜走到牆前,仔細一看,除了佈滿血跡之外的牆上還凹下一顆小洞,和頭上的大小差不多,一塊「小銅片」嵌在裡面。
他把「小銅片」小心翼翼地刮了下來,用手帕包起,一邊觀察著一邊問︰「這傢伙的來歷查明了嗎?」
「還未,他完全不懂我們的語言,問不出什麼,原本打算等西敏大人你們前來審問,但在昨夜已遭到不測了。」剛才帶路的守衛回道。
「案發時候發生什麼了。」
「很抱歉,我們也一無所知。當時看門的守衛也被刀殺了,我們在換班時才發現的。」守衛攤攤手說。
「兇手做事乾淨利落,專業得很,相信不是反賊所為,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特別嗎?」同一時間,他指一指屍體,下屬便很有默契地把屍體用布裹起來。
「他來的時侯帶著一個銀色盒子,目前還保管著,等下會交到你手上。」話畢,突然其來「隆隆」聲從頂層傳來。
「西敏大人,這是頂層大門打開的聲音。為隱藏要塞,物資會在深夜時運送到來,沒有事先通知真的不好意思。」
艾奇遜狐疑地看著天花板,他敏銳的直覺仿似探知出什麼,但卻沒有什樣異樣,他只好吩咐下屬:「屍體和箱子待會運回本部,這裡所有人都要接受問話,我懷疑這裡有內鬼。」
「遵命。」士兵們整齊地立正呼號回應總隊長的命令,開始工作,把屍體帶走。
剛才引路的守衛則留下看守,他打了個哈欠,選了個通風口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鬆一口氣說︰「那老頭老不死遲不死,就在這時候死,搞到憲兵隊都來了,真麻煩!」
在他抱怨同時,一條銀線正緩緩地從他頭頂垂下。
*
「桑妮,該醒來了。」雅克搖搖桑妮的肩,使她睜眼過來,前方火把林立,已快達到敵人的陣地。
「記得低著頭不要出聲,被人發覺你是女的話一切就泡湯了。」雅克把她的頭笠蓋上,桑妮紅著面點頭回應。
「大家要活下去!為了我們的故土,為了艾倫蘭。」雅克輕聲地激勵革命軍們,眾人也回說︰「為了艾倫蘭。」
話畢雅克便跳下馬車,和策騎在另一台馬車上的夏爾打個照面。原本跟在後方的遊擊已經四散埋伏,只剩下兩台馬車帶著一車「糧食」到達哨崗。
一名守衛走了過來,雅克便拿出證明交在他手上順便寒喧幾句,守衛看過幾次之後點頭表示放行,後面另一班守衛便把咒文唸起來,通往地下要塞的通道便緩緩打開。
桑妮從布幕的空隙看著通往地底的黑色洞口,呼喚她的聲音像是從地洞釋放出來一樣,比之前更為凄厲,令她不禁寒顫起來,握緊手中的水晶碎片。
「辛苦你們了。大夥兒開始搬吧。」正當雅克要大家從馬車上下來之際,剛才的守衛便阻止說︰「那個……今天不用你們幫忙了,把貨物放下就好了。」
「不要那麼見外吧!平常都不是我們這些小的在做嗎?難得今天帶了珍藏的葡萄酒來,不跟裡面的兄弟分一分不是浪費了嗎?」雅克立刻化身一名嘻皮笑臉的馬屁精說。
「唉,今天沒辦法,今天憲兵隊來了巡查,被他們看到不太好。酒先留著吧,我下次也帶我自釀的來吧。」
這時雅克向夏爾打了個眼色,兩人也同時點一點頭。
「好吧,那今天就麻煩你們,」雅克套在中指的指環微微發亮,馬車上的紅酒桶也同時傳來不尋常的聲音「但酒的話,就送你們了,請務必認真地品嘗品嘗。」
*
吊在半空的守衛已經停止呼吸,這時身穿黑色緊身衣的密斯特從通風口探頭而出,確定四周安全後跳了下來,同時把屍體放下。
我也來遲一步了。
看著班傑的血灘,他只好在心中自艾,看著回去的線索成為一條屍體,使他又氣憤又無奈。
密斯特卷起沾血的鋼索,把守衛的屍體也一拼拉進了牢房。
地下要塞在建造時留下了許多的地下道,縱使完工時會封閉起來,但難免有漏網之魚。密斯特在偷取地圖後發現地下道之後追問帕迪亞才得知,從地道下手原來是革命軍的原始方案。
「為什麼要放棄潛入?」那一晚密斯特問。
「第一要搶的東西太大了,沒法從地道撤離,第二要塞有魔力感測網。」帕迪亞回道。
「魔力感測網?」
「有點像雷達,只要是有魔力的單位都會被感測出來,而在這世界所有生物體內也有魔力,換言之一但有人接近要塞就一定被定位出來。所以才假裝成運送部隊,這樣就算被定位也沒怎樣。」
「我們體內也有?」
「不,我們是來自別的世界,血液成份的不同使我們不能製造魔力,也不能儲存魔力,因此我們不愔魔法,卻能逃過魔力探測的防禦工事,對你來說也許是種優勢吧。」
於是密斯特照著革命軍留下的方案行動,而且他還故意挑同一天,借亂行事。
他只好觀察兇手有沒有留下線索,伸手摸向牆上彈孔。
九毫米。除了我和醫生他們,看來有第四個「異邦人」……不……可能有更多。
突然,原本寧靜的走廊傳來了急速的腳步聲,洪亮的聲音在地道中形成回音︰「他就在裡面,要活捉!」
艾奇遜帶著手下回到牢房前,他從密斯特還躲在通風口時已察覺不尋常,他決定引鱉入洞故意離開,當看門守衛的魔力消失一刻,證明了他直覺正確無誤。
「你已經被包圍了!想活的話就乖乖的出來吧!」他的手下對門內叫喊,但裡面毫無動靜,站在後排的艾奇遜向他們打了個眼色,憲兵們默契地把亮白的劍抽出鞘外,一腳把牢房的門踢開,但在場只餘下守衛的屍體,兇手並沒有出現。
憲兵們兢兢的進入牢房,緊握手中的劍,更把刀刺在屍體上確認死亡,正當他們想回頭匯報時,一隻詭異的手在上方把鐵門關上,隨即就是連聲巨響,門外的憲兵不禁嚇得後退,鐵門再次因慣性打開時,四個憲兵已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快走!撤退!」艾奇遜深知不妙,身體已自動退後,前方的憲兵還來不及反應時,密斯特已從門框倒吊垂下,雙手上的GLOCK17手槍已瞄準了窄小的走廊上所有人,速速下扣板瘋狂掃射,子彈如暴風中的雨點橫飛,慘被貫穿的憲兵們發出最後的嗚呼。
前方的憲兵成為了艾奇遜的擋箭牌,讓他有空當抽出劍來,同時四周的空氣向劍尖集中,匯成一個巨球,他手臂用力一揮,球形空氣化成螺旋形的劍氣向密斯特襲去,如炮彈般衝破了牢室,立即化成頹垣敗瓦,他也被這強勁的風壓吹後數尺,爆風的灰塵充斥着地下道。
此時,艾奇遜回神過來,才發覺自己左肩上穿了個血洞,卡在傷口中的彈片刺激著他的痛覺神經,隱隱的痛楚令他咬牙切齒。
他帶來的憲兵已全數陣亡,若再與敵人對上,他沒信心能夠取勝。
濃濃的塵埃慢慢落定,艾奇遜眼前的黑影開始清晰,他二話不說使出劍氣,把身影斬成兩半,但在上半身凌空的一刻,他方才看見屍體穿著憲兵的盔甲,同時濃霧之中另一個身影迅速向艾奇遜後方接近,臉上被血的他拿出了貝雷塔手槍,準備向艾奇遜肚皮近距離送上兩發。
艾奇遜也在這彈指之間反應過來,運行自身的魔力把身旁的空氣壓縮然後瞬間放掉,走廊上所有的氣體如同衝擊波般把密斯特到走廊另一側,背後一記拍在牆上,震得他五臟六腑彷似化為血泥,無力地倒在地上。
「上級應該要你活口,但我不會。」怒髮沖冠的艾奇遜握緊了劍,同時劍上的七條花紋發出亮光,慢慢步前,準備報他下屬之仇,這時一股刺鼻的濃煙從四周擴散開來,把整個地下道裹上神秘的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