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神
起初,這只是旺來伯的一時狂想,但此時已無可收拾。
他開始後悔打開獸籠,他可能已經使整座布蘿麥島陷入危機。
不知多久前,可能是幾年前吧,旺來伯的鄰居狗頭伯在每日例行的聊天泡茶時向他提到一趟神秘的觀摩旅行,而最近手頭緊緊苦無橫財來臨的旺來伯在勸說下便加入了這趟由農業單位舉辦的觀摩旅行,但說穿了其實只不過是浪費經費的觀光之旅罷了,這些農民壓根不知道農業單位每年花了多少錢在防治自然災害上,繼續揮霍下去也只是讓子孫受害。反正這些老人從來沒想這麼多,就像旺來伯不會為他之後的行為想這麼多一樣。
遊覽車把老農們載到東南亞某座雨林群島上的農場,但眾人下車後都感到相當疑惑,因為這地方既沒有田也沒有檳榔樹,只有一望無際的樹叢和隱身樹下的暗褐色小屋而已。
透過翻譯,旺來伯才知道這堆破舊的暗褐色小屋正是此行重點,如果能學到這群一臉外勞仔(鄉下人最愛的說法,還有更難聽的但就先跳過吧)農民的技術,他破敗的果園說不定就能起死回生。
翻譯指示眾人放低音量走向小屋,黑暗的屋內有土黃身影正在蠢動。
啊!那畜生不就是山產店裡賣的……狗頭伯差點脫口而出。
「當地人叫這種生物虎神,喜歡吃雨林裡的漿果,無法消化的種子排出後擁有特殊風味所以在市場上能賣到高昂價格,非洲還有人想用大象當實驗品,不過大概是天方夜譚吧。」翻譯站在意氣風發的外勞仔農場主人旁說道。
「把這技術引回想必能振興農業。」宿醉未醒的農業官員聽起來相當高興,壓根沒把農場主人後續的警告聽在耳裡。
這地方有個傳說,如果被虎神咬到不快點處理,傷患也會變成虎神。農場主人繪聲繪影地比劃著,當然這只不過是傳說罷了,難怪宿醉未醒的農業官員沒有張開耳朵聽進這句話。
回到布蘿麥島後,旺來伯開始計畫引進這種叫虎神的小型貓科動物,而狗頭伯則是因為害怕虎神那張血盆大口(當然還有那則傳說)而暫時放棄振興果園的計畫,轉而與島內大學的科學家團隊合作研究起那股特殊風味的來源。
根據布蘿麥島的法令,旺來伯無法從他們造訪的那座小島進口虎神,所以他和幾位也想如法炮製的農民只好四處打聽可行辦法。當然,看在巨額獲利的份上,殺頭的生意總是有人做。經過一段時日,他們終於找到進口方法但有點危險,不過好在當初帶隊的農業官員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絕不會讓他們賺不到錢。
反正他也能分一杯羹,何樂而不為呢?
來路不明的虎神在港口貨櫃中嘶嘶叫囂,旺來伯與同行開始想像在鈔票堆裡游泳的畫面,早已忘記那則被虎神咬到就會變成虎神的傳說。
久違的聊天泡茶時,狗頭伯驕傲地向旺來伯宣布他與科學家團隊的苦心終於得到回報,原來將虎神腸胃中的菌種取出就能在人工環境下培育出有特殊風味的種子,不過成本相當高昂只能在少數付得起設備的農園進行。這結果讓向來看不起讀冊郎的旺來伯暗自竊喜,他更加確信養殖虎神的低廉成本能為他帶來高到可怕的利潤。不過麻煩的是他們忘記虎神不是嬌生慣養的小貓,光要灌食牠們吃下漿果就已經搞得整座果園人仰馬翻,這畜生咬人的狠勁可不是蓋的。
打發走幾個被咬得哇哇叫的長工後,就連旺來伯養在果園裡的土狗也被狠咬一口而哀號了好幾天,旺來伯只好捲起袖子親自下海。
不出半年,被咬傷的長工紛紛成為新聞頭條,因為他們真的變成特大號虎神跑到街上咬人使整座布蘿麥島陷入了恐慌。
一位知悉那場觀摩旅行的大學教授馬上猜到問題根源,卻在投書報紙後人間蒸發,消息也馬上被那猶如熱鍋上螞蟻的農業官員火速壓下。
「發病人畜集中在果園滿布的山區,在此呼籲居住山區的民眾務必注意自身與寵物安全,切勿隨意進入林地……」新聞台播報聲不斷撞擊旺來伯的耳膜,電視螢幕不斷放送排隊為愛貓愛犬爭取綜合疫苗的飼主打成一團的畫面。
「雜種狗打什麼疫苗啦!浪費!」衣著華麗的中年婦女對鏡頭大吼。
「山區明明最接近疫區卻沒有足夠疫苗!」公所職員焦慮地對記者說。
旺來伯非常害怕,如果這一切被揭穿他將會一無所有。
他也非常害怕自己為何被咬過卻沒產生任何變化。
他走進果園打開囚禁虎神的籠舍,幾道土黃色身影竄了出來。
「別以為這能解決任何事情,蠢蛋。」虎神們發出嬉笑聲消失在黑夜中。
~*~
由虎神統治的布蘿麥島正在熱烈舉行第三屆風味種子競賽,站在台上意氣風發的正是那位肖想從觀摩之旅中獲利的農業官員,只不過他也成了一隻巨大的虎神搖晃著肥碩啤酒肚。
「研究團隊已經從尚未變異的人類消化道中取出能製造特殊風味的菌種,這個技術突破將能減少不人道對待牲畜的情形!」農業官員似乎仍在宿醉,身旁站著的也是已經變成虎神並且滿面紅光的狗頭伯,他在災變期間拋下事業,在同行訕笑中報考大學攻讀,現在早已成為著名實驗室的技術人員。
舞台上有穿著火辣的母虎神扭腰擺臀,燈光打在一座巨大獸籠上展示著將因為新技術突破而被解放的牲畜。
旺來伯絕望地在獸籠裡看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