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半晌,村民給集合確實了。村長帶領我們兄弟前往綁馬處,自己給牽一匹喜歡的馬。
總覺得不太好,我終究還是開了口:「頭兒,這怎麼成?馬本來就是村子的,怎可以被我們外人騎。」
「馬兒嘛,都是要騎的,你或我有何區別?既然靠你們才得勝,那麼給你們上馬當一回騎兵又有何妨?」
「是這個理兒,就接受吧,三哥。」姚峰慫恿道。其實我早知道的,只要能騎馬,這人興奮的什麼倫理也不管。
騎在馬上,站在隊伍的最前端,心中捲起澎拜,這火熱的情緒都快從皮膚冒出煙了。
「崽子們,跟著老子衝啊!」
媽的,吳強又犯傻了。還沒開打就衝出去,是衝個什麼稀哩呼嚕?還是平興反應快,駕馬過去踢了吳強的屁股,這才氣噗噗的回到我們隊伍中。
與我兄弟在內,約莫十五名騎兵,其餘步兵三十有數。雖然都是村民組成,但是武器多、憎恨濃。
不知哪個老人家說過,戰爭,靠的是底氣。你氣足,一當十。你氣不足,那便犯氣喘給人食。
我想,這些村民氣勢正盛,應該能夠擊敗那個蔡麻。
這樣慎重的時刻,還是得請村長發令。好讓全體村民在我們驚天霹靂帶領下,前往馬賊大本營。
在鄉野中走了兩個時辰,雖然乾巴路好走,路邊兩側也有整排的果樹好讓行軍時能擋點太陽。不過說到這果樹,雖然結了實,但它青澀未熟也不好摘下解渴。幸虧我們帶過來的水囊可多著。
咕嚕咕嚕,這水可真甜。
咕嚕咕嚕,水囊全空了。
頂著大太陽下走久了,炙熱會剝奪你的體力。更可怕在後頭,連你的鬥志也會被消磨殆盡。不知道哪個老人家說過,戰爭,要靠氣勢。沒了氣勢,只得去勢。
「這可怎麼辦,再走下去大家會先被曬死的。」我使了個眼色給平興,想讓他給點有用建議。
「頭兒,大家要被曬死了,不如找個地方歇歇?」平興說中了村長心坎,後者擺一擺手,讓大夥躲在果樹陰涼下休憩。
幸好,哪個老人家說過,有些樹木別小看它,在樹幹上割出一條縫,便能夠把樹裡面的汁液給引出來充飢解渴。
大家都給照做,得幸於此,不然開打前都全軍覆沒了。
正當村民休養生息之時,我們兄弟與村長討論著,若遇見了馬賊,該如何開打才是。
不過呢,姚峰年輕小夥子,正值氣盛年華,要他乖乖待在陰影底下是萬萬不能。「我去去就回。」腳跟往側馬腹踢去,駕駕往前跑了。
沒人有閒暇功夫理會姚峰,在這烈日曝曬下,只怕再消半天就要變乾屍了。
躺涼了半刻鐘,姚峰回來了。
「馬賊就在前面不遠處啦!帶上你們的刀槍,賞那馬賊痛快啊!」
「且慢。」平興舉手擋住姚峰去路。「真照你這個氣勢殺去,半里外都能聽見你的嘶喊聲,這樣敵人就有十足準備。稍微放慢些腳步,氣勢少些,敵人只能準備八分。悄悄靠近,半分也不給他們機會。」
村長點頭稱是:「就這麼辦吧。」
吩咐下去,所有人下馬,馬匹移至列尾。行軍隊伍以我兄弟五人為首,沿著果樹前進,既能遮陽又能掩蔽行蹤。
途中經過馬賊的巡邏哨,當真驚險至極。在那巡邏守衛發出信號前,就被姚峰一個斬頭。有時候我都不了解,這年輕人究竟哪裡來的活力充沛?
這下離馬賊只得五十步距離了,該上馬的上馬,該提槍的提槍。真說要進攻,哪個都是雙腿發疼、胳膊挨冷。但沒有時間給大家鬧呼嚕,就看這次關鍵一戰了。
「吳強,還等什麼呢?」我使個眼色。
吳強先是一楞,然後才會意。高舉著步槍、拽好韁繩便朝天一呼:「崽子們,跟著老子衝啊!」
馬賊許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很快死了個遍地。整個據點都被咱們村民霸佔了,可說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如果差點中暑熱這事不算數的話。
但我老覺得簡單過了頭,雖然村長笑說這是杞人憂天。但還是擔心,沒見著那蔡麻的屍體,晚上還怎麼睡?
繞了大半圈,真的沒瞧見蔡麻。倒是看到一旁戈文在與村民手舞足蹈的訴說方才有多麼威猛。
空氣中傳來極細微的嘶嘶聲。
一陣閃光、伴隨著爆炸。
本來高舉雙手歡慶的村民,現在只剩下兩隻手臂徒留空中。
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努力的睜開雙眼想要尋找兄弟的蹤影。
「薛三!」勉強還能聽見吳強的吶喊。
「三哥。」這聲冷淡想必是平興在說話。
「我的屁股疼啊!」都啥時了還鬧白癡,是戈文吧。
小弟呢?
眾人搖搖頭。
看來只剩咱們了。我試著找回自己平衡感,不管耳朵正因為爆炸而喪失些聽力,但是剛剛這陣炸彈,絕對是那一個人幹的好事。
「蔡麻往樹林裡跑啦!」戈文大吼。原來白癡還是有他的作用,幹的好極了。
雖然少了姚峰,但是憑咱們四人組一定也打得贏蔡麻。踢踢馬腹,駕駕兩聲往樹林裡追去了。
「蔡麻!給老子滾出來!」吳強吼叫著。
「滾你媽蛋!」聽得槍聲伴隨一句髒話,彈丸則不偏不倚的打中了吳強……面前的杉樹。這可嚇出吳強一身冷汗。
「大哥。」平興像是想到什麼主意,要吳強繼續朝對方叫囂,然後戈文在旁支援。至於平興,拉著我一同從外側迂迴,試圖夾擊蔡麻。
當我們花了兩倍力氣衝出去之後,還真給平興料到蔡麻的動向。腰間配刀一抽一放,蔡麻的坐騎右前腿被撕開碗公一個大口,當場癱軟倒地,至於蔡麻本人自然也從馬背上咕嚕滾下來。
「沒了馬的馬賊有什麼好怕的,上前殺了他!」後方追上來的吳強鬧騰著。難道忘了,他可是身上持刀帶槍的屠村大罪人。
我持槍瞄準他,不敢前進半步,也害怕子彈打歪了去。平興翻身下馬,也拿步槍瞄著,大抵與我都是相同心思。
就屬那戈文沒神經,也不管咱兄弟為了什麼而警戒著,驅馬衝向蔡麻,掄刀就是一陣揮砍。
這蔡麻專注,待那刀口貼近到極限時,反手扣住戈文手腕將他拉下馬來。這一帶、一扭,動作流暢至極,我與平興都看傻了眼。
「槍放下,不然等著拿他人頭當皮球!」蔡麻把戈文勒在懷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臉色再攪下去肯定是要見到姚峰了。
平興點點頭,要我一同放下步槍。趁著蔡麻注意力全在槍枝上,吳強刀鋒從天靈蓋劈下、直砍到地面才停止。
蔡麻這下可死透了,心、腦、腸都翻了出來。戈文在一旁用力的咳,試圖將方才那一陣驚嚇給逼退。
「這下結束了吧?不會再回頭了?」我問平興。
但見平興冷冷看向遠處:「如果真的結束,那峰弟死的可真冤……」
是啊,誰都沒想到,這次姚峰可再也醒不過來。
「姚峰啊──」意會過來是怎麼回事的吳強,不禁跪地嚎啕大哭。而我們所能做的,僅僅只是將姚峰的身影好好的估量在心中,別忘了他。
※ ※ ※
戈文搶先東風位,吳強、平興、與我也各自坐上西南北。
「這啥?這啥!為啥子又回來啦!」吳強整個人接近崩潰──我們也都是一樣。饒是戈文腦筋不好使,也明白自己陷入了一踏囫圇,擺著汪汪大眼想求一個解釋。
說到底,從來都沒有人弄得清楚,為什麼我們一直持續在這一段輪迴之中。
「平興……」我朝他望去,安慰也好、欺騙也罷,希望聰明的平興能給個答案
。但是平興眼神渙散,這下不用開口我也知道他的意思。
不過我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情,直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叩、叩、叩。」
「戈文,去開門。我實在沒了力氣。」不知哪個老人家說過,笨蛋比較有氣力,所以當我疲倦至極時,總會找戈文去幫手。
咿呀一聲,門給開了。
屋外站著一名老嫗,看上去七十有八,不像是來找咱們的。難道是誰的母親?這也不大可能,從小我們一塊長大。誰的父母沒見過,哪個沒被對方父母打過?
「這位婆婆,有什麼事嗎?」我湊上前發問。
「誰是婆婆,我是姚峰啊。」
媽個巴子,吳強從板凳上摔了下來。平興張大了嘴,連口水都滴到地上了。
我跨過倒在地上、因為驚嚇過度而發暈的戈文,捧起這位老太婆的臉面,左看右瞧。「妳實在沒半點像姚峰……」
「三哥,你在說些什麼,我的的確確就是姚峰啊!」這老太婆蹦蹦跳跳進了門,指著吳強說道:「我還把你內褲穿破了,被追著打呢。」
這下真的被弄糊塗了。
不過仔細一瞧,吳強臉型比以前圓滑了些;戈文也沒這麼醜了。平興雖然一臉冷血樣,但是也多了幾分血氣。
那我呢?
我不自覺地摸摸身體。這一摸下去,全身都起了疙瘩。胸前兩團軟軟的脂肪,還真好摸。但手往下探,下襠空空如也。我這不是成了個女人嗎!
「三……薛三你……」兄弟們一個比一個還要驚慌,再驚慌下去我怕姚峰那把年紀都得心臟病發了。
但是這下子,大家逐漸拾回記憶。每一次回到麻將桌前,其實每個人都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
有的時候平興臉上有麻子,有的時候戈文臉上多了痣。
但是處在輪迴的驚恐下,誰也沒去注意過這些小細節。
會不會,我們根本不是在輪迴?
會不會,每一次的死亡都讓我們重新投胎?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們的每一段人生,為什麼都會交錯在此刻?
如果就是如此,為什麼每一段人生,都有那馬賊磨刀霍霍?
究竟是曾經的薛三活到了現在,還是這世的薛三有了前世的記憶?
天亮了,頭兒過來敲敲門提醒上工。
頭兒的臉與我們記憶中的非常相似。
是蔡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