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所願
I
「汝為何而來？」
「吾為絕滅爾等希望而來。」
大人們的會議還沒結束。
騎著棗紅駒的帝國之音在傍晚衝過了營區柵門的攔阻，一路直奔軍團主帳。在對營門衛兵與值衛官懲處五下鞭刑的同時，西奧多里克軍團長召集了所有大隊級以上的幹部進行軍事會議，一直持續到現在。
用完難以下嚥的晚餐，幾乎是完成例行公事般地去找輜重士抱怨過後，維塞里奧斯走過了半個營地，到第二「阿流瑪之視」騎兵大隊的營區找他的朋友進行飯後娛樂。
帳篷內共有四個人圍繞著低矮的組合桌，手邊都放了一杯上好的火酒。濃烈嗆辣的酒香刺激著維塞里奧斯的神經，他吸吸自己特大號的鼻子、努努肥腸般的嘴，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得意的神情。
今日的遊戲是恩古斯骨牌。據說是一種改自山民骨占牌的遊戲，規則簡單、玩法多變，非常的有趣。當然了，也因為今天不知是否吃到了馬爾凱的口水，阿流瑪‧康蒂留斯和伊弗瓦爾像瘋了般不斷加注，而維塞里奧斯也不斷贏得牌局、獲得賭注。也許就像昆納里士說的，這個「混種」遊戲很適合他。
不過當然，他知道榮譽衛隊輜重士是因為他的長相才這麼說。
環顧營帳中的在場者，身負名貴家世的康蒂留斯無疑是最英俊的一人。榮譽衛隊司簿那雙淺綠明亮的眼睛和線條立體分明的五官，以及挺拔健美、彷若雕塑的身材，都會讓年輕時的維塞里奧斯稱羨忌妒。
實際上，即便到了現在也隱約有點兒。維塞里奧斯努努嘴。
百騎長伊弗瓦爾和昆納里士都有一頭闇金色短髮，前者是淺藍色的近心眼，後者是黃綠色的細吊眼。都不是那種女人一看就會喜歡的類型。不過至少伊弗瓦爾有他公正嚴謹的性格，能吸引不少知書達禮的亞努加姑娘。昆納里士則有他那張薩弗迦一樣邪惡的頭腦和嘴巴。
至於維塞里奧斯呢……他啥都沒有，除了不算多不算少的錢和受人尊敬的職位之外。
他的家世不上不下。祖父是平民出身的思科特人，倚靠戰功晉身為馬多梅文皇帝的雇傭禁衛，盡忠職守為皇帝犧牲。父親則是貝利穆斯皇帝時期的司戰官，短暫擔任過第十三「馬爾凱利斯」軍團的軍團長。他的家族雖是充滿榮耀的武官世家，卻始終未曾擠身貴族身分，彷彿總被歷任皇帝給遺忘一般。
至於外表就更別提了。當年，貝利穆斯皇帝為讓麾下諸民族更加團結，御令了兩千對異族通婚。維塞里奧斯的父親瓦西里，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迎娶一位同為雇傭禁衛軍的塔爾默女戰士為妻，生下他這名獨生子。
揉合了兩個以體型魁武著名的民族的血統，使他在出生的時候幾乎是正常嬰兒的兩倍大小，連帶引發大血崩，害死了母親。
長大後的他，身體粗壯就不說，連五官也比正常人大上半倍。除此以外，還是個禿頭。他曾試過許多藥方，甚至是巫術藥劑。但就是長不出一根該死的毛髮，弄得他活像是巨人和食人魔混種似的。
維塞里奧斯當然想過，如果他的父親娶的是一名亞努加書記官，他今天的日子會多麼不同。而結果是，那樣的日子並非他想要的。沒有這魁武巨大的體型，他不可能在十二歲時就以一名受訓步兵的身分進入帝國軍團服役。
實際上，後續的許多升遷，他相信根本就是因為這巨大兇猛的外表。上戰場時，他只需用劍劈開一人，身上濺染的鮮血就會使他看來像在上千個士兵裡殺進殺出一圈似的。
維塞里奧斯記得十分清楚。自己三十餘年的戎馬生涯裡，實際殺死的敵軍才不過六十來人。如今，他卻已身屆禁衛軍團留任老兵衛隊的冠軍，每年領的薪餉足有二十二枚普利同又四十二枚諾爾寧，甚至超過軍團冠軍。
所以，讓他重新選擇一次父母？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維塞里奧斯將手裡的牌攤開。
「幸運之手。」
「噢，馬爾凱啊！」康蒂留斯用高揚的男高音叫道。他一手摀著臉，放棄般地轉頭問道：「這是第幾次了，伊弗瓦爾？」
百騎長嘆口氣，將牌蓋桌。「第五次。」
「五次！」康蒂留斯說。「五次幸運之手！昆納里士，我記得你說過湊到一副幸運之手是很困難的，對吧？」
「是。」昆納里士一派輕鬆的回答。他在維塞里奧斯第二次拿到幸運之手後，就已經放棄要湊出最好的牌了。對方將牌攤開，是「皇帝」。第二好的組合。
康蒂留斯和伊弗瓦爾分別攤開手牌。前者好一些，至少有一副「魔鬼之路」，後者則是七零八落的破碎散牌，但恰好都有維塞里奧斯需要的。
「好啦，誰都不能違抗『馬爾凱的意志』。」維塞里奧斯說道，從伊弗瓦爾的牌裡選出五張牌，再將手牌整理後，排出能直接終局的「馬爾凱意志」。
「所以，各位大人：我又贏了。」
「操你的。」康蒂留斯說。
「謝謝。」維塞里奧斯收起桌上的押注。足足有一百五十四枚。「你每操我一次，我的價值都變得更高。我都快愛上你啦。」桌上還有另一小疊押注，共有四十餘枚諾爾寧。屬於昆納里士。
「我懷疑你們聯手做牌。」康蒂留斯鬱悶地說，一抬手，又一袋沉甸甸的藍色錢袋上桌。錢袋作工精細，上有金繡老鷹圖騰與經文箴言組合成的家徽，至少便值十來枚諾爾寧。裏頭則裝了五十枚諾爾寧。而維塞里奧斯手邊已有四只這樣的錢袋。
「哼嗯——這牌的確是我『做』的。」昆納里士輕抿酒杯，眨眨眼，笑意難收。「維塞里奧也提供了點鹿骨。」
「鹿骨其實要感謝我連上的狩獵隊。」伊弗瓦爾說。
維塞里奧斯聳聳肩。「沒有陰謀能逃過馬爾凱的注視。」他灌了口火酒，向馬爾凱的聖雕致意。「更別說是伊弗瓦爾你也在場。」
「說得對。」昆納里士喜孜孜地將贏注撥到錢袋裡。
「還來嗎，百騎長？」
伊弗瓦爾百騎長搖頭。「我今天再次證明了：突如其來的強烈好勝心究竟會造成多大的災難。」
「昆納里士？」
「我想不到理由拒絕。」喜孜孜的輜重士從那一小疊諾爾寧裡數出十二枚。
「真的。」維塞里奧斯說。昆納里士今天已經賺了至少三十枚諾爾寧。這在那些真正富人——即康蒂留斯本該參加的牌局裡，連打一場恰克轉的本注都不夠。但反正輜重士每個月最大的需求，也不過是一個沒病的年輕妓女。
不過話說回來，這鬼年頭，這種要求就算是最便宜的，也得要上十幾枚諾爾寧。
「對，是啊。好好享受我的施捨吧，窮人們。」康蒂留斯說。「幫忙洗牌吧，伊弗瓦爾——」
「等等。」
「怎麼，改變主意了？」
「當然沒有。外頭的聲音變大了。」
「噢，馬爾凱啊。又是你們隊上那個？」
「我覺得不是。該死，我看是軍團要出動了。」
「也該是時候了。」維塞里奧斯說。一種預感在他心頭竄起。這麼多年來，這種預感從沒令他失望過。
帳內四人都服役多年，所以十分默契地瞬間喝乾自己的酒，收拾起東西來。
「維塞里奧斯——」旗衛長卡蘇勒斯的聲音剛響起，維塞里奧斯已經整裝完畢，將頭盔抱在手中。
「軍團要出發了？」維塞里奧斯看著掀開帳簾，探頭進來的老兵。
「是啊。阿萊克修斯在等你。」
「知道了，我們走。噢——」維塞里奧斯從腰囊裡掏出一只錢袋，扔給卡蘇勒斯。「給雷孔，這個月的零用金和補給費。」
對方接住後，對康蒂留斯點頭微笑：「謝謝您，司簿官。」
「操你的。」
維塞里奧斯一出營帳，看見整個營區都迅速而井然有序的行動起來。他還是不禁在心中自豪地讚嘆。這乃是普萊斯科帝國皇帝、至上馬爾凱的榮光代言者麾下的禁衛軍團。
他轉頭，看見其他幾人等著要進帳找自己的長官，啞然失笑。對方則一齊向他行禮致敬。
「老冠軍！」
維塞里奧斯壓下嘴角笑意，點頭回禮，邁步走向自己的營區。
創作內容
《伯恩茅斯書店的悠然》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