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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短篇】合法復仇

作者:RikkaKin│2017-06-12 21:09:04│巴幣:16│人氣:739
      2020年,世界正式通過私刑法。對於嚴重的犯罪行為,國家法律允許私刑官藉以牙還牙的方式處刑。即根據受害者受害的程度,給予犯人相同或等價的傷害,以作為判刑的方法。

      昨晚我被噩夢所擾,徹夜不得好眠。鬧鐘響起後,我揉了揉微腫的眼睛,接著帶著疲憊的身軀梳洗,鏡子裡的自己泛著黑眼圈,兩側臉頰微微凹陷,在明亮的陽光折射下,憔悴的容貌清晰映射在眼前。

      妻子小佳把剛煮好的西式早餐端上桌子,我單手擦拭著沖洗後濕潤的頭髮,同時把電視轉到新聞台。裡面報導著一個男人背著妻子到外面結識女人,結果他的妻子因心感不忿,特意在工作天到小三的公司,趁著她掉以輕心靠近樓梯,把她從上方推落。後來,該女人摔了整整一層的梯級,背部和頭部分別被撞至瘀傷和破皮。雖然受害人的傷勢不算太重,可她肚裡的胎兒卻不堪猛烈的衝擊,不幸流產——這是那位犯人始料不及的。

      「這樣一來,犯人的胎兒也會被私刑處決了吧。」我以鐵叉挑起一小塊炒蛋放進口中。

      「誒?犯人也是孕婦嗎?」小佳被我的話嚇了一跳,「你是怎麼知道的?」

      「昨天她出現在我夢中了。」

      對於這種夢境,擔任這種職業的人早已不以為然。有時候,被殺的受害者會穿著與死亡時同樣的衣衫,進入私刑官的夢境之中,嘴邊留著鮮紅的血液,翻著白眼,在我們的耳邊低吟。雖然聽起來已經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但有時候他們的話會成為偵查破案的關鍵。既然懼怕也無補於事,我們只能努力習慣,並心存僥倖能從他們口中套取案件的玄機。

      昨晚,一個額頭帶有傷痕的女子出現在樓梯間。有嬰兒的哭聲從四處襲來,在耳邊迴盪縈繞,讓人毛骨悚然。從視線散亂的瞳孔可見,受害人當時的意識不太清晰,但她佈滿血絲的眼球,依然竭力注視著樓梯上女人微微凸起的肚子,彷彿是索命的念頭直衝腦門......

      「所以......這件案件執刑的人是你囖?」

      「嗯,應該是吧。」

      「那個孩子真可憐,連出生的機會也沒有呢。」小佳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食慾,在碟子上還剩大部分食物的情況下,放下了餐具,「人家始終是女子,千萬別太重手。」

      「我也只能依照私刑法,公正不阿、不輕不重地處刑,這是我的職責。」

      2020年是世界刑法史改革的重要一年。早前部分國家被批刑法過於寬鬆或嚴苛,讓本應受到重罰的犯人為了受到較輕的刑罰,而私逃到某些刑法寬鬆的國家。這不但造成了國界刑法不公平的問題,更令受害人受到二次心理傷害——令自己受到傷害的犯人竟能通過刑法漏洞逃之夭夭。故此,在2020年國際組織聯手張羅、說服下,各國政府同意展開公投,讓人民決定應否通過私刑法,讓犯人接受與受害者同等的傷害。

      出乎意料,結果是一面倒的。

      一夜之間,強姦犯意識到被侵犯的痛苦滋味,敲頭打劫黨感受到後腦被硬物重擊的痛楚。甚至在傳言中,有位經營狗肉鍋的老闆被捕,依照受害者(狗)受到的傷害,他被判處了千刀萬剮後放進熱油中的刑罰。網民在新聞下的惡毒留言頓時成真,有些人對傳言拍手叫好,大呼痛快,有些人則因幻想到犯人處刑的情景,而感怯懦萬分,對自己曾詛咒犯人而感後悔,心中暗暗祈禱這只是某些無稽的傳言。這讓我想起2016年時,部分英國人發現脫歐後的世界並不如自己往日所想,而為自己曾經的決定感到懊悔與畏懼。

      不幸地,這聽起來極度無稽傳言所言不虛,而處刑的正是我的上司。他因為處變不驚的性格,而被安排到較高的職位,專門管理那些讓常人畏懼不堪的處刑案件。記得那天,我們多位低層的處刑官沉重地待在處刑室外。在卓越的隔音技術下,外面的人無法聽到半點聲響,但我們仍毫無意義地注視著冰冷的鐵門,一言不發。最後,上司從處刑室面不改容地步出房間,臉上、衣服上、手上沒有遺漏地沾上了血液,令人不敢想像犯人受到多麼慘痛的懲罰。

      我檢查過自己的工具箱,鐵鎚、鐵棒、電擊棒等等工具沒有缺漏,便打起領帶出門上班。我在部門接過了案件檔案,一切都與夢境所述的沒有出入,犯人木下紫花被判決的刑罰為「額頭右側、背部打擊,處決懷孕胎兒」。我記起了佳子的忠告,便跟法醫部門的同事安排了以墮胎手術的方式處決胎兒,只要不違反檔案要求和職業措守,處刑官能夠決定以較人道的方式處刑。

      我提著工具箱朝處刑室走去,門外坐著一個男子,他看見了我身穿處刑官的服飾,便箭步衝到我面前跪下,抱著我的腿。

      「你是處刑官吧!」男子一臉驚恐,「求你饒過我的兒子,求求你!」

      「你是木下先生嗎?」

      「對對對!」

      男子的吶喊聲響引起了部門各同事的注目,我卻只是微微皺眉,回答道:「對不起,我只能依照法官的判決處刑。」

      「不!」男子雙眼圓睜,「你不能殺掉我的兒子,這是殺人行為!你嘗試過孩子被殺的滋味嗎?」

      「有種背棄自己的妻子勾三搭四,沒種面對法律的制裁嗎?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把自己的兒子送進絕路的也是你!如果今天有法例能制裁你這種沒心沒肺的男人,我早就把你送進地獄!」我以不下木下先生的聲量反駁,他聽罷後,黯然雙手撐地,絕望地臉朝地面。我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便補上一句,「抱歉,木下先生。我會在令木下夫人的痛苦減至最低的原則下處刑。」

      我把處刑室的門推開,木下夫人正茫然地坐在置中的椅子上,雙手被綁在椅背上,以索求憐憫的眼神望著我。我把另一張椅子放在她的對面,緩緩坐下,我需要在一個小時內完成執刑,然而是次執刑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有執行官會選擇不由分說直接完成工作,但我卻會善用這段時間,好好平伏犯人的情緒。

      「求你別取掉我的兒子!」

      盡是意料之內的話,她已經十分清楚自己將會面臨的懲罰。

      「木下女士。」我打開案件檔案,指著最下方的一行文字,然後把檔案面向著她,「根據國家刑法,妳將被判處額頭右側、背部打擊以及處決懷孕胎兒。」

      「我並不知道那個女人有懷孕,一切都是意外!」她身體傾前叫嚷,後方被綁的手牽動椅子,發出「咯咯」的聲響。

      「對不起,木下女士。對受害人身體狀況的不了解,並不會減輕妳的刑罰。」我聲線沉穩地回答,「而且法官是判處刑罰唯一授權者,我的職責只是執行刑罰。」

      「能夠以其他的方式取代墮胎的刑罰嗎?」她全身頓時癱軟無力,但仍在探求一絲殘存的希望。執業已久,不論犯人起初如何不屑刑罰,最後還是會露出這種無力改變現實的乏力目光。有一瞬間,我對作為母親的木下紫花產生了憐憫之心,想起了她腹中嬰兒不應無辜被殺,但我又憶起夢裡受害者充滿怨念的眼神,以及當年私刑法宣布通行的時刻,這讓我相信,只有公正地執行刑罰才是最符合大多數期望的做法。

      「不可能的,木下女士。」我恍如毫無感情的機械人一樣發聲,「法官的判處的刑罰將分毫不差地執行,不會加重、不會減輕,更不會被取代。」

      當我問她是否準備好接受刑罰時,她並沒有回答我,我見犯人的情緒開始由衝動變為平靜,便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根若一寸長,直徑五公分粗的長方體鐵棍,緩緩走到木下紫花後方,然後以棍子輕輕觸碰她的後背:「木下女士,請準備好。」

      木下紫花沒有半點回應,也沒有半點顫抖。我雙手握好鐵棍,高高舉起,調校好剛好會造成瘀傷的力度,往前敲去。一聲驚呼,木下紫花因突如其來的劇痛,上身使勁向前靠,用作固定她的椅子也被這猛烈衝擊拖行了好一段距離。地面上積著一小灘血水,大概是木下紫花從口吐出的。這與受害者受到的傷害如出一瞮,以此,我知道自己施刑的力度恰到好處。

      我把木下紫花連人帶椅拖回原處,並再次確保繩子有效地束縛著她。接著,我拿著鐵棍走到她的面前,以棍子的前端對準她的額頭右側:「接下來是執行額頭右側破皮的刑罰。木下女士,請準備好。」

      痛呼之後,處刑室再次恢復先前的寧靜,木下急促的呼吸聲也變回有規律。我重複了準備動作,然後揮擊棍子,鐵棍前端的尖角一分不差地劃過木下的右側額頭。「啊!」同樣的叫嚷後,木下右側額頭破皮,傷口先是呈現蒼白色,接著血液急速聚到破皮的位置並湧出,鮮血直淌。

      這時,我看見了木下紫花的容貌。她的淚水化淡了濃稠的血液,頭髮因汗水變得散亂。由意識到刑罰的不容辯駁後,她的嘴巴再沒有吐出半個字,只是眼皮彷彿墮入絕望般,無力的下榻。我這剎那明白到,她根本無懼棍子帶來的痛楚與殘害,她純粹是個年入三荀的母親,僅期盼著幸福美滿、樸素平淡的家庭,卻接二連三地受到丈夫出軌和被迫墮胎的打擊。我無法估計她那脆弱的心靈遭受何等的傷害,然而我的職責並不包括心靈輔導,我沒有必要思慮那些與我無關的事宜。

      「木下女士,我的處刑部分已經結束了,其餘的刑罰我已安排了醫生執行。」我以白色毛巾包覆著沾血的鐵棍,關好工具箱。接著在沉默的木下紫花面前立正點頭,「感謝木下女士的合作。」

      我打開處刑室的門,然後從旁邊的櫃子拿出一瓶酒精,仔細消毒鐵棍。坐在旁邊的木下先生此時有點精神失常,一股勁傻笑著跟我說:「藤原處刑官,你知道自己拿著沾血鐵棍的樣子嗎?與個殺人犯一模一樣呢!」

      我心中暗自嚷了一句「莫名其妙」,接著保持著處刑官應有的風度,面向木下先生回答:「抱歉,木下先生。我是依照國家刑法負責執行刑罰的,我的一舉一動都經由人民與政府授權。別於殺人犯般出自私利,我是為了確保社會的正義而工作的。」

      是的,我是為了確保社會的正義而工作,惟有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我們家族歷代都從事檢察官、警官等警務工作,其中父親還立下過豐功偉職,得到政府充分的肯定,獲授勳章無數。社會總需要有人來維持正義和穩定,而我選擇仿效父親和祖父,毛遂自薦投身警務人員的訓練。

      2020年,世界在全民公投下正式通過私刑法,各國警務部門需要緊急徵召處刑官。聯合國的建議人選為「道德水平高、曾受過專業的警務訓練、勇敢而不畏事」,國家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到了我們這些即將培訓完畢的人士身上。

      當時,我成為了同屆訓練的千多人中,獲選的百人之一。而長官的命令如下——要不就接受處刑官的職務,要不就是違抗上司的命令,需花費多一年的時間重新接受警務訓練。當時我們家庭正值依賴父親的退休金生活,是為家庭的負擔。為了幫補家計,以及不再白費一年的光陰重複枯燥乏味訓練,我在半強迫的情況下成為了國家首批處刑官。

      「想什麼事想得入神?」吃過晚飯後,佳子倒了一小杯梅子酒給我。我們坐在客廳,醉意加上昏暗的燈光,特別容易讓人在夢與現實之間浮沉。

      「沒。」我再度坐直身軀,又喝了一口酒,「想起成為處刑官時的事了。」

      「直到今天,你還是沒有後悔過接受這份工作嗎?」

      「算是吧。」在我內心中是肯定的,但考慮到妻子不太支持我任職,我特意回答得婉轉些,「畢竟這屬於警務工作,至少我能把訓練的東西學以致用。」

      「我有點擔心你,你知道你最近瘦了許多嗎?」

      「嗯......最近幾晚都在做噩夢,沒有睡好。」突然,我從密不透風的時間表中,想起了自己即將迎來久違的長假,「對了,佳子。我快要放長假了,妳有想到去哪裡旅行比較好嗎?」

      「以現在家境狀況來說,出國似乎太貴了......逗留在城市地區也不太好......北海道怎麼樣?」佳子周密地掐指盤算,我也仔細地思考了一下,認為佳子的決定正合我意。

      我拿出家計簿,查看家庭目前的積蓄,以計算可用於旅行的開支,確保不會令我們入不敷支。我在翻閱的時候,發現上次與佳子旅行已經是近一年前的事。因為公務特殊,即便是公眾假期,我還是要如常上班當席,與佳子相處的時間便隨之減少,但結婚三年以來,我從未聽過她埋怨半句。我看著正在收拾餐具佳子,心中暗暗讚歎她的賢淑,並為娶到這位妻子倍感慶幸,也為每天獨留家中的她感到難過。

      最近的睡眠品質每況愈下,不僅是因為噩夢所擾,近來那些閒言雜語更是不絕於耳。有和平組織上街遊行,批評私刑法是冠冕堂皇地散播仇恨,而私刑官就是助紂為虐的人。偶然犯人被處刑以後,亦會對私刑官回贈一句「你真像個暴力狂」,如同今早木下先生對我無稽的批評,試圖把私刑官與罪犯同化,讓人心煩不已。

      「佳子,妳能理解我的工作嗎?」我的話喚住了即將步入廚房的佳子,「私刑官是為了正義才以暴力手段懲罰犯人的,妳能理解吧。」

      「嗯,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壞人,我能理解的。」

      「有時候我也會質疑自己,質疑2020年的公民決定。」我以食指和拇指按摩著因緊張而皺起的眉心,「私刑真的能夠讓社會變得美好嗎?」

      「至少我不這麼認為。」佳子回答,「若然我是受害者,我寧願不再追究,也不願仇恨無止盡地綿延。」

      「妳真是個善良的人。」

      我微笑回應,佳子也可愛地歪歪頭,接著到廚房裡清潔餐具。

      兩個禮拜後,我們收拾好行裝,便朝北海道進發。我們選了一間離海邊比較接近的公寓,作為渡假的居住地,一來是遠離都市的煩囂,二來是我私心想居住在窗外一望無際的屋子,期望能讓工作和生活上的煩惱一律石沉大海。

      黃昏,我點起一根煙。海水輕微泛起了些波瀾,映射夕陽的金黃的餘光,爍爍生輝,往日擱下的想法又在我腦海中急速流轉。

      人的價值觀源自家庭與學校的教學,耳濡目染下,我們漸漸意識到讓社會變得相對穩定的法則,我們將其稱為道德價值。圍繞著這種價值,我們都被依照性格和技能,分配到不同的崗位,而我則在警務部門之地維持著世界的運轉。

      私刑法確立後,最直接遭受影響的亦是我們。2020前後維持正義的方式大相徑庭,在父親年代的法律,刑罰是為了提供「阻嚇力」,著重於避免罪案的發生。而今天的法律,卻著重「公平性」,強調不應讓受害者單方面遭受傷害,於是刑法默認了他們以迂迴的方式報復。

      祖父曾開玩笑說過,以往的警察在訓練學院畢業後,再也沒什麼機會碰槍,畢竟親手執法的人並非自己,配槍也只僅有威嚇之用。反之,處刑官卻要替代受害人動手,造成他人身體傷害,甚至殺人,即使我們是合法行事,但遭受指責、殘害他人的愧疚感,卻比舊時的警察劇烈百倍的壓力。

      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辭勞苦地工作,繼續擔任人民的公佈。祖父和父親會為我感到驕傲嗎?

      「秀晃!」

      突然,佳子的驚呼傳進耳畔。我馬上丟下剩下的半根煙。聲響是從公寓傳過來的,我手忙腳亂地翻尋鑰匙時,發現門鎖被錘子之類的鈍物破壞掉了。我隨即推開木門,直奔佳子的房間,打開後,我看見了一個男人以刀鋒抵著佳子的頸。

      我瞪著眼。那把長至肩膀的微捲頭髮,灰黑色的皮衣,竟與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燃燒般灼熱的喉嚨讓我吞了好幾口口水,骨鯁在喉的我好不容易吐出幾個字:「木下......先生......?」

      「嗨!好久不見了,」咧嘴而笑的木下把佳子勒得更緊,「藤原處刑官。」

      「木下先生,你現在的行為是違反法例的,請你立刻放下武器!」我嘗試忽略急速的心律,以平日執法的口吻與木下先生對話。

      「誒?可真冷靜啊,果然是國家招聘的處刑官呢!」接著,木下在佳子的喉嚨處輕輕地劃了一刀,一道血痕隨即顯現。

      「住手!放開她!」

      「懂得害怕了嗎?體會到親人即將死亡的感受了嗎?那麼為什麼要殘忍地殺掉我的兒子!」

      「那是刑法!」頻臨崩潰邊緣的我嘗試解釋,「那是我的工作!一切都並非我所能夠控制的!」

      「放屁!你只是在殺人!不要老是把殺人行為合理化!」說罷,木下沿著佳子的喉嚨用力割下去,帶來另一道更長更深的刀痕。及後,連同染血的刀子迅速離開,我並沒有攔路,比起抓住他,我更擔憂佳子的傷勢。我拿來應急的醫療箱,抽出蹦帶疊成厚布,緊按著脈搏位置。然而,血流如注的情況卻沒有一絲變化,我與佳子如同蹲坐在血泊之中。

      「清醒一點......」我輕輕搖動著木下的身軀,口中不停地叫喚著佳子,連串滾燙的淚滴掉落到她的臉上,「不要這樣!別睡......」

      「答應我......辭掉工作好嗎?」佳子撐起將要緊合的眼簾,蒼白的嘴唇無力地吐出斷續的字句,「復仇......不......不是正義,讓仇恨到此為止......好嗎......」

      思緒一下子穿越回到了中學時期,坐在我鄰座的人是一個身形孱弱的女同學。基於當代老師的視若無睹,以及學校對品德教育的忽略,成為了普遍校園的風氣。她被的事我依然歷歷在目,她的桌子上被刻滿了辱罵的字句,書包被惡意割破,快到了裝不住書本的程度,抽屜裡總被塞滿了昆蟲或污渠水等穢物。

      某天午休以後,她一如既往,傷痕累累回到自己的座位。

      「喂......」我輕輕拍她的肩膀,卻不小心觸動到她的傷口,她像觸電般閃缩了一下,「這樣也不是辦法吧。」

      「沒所謂的,又不是什麼大事。」

      「感覺還是向舉報一下比較好。」我搔搔頭,「雖然說是沒什麼用啦......」

      「我相信這個世界的因果循環的,我們只要為善就好,其他事情天自安排。」那個女孩微笑。

      ——「而且,我覺得復仇並不是正義,如果仇恨能到此為止就好了。」

      相同的聲音從回憶中穿越到現實,在靜默的公寓中迴盪。

      是的,我想起來了。那個女孩正是佳子。

      那年過後,校園霸的事情被傳媒大肆報導。在公眾的壓力之下,學校受到監察,逼於無奈動手調查、追究以往的事件。凌霸佳子的同學亦被一些旁觀者揭發,舊事重提,令他們無一倖免地受到了校方處罰。佳子所提及的因果報應分毫不差地發生在他們身上,這也如同社會普遍認知——天網恢恢,犯錯的人必然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當人們信任法律為自己帶來的保障後,便開始把視線轉移到刑法的衡量準則上。私刑法的成立,正好反映了公眾對於「以牙還牙」的期望,2020後的我們,都不再是道德高地上的議論者,而是置身於事件中的局內人。片面的事實,令每個人都七情上面,背負起了判官的工作。「真希望你也能嚐嚐被凌霸的滋味」等種種言論,目的是為受害人爭一口氣,殊不知真正的受害人卻理性地講出一句「我覺得復仇並不是正義,如果仇恨能到此為止就好了」。

      或許佳子的話並不代表所有的受害者,但復仇的概念的確讓仇恨傳播了。我雙眼直直凝視著懷中,已經失去氣息的佳子。

      若然當時我在執刑事停下了手,今天會落入這種結局嗎?

      我強忍著心中接近讓人窒息的疼痛,放下了佳子。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工具箱,拿出了一把利刃。朝著木下的武器所留下的血路,一直在北海道沿海的行人道上奔跑。街燈之下,我看到地上放下刀子發著亮光,稍作休息的木下靠著石籬。

      「夫人的傷包紮好了嗎?怎麼有空追過來了?」木下發出讓人感覺嘔心的笑聲,而我只是緊捏著利刃,一語不發地朝他走去。

      「怎麼了?想殺我嗎?」木下一臉不在乎地攤開雙手,「你可是政府委派的私刑官啊!不是最主張正義的嗎?」

      不消半秒,被堅硬鐵片穿過腹部的痛覺,讓木下臉上失去了所有的笑容,他身體隨即癱軟抽搐起來,並因我這出乎所料的舉動而露出瞪目結舌的表情。

      「原來如此啊!」我把刀子拔出,丟在地上,「噹啷」的響聲與木下墜地的聲音同時響起,「所謂私刑,就是這樣一回事。刑法所支持我做的事,就是這樣一回事。」

      木下先生,您說得真對。為什麼要把私刑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我們並非為了公利,而是為了私心的報復意慾而行刑,這才叫做私刑啊!抱歉,佳子,原來整天嚷著正義的我,一直都是自私的。就如現在,我竟出自喪妻的怒意,把木下殺掉了。

      我就像個小孩子般哭喪著臉,向大海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前走,充滿咸腥氣味的海水從鼻腔、口腔灌進體內,怨念和悔恨卻像裱於體內深處一般,永遠無法被沖刷掉。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3607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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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5 篇留言

潤島 青
你轉場很不順QQ

06-12 22:03

RikkaKin
我很喜歡切換場景,但永遠都切得不順(掩臉06-12 22:14
只要起爭議大聲就能贏
我喜歡你寫的這篇

06-12 22:32

RikkaKin
謝謝喜歡:)
06-12 22:49
潤島 青
需要再增加一些過場的內容,畫面就會完整,觀眾就不會覺得不順了QQ

06-12 23:25

RikkaKin
了解~會努力嘗試調整的:)
06-13 02:09
十六夜郎
好看。花了些時間全數讀完了
原來你們那邊是叫"凌霸"的嗎?台灣這邊都是叫"霸凌"的

我想起前陣子我也就私刑的題材寫了一篇名為《美麗新世界》的作品: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3489701

你的文筆個人覺得挺不錯,故事整體前半部引人入勝,尤其吸引我的地方是在主角以鐵棍對木下女士執行刑責,描寫相當精彩,其中這句:「我這剎那明白到,她根本無懼棍子帶來的痛楚與殘害,她純粹是個年入三荀的母親,僅期盼著幸福美滿、樸素平淡的家庭,卻接二連三地受到丈夫出軌和被迫墮胎的打擊。」

任何一個刑責,倘若無法使當事人有所悔改,甚至達到嚇阻犯罪的功效。那任何一種肉體或心理上的罪責,都只是出自於他者想要"復仇"的"懲罰"。扯遠了,總之這段相當吸引我

值得一提的是,某些地方的情感或情節轉換有些突兀。比方佳子被拿刀割脖以後,對主角說的「復仇......不......不是正義,讓仇恨到此為止......好嗎......」雖看來相當合理,也呈現了該角色的價值觀,但不知為何有種我也說不出的不協調,也許我覺得還需做墊鋪

還有主角經歷佳子受害的事情,馬上就去尋找對方復仇。個人認為這與前半部所建構的形象有點差距,尤其又有說他是從百人脫穎而出,於是後半被憤怒或後悔驅使而復仇的情感就顯得有些矛盾,個人認為發生這樣的事件,主角的思路放在價值觀的懷疑與辯證即可,尋求復仇手段雖契合了私刑等同於盲目宣洩情感的不理性行為,卻不符合主角這樣子的人物所應當會做的事情

以上是個人看法,可以當作我的建議參考就好,不見得要去修正

另,我許久沒有對別人的作品留下認真評論,至少間隔一年有了。感謝你讓我看到這篇作品

06-13 05:18

RikkaKin
香港會叫欺凌的...本來想換成大家都懂的用語,結果還是用錯了。

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腦海中的劇情,就是前段處刑的部分,其他部分都是後補的,所以也只有前段看起來比較生動。結尾那裡,我想寫主角明白到,一直執行的私刑,其實與普遍的傷人行為無異,只是受法律保護而已。但感情轉換得太突兀爛尾了。

我也好久沒見過你留這麼長的評論了w十分感謝,我會努力改進的。06-13 15:23
多感少女❤玉❤
題材相當有趣呢。

07-08 11:55

RikkaKin
謝謝閱讀:)07-10 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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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喜歡★m825215584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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