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可以跟我說敦克爾克的故事嗎?」
「怎麼突然這麼問呢?姊姊正在吃粽子耶。」
「拜託,我哥都不會跟我說這些。」
那孩子不過剛上國中,身高已經比我高了,他是村裡的孩子王,喜歡到處惹麻煩,不過遇上更野蠻的伽羅王,就自動投降了,只要有機會,便纏著我講歷史,這孩子真有點本事,我在他那個年紀時,什麼也不懂,只知道在補習班後頭打瞌睡。
敦克爾克的紀念活動剛結束,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撤退,激起了這孩子的興致,一連幾日,時常詢問我這方面的歷史,但他可能不知道,我的軍事史可從沒好過,這是很有趣的現象,其實我們了解的只是一部分,再透過基礎的訓練擴大熟悉的領域,但沒有人是萬能的,學歷史也一樣。
這次野孩子終於問倒我了,所以我翻了幾日的書,惡補一下,讓自己「感覺很厲害」,孩子問得最頻繁的是:「希特勒是不是壞人?」
嘖!你這個問題很敏感喔!
「有比妳在阿罵面前談同性戀敏感嗎?」
喔!天啊!你還會頂嘴!
我看著他一臉好奇寶寶,只好說:「不能說好或壞,這樣講太攏統了。」
「所以他是好人囉?」
我又說:「不是耶,別說好人或壞人了,想想別的吧。」
那孩子雙眼咕嚕嚕的轉啊轉的,好一會兒終於迸出了一個新答案,只見他神秘兮兮的一臉參透了天機:「所以他不好也不壞。」
這答案確實讓我笑了很久,雖然有些失禮,但野孩子的天真性情真的很有趣,以歷史的角度而言,有時徑渭分明不會是個好答案,對野孩子來說,要接受這說法太早了,所以在他心中,拿破崙是英雄,打倒他的威靈頓是壞的,而秦始皇也是壞的,因為取代他的劉邦比較好。
敦克爾克能講的東西很多,很多人只認為希特勒腦袋發昏了,才讓聯軍成功的撤退,其實撤退戰一點也不順利,德軍遇上的是為了生存而拚死一搏的對手,他們遇到了非常激烈的抵抗,所以盡管德軍絕對優勢,但仍付出了許多代價,這是事件發生的進程。
很多人看待歷史,會自動的將它們視為「一場事件」,而忽略了時間的脈絡,敦克爾克也是一樣,從一開始德軍絕對優勢,到聯軍奮力一搏,我們看戰爭,有時要將自己放在那個時空,如果你是殿後的軍人,或者你已經坐上了船,正祈禱炸彈別落在你頭上。
當你設身處地臨摹了那段場景,你會有不同的解讀,這是學習歷史的有趣之處。
在這北部粽和南部粽戰翻的時節,意外的扯到了敦克爾克,在我一口一口吃進粽子的時刻,娓娓道出這場我一點也不熟悉的歷史。炎炎夏日又逢期末將至,一種心思飛越於外,而身老於書院的無奈。
有人說端午節過後,就沒有學生想唸書了,這句話確實有道理,因為沙灘、美景、比基尼正聲聲呼喚,呼喚一顆青春的心,校門口的咖啡廳永遠座無虛席,來的多半不是為了咖啡,然而這種心思不該被戳破,咖啡店新進的豆子味道特別濃郁,雖然是無牌的孤兒豆,但味道對極了。
我想起那年的敦克爾克,靜悄悄的巴黎,和軍人的身影,絕望、憤怒,喜悅、擔憂,一張張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對戰爭的質疑,向法國人復仇,或者為了祖國而戰,詩人的筆沾染了恐懼,他顫抖地寫下,在英吉利海峽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