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諮商師──
「體會你的靈魂，並且朗誦它吧，你將能藉此贖你對過往懊悔的罪。」
序
「照現在的狀況來看，情況改善得並不明顯。」
沉穩的聲音源於我身旁的男人。他翻閱著密密麻麻的數據表單，從表情上看不出一絲異樣，儘管他說出的話並不樂觀。
聽到他那利刃般的發言後，嚥下撕心裂肺的失落，我原先低下的目光看向他。
與每次的診療一樣，他襲著一身標準的醫生長袍，口袋也隨時攜帶一隻原子筆。他總將垂掛於胸前的識別證丟在長袍裡不外顯，這偶爾會引起我一點小質疑。
不過據我多次的診療經驗後，可以確定他至少是個相當有實力的心理醫生。不論是言詞上的說服力，還是理論上的可信性──我還為了證實他說的是否正確而回家查了一下──都讓我相當敬佩。至少身為一位醫生，他充分地展現了他的實力。
雖然他總是面無表情，我還是在心裡擅自地模擬他的想法，「有沒有搞錯啊，這病人根本是在無病呻吟」、「我的媽，這種問題早該解決卻還可以拿來我這說嘴」等等。
畢竟，我自認自己是個相當難搞的患者。
究竟是多麼難搞呢⋯⋯正當我想好好為自己再次釐清一遍的時候──
「別擔心，會解決的。」
相當符合他個性的話從他放下表單的同時傳了過來。
「啊⋯⋯是嗎⋯⋯」
「是的，請給自己多一點自信。」
有時甚至覺得他這樣冷靜至極的態度相當可靠。雖然常平穩得寒冷，但他對於自己有著高度的自信心。他有把握能醫治每位求助於他的人，我是這麼感覺的。
他推了下眼鏡，同時將目光移向了我，並且露出鮮少出現的笑容。
「等我一下好嗎，我有份東西想給你。」
這是和他多次的諮商中，他唯一一次提出中途離席的請求，也是第一次他有某樣東西想要交給我。
有種今天會很不一樣的預感。
「哦⋯⋯好，好的。」
他轉過身，向一旁的塑膠門走去，輕輕打開後，我稍微放了些目光上去。裏頭除了我們所待的地方給予的光線外，幾乎是完全黑暗的，看不到任何東西。
他關上了門，我可以聽見裏頭有些翻找的聲響。
繚繞在心中的那些憂愁迅速佔據我心中的主導權，開始四處擴張它的領土，蔓延的負面大軍正一步一步咬食著我僅存的心靈力量。
甩了甩頭，面有難色的我決定分散注意力。於是我站起身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即便已多次來到這裡，卻從未好好參觀過這間診療室。
據我了解，我現在所處的診療室是這間診所唯一的一間，醫生也只有他一個，可想而知這裡是他一手經營的心血。
病房裡有一張床，綠色的床單上疊著薄棉被，一旁有可以圍住病床的簾子可以拉動，目前是綁住的狀態。此外，他的辦公桌上擺放著幾本一看就覺得內容相當艱澀的醫學書籍，簡單瀏覽大致上是內分泌學、基因別類、靈魂說等等的書籍⋯⋯
靈魂嗎，這樣的抽象事物在理性至上的醫學上，真的能成為研究項目嗎？雖說也不是沒聽聞過真的有醫學團隊在著手研究靈魂構造等，不過那也僅是聽說罷了。
往桌上別處看，就只剩一台純白的筆記型電腦和剛剛的那幾張表單而已。另外還有一台飲水機，上頭還掛著幾個茶包。整體而言可說是簡潔到不行的一個辦公室。
最後，就是我所坐的這張椅子，四個支架是木頭所製，椅墊是類似棉絮的蓬鬆物體所填充的，椅背上的軟墊構造應該也是如此。
牆上沒有掛任何執照、豐功偉業、醫學相關證明，第一次來到這裡時著實讓我驚諤。確實貼太多是顯得有些浮誇，但看見眼前這片無法再更乾淨的牆也讓我深感不安。
那時我抱著「這醫生不是謙遜的稻穗就是沒歷練的菜鳥」這樣二選一的賭注心態後開始治療，沒想到出現在我眼前的，真的是我尋求已久的心靈窗口。
像他說的一樣，我的心理問題還沒有得到相當大的改善。但待在這的時候，比從前獨自承受苦痛的那些時刻還要舒暢多了。
這位醫生，姑且稱他是「我命運的奇蹟」。之所以找上他並非他人介紹、名氣很高，或有親戚關係。無緣無故的我們之所以會在這進行病人與醫生的治療來往，全是因為那一天。
仍歷歷在目的夜晚，那時下著傾盆大雨。我一如既往在下班時刻離開公司，在同樣的地點等整點的車次，然後人擠人的駛向我的住所附近。
通常我都把位置讓給他人──因為我不是那麼討厭站著──所以經常有機會面對車門的小窗，看著晴時的人來人往，以及陰時的雨敲打四濺的波紋。
那天心情鬱卒的程度可謂是人生最低谷。雖然這樣的情況時常發生，但是每一次的感受都如同塗上新的一層油漆般清晰。
因為老闆的斥責和工作上與同事發生的爭執，使我很難喚起快樂，「好巧，是個下雨天。」我拉著公車上的拉環呢喃著。
看向公車寬數公尺的車窗，無數的漣漪在窗上蕩漾飛舞，一朵又一朵雨玫瑰爭先著綻放，這般平凡卻又美麗的景象褪去了我不少的難耐情緒。
「親愛的，今天晚餐是什麼呀？」
耳邊響起曖昧的話語，轉過頭望，沒想到那露骨的口吻竟是一旁望著母親的男孩所為。
這可真嚇壞我了，我的內心不禁如此想著。
同時另股情感奔流朝向我心的門扉衝擊，一瞬間，我的臉皺緊了會兒。思考了幾秒，我便明白那樣不自然的感情緣於何處。
那是我拼命想封閉的其中一段過往──為期十幾年的家庭生活中的一小部分。我想是那男孩和媽媽使我自然地產生動搖吧。
畢竟人的感情不是那麼輕易能控制的，更何況是原生家庭的記憶⋯⋯
「真的該去看看醫生了。」
微微揚起嘴角，用像是憐憫的口氣對自己說道。我的表情想必相當可笑吧，直到現在我都慶幸著當時好像沒人注意到我詭異的言行舉止。
靠近車窗，撫過玻璃的一小距離，原先附著於冰涼鏡面上的霧被我因而拭去了些。
鏡面模糊地倒映著自己的面孔，那是自己才看得出的疲憊。
是心裡的垃圾太多嗎？還是我真的太愛煩惱？在心裡這樣嘲弄自己一番後，定眼凝視外頭呼嘯而過的街景。
濕潤的街道樹、零星的過路人，以及因下雨而少有人來往的店面，都是些不曾改變的情景。
那，自己是否也將跟這些常態一樣，一成不變呢？
公車停了下來，貌似塞車的情況在這個路段稍顯嚴重。這時從窗外映入眼簾的事物，頓時使我中斷了思緒。這條街是我幾乎天天都得路過的必經路程，所以店家我都相當熟悉，可不曉得曾幾何時，這裡多了家診所。
不定睛細看，那的確是一家再普通不過的診所。白色色調的招牌和門面，都和我從前看過的大多數診所如出一轍。令我詫異的部分是──招牌上寫著「 」診所，並且門面上沒有貼任何的海報或其他資料，就只是一片無瑕的落地玻璃。
那時，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總覺得，會有踏進那裏頭的一天⋯⋯
０１
聽見了腳步聲逼近的聲音。
看向他的臉，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在臉上微妙的呈現著。
「在想什麼呢？」
坐回辦公桌前的座椅，他邊這麼問著邊將一杯熱茶推到了我的前方。
「沒，沒什麼啦！」
「是嗎，我在這裡已經一段時間了唷。」
那對銳利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彷彿一切欲蓋的思緒都將被輕鬆的看透。片刻的扭曲了下臉，我坐回座位並抬了抬肩膀。
「唉⋯⋯在想自己當初是為什麼來這裡。」
「哦？這個問題聽起來很有趣。」
好像有這麼一瞬間，他那無法看穿的雙眼閃爍了光芒。下顎頂在交叉著的手指，彎了下頭後，他像是真的感興趣似的說「說說看吧，想到了什麼。」
「當時覺得這間店奇⋯⋯特別！沒有名字也沒有張貼任何資訊，醫生啊，你確定這樣不會嚇走客人嗎？」
雖說是半玩笑的問著，但裡頭也有幾分是我的真心。
就算我是對事情比較猜疑的那款人，至少他也可能會喪失部分有心理上問題想尋求幫助，卻也像我一樣多疑的客群。
依舊淺笑著，他的表情沒有任何浮動。
沉默了會，劃開這道寂靜的是他丟回給我的問題。
「那麼，你覺得為什麼這家診所沒有名字呢？」
「這個你問我也⋯⋯」
當下我是真的無言以對，畢竟這樣的問題應該由創辦這間診所的他所解答而非才來幾次的病患。
不過當下我確實有努力的動腦一陣子，不過在得到「想不出名字」這種講出去會被他那冷冽眼神殺死的答案後，我決定舉旗投降。
「我還真的想不到⋯⋯」
端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後，我便靜靜地等他開口。他將食指抬放幾下，又丟了一個相當讓人匪夷所思的問題。
「你覺得，來這邊的人都有什麼需求？」
這是我首次在這開始心生煩躁。不過我立刻要求自己沉下心，好好的面對這位於我有恩的醫生所提的疑問。
簡單的思索後，「應該是有或大或小的心理壓力或人生苦痛需要被處理，沒辦法自己處理所以來尋求協助吧」我這麼答道。
「是個不錯的答案，你已經接近真相了。」
「接近⋯⋯真相？」我忍不住跟著覆誦了一次，然後不太靈光的大腦使勁地開始運轉。過了一陣子，再不靈光的我也大概明白了他所說的真相為何。
啜了口熱茶，濃郁的芳香溫柔地刺激了我的精神，也使我更加確定思考出來的這份答案將切入核心。
「依每個人的需求不同，對於這家診所跟醫生的看法也會不同⋯⋯？」
「沒錯。」
在心裡稍稍得意了會後，我的焦點再次放在醫生的反應，只見他收起了雙手，在口袋掏了幾下，然後從左手和右手各遞來了用迷你塑膠袋所保存的幾顆藥丸。
右手的部分跟以往給我吃的安神劑看起來是相同抑或相差不遠的藥品，樸素的白色外觀和大小約等於兩粒米，都跟普通的藥丸沒什麼兩樣。
但是左手的紅色藥丸就顯得格外特別，上頭的顏色是我不曾看過的豔紅，而且隱約還能瞧見藥丸中心還印有相當小的字母，像是S這樣的符號。
這時他把兩包藥袋放在我的面前，又等了一會才開口解答我臉上的疑惑。
「如你所見，這兩個小藥袋分別裝有紅色藥丸及白色藥丸。首先從白色藥丸介紹起，經過這幾次諮商後，我審慎評估你的心理因素和精神層面需要得到的治療，改良了以往給你吃的藥，成果就是現在你所看到的它。它讓你能更好入眠，也幾乎不會有依賴性⋯⋯」
說到一半，醫生停了下來，見我露出「到目前為止都能明白」的神情後，他繼續開口說道。
「而且，它能夠比以往的藥物更有效的抑制你的焦慮不安。安全性是經過實驗證實沒有問題的，這款藥可說是比之前相似類型的藥物都還卓越。」
他講到此處時，我不禁再次好奇起他的身分。若他所言屬實，能取得這樣優良的藥物的他必定不是普通醫生──在我的理解裡，平凡醫生都是使用政府核可配發的藥物──他可能是某家醫學集團的高層，或者是有相關醫療背景的大人物。
不過對於他給我的藥，我實在沒什麼懷疑。就我這幾次諮商的經驗，他確實擁有過人的諮商經驗。不論是確立的論點還是言語的技巧，至少在這部分是無庸置疑的高手。這之前給我的藥也都相當有效，原先失眠嚴重的我已經能得到大幅改善，也不會有後遺症。
還未能完全改善的就是心病。但是那本來就不是吃幾顆藥就能根治的，所以對於他的實力我還是給予高度評價。不過基於這些肯定，當我聽到這個藥丸效用超越以往給我服用的所有藥品時，我眼睛應該是瞪得不能再大了。
「聽⋯⋯聽起來不錯啊，謝謝醫生費心給我這樣的藥。」
「不必客氣，這也是服務的一部分。再來，就跟你提及這紅色藥丸了。」
他重新把紅色藥丸的藥袋舉起，並拿到我的視線中央。
「這個藥物的效用跟你所認知的治療方式不太一樣。以往病患普遍都是認為，要治療就是仰賴醫生的諮商輔導，而藥物只能暫時抑制嚴重的心理問題或治療輕度症狀而已。」
話到此，他輕咳了幾聲。然後他將藥物袋拿得離我更近一些。
「上頭寫著什麼？」
「嗯⋯⋯是英文嗎⋯⋯S？」
「是的。這藥丸上的S，是靈魂(soul)的縮寫，這款藥物暫時被我們命名為『靈魂迴廊』。」
「聽起來挺危險的⋯⋯而且那名字不怎麼像正經八百的醫療團隊會取的。」
「研究藥物的醫生也是有彈性的，可不是實驗機器哦。」
聽了他趣味性的回答後，我稍稍將視線看向他，這時他的雙眸又閃爍著流星般的光亮。
那像是孩子在講述引以為傲的事蹟時所散發的光芒。
「不過呢，靈魂迴廊倒不全然是開發者鬧著取的，這樣的名稱確實與藥物的作用有實質的關聯。」
「哦？怎麼說？」
我的好奇心整個掀起了浪濤。這時腦海頓時浮現剛剛在醫生桌上所看見的關於靈魂的書籍，原來他持續在研究靈魂這樣抽象的事物啊。
可以想像如果真正看見了靈魂，或甚至看見了它的端倪，一定是世代的創舉，對於未來一定產生巨大變革。
不過也可能只是我奇妙的想像，或許這藥物根本沒有我所想的那麼誇張就是⋯⋯
「它能夠讓你體會你的靈魂。」
我的思緒馬上被這樣的話給中斷，並且我開始感受到一股涼意從背脊一路蔓延上來。
讀懂我的震驚，醫生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這幾次的諮商，我了解到，你對於逝去的事物感到相當遺憾、懊悔。因此對於現在的事提不起勁，甚至與很多機會擦身而過。」
他重新將藥物放在桌上，然後用視線掃過了我的表情及肢體。
「我認為要解決根本的問題就是從『過去』下手。因此這靈魂迴廊我認為你是相當合適的服用患者。」
暗自呢喃著「我是白老鼠啊」的我，馬上發現自己發出了聲音而緊閉嘴巴，但他似乎已經聽到我這麼說，很快地補充：
「靈魂迴廊的確和你以往所服用的那些藥物不同。它能從根本解決你的煩惱、用比較艱深的說法就是『它能覆寫你靈魂上不好的數據』。簡而言之，它能夠直搗你焦慮的根源並且根除。」
這段讓我不敢置信的解釋使我對於那神秘的紅色藥物更增添幾分恐懼，服用下去是否有後遺症？是否能達到他所說的那些什麼靈魂覆寫之類的我無法理解的功用？我會不會因此腦部哪裡受損甚至死亡──
在我要萌生「還是乖乖繼續吃白色藥丸就好」的想法之前，他那緊追不放的聲音又傳入我的耳裡。
「這個藥物還在實驗階段。但對於人體安全上的測試已經完畢，對於腦部、身體所造成的危害機率近乎是零。當然，畢竟還在實驗，那我就不能保證它安全無虞，但是我之所以會推薦這藥物，除了百分百命中你的需求外，更重要的是它的價格。」
「價格⋯⋯？」
雖說若真能達到他所說奇效的藥物一定是要價不斐，不過當聽到價格二字時，我還是忍不住想知道究竟數目是多少。
「實驗階段的測試者是能免費使用的，畢竟協助了實驗所以不收費是理所當然的。等上市後這樣的藥物，估計就連在社會上具有一定地位或著擁有一定財富的人都不見得有機會能取得⋯⋯」
說到這他便停下不再開口，可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這個藥物可能有辦法改善我的現在，不，甚至於我對於過去的種種遺憾。而這樣神奇的藥物不管是身分崇高還是家財萬貫的人都一定拚命想得到，而更何況醫生還說這樣的人都未必有辦法取得這名為靈魂迴廊的紅色藥丸，那這樣的機會錯過將不再有。
深吸了口氣後吐出，我再次凝視那藥丸，並且試著撫平焦躁不安，去理性的看待這藥物我是否該使用這個問題。
不行，這樣的藥物還是太過危險，就算我已無親無故，也不能這樣拿生命冒風險。
無親無故⋯⋯對，家人都離我而去，我已一無所有。
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完成，有了錢，我還能滿足現在物質上很多的不足！
但是沒了家人，為了過去而懊悔的我，要如何正視現在及未來呢？這樣的我在工作上已經屢次出錯，人際上也問題繁多，全都因我受那些過往的束縛。
眼前這藥，能夠使我掙脫枷鎖。
嘗試吧，不論是基於我已一無所有，或著是希望能夠藉此緬懷那些過去，甚至是為自己贖罪⋯⋯
主反對方的天使與慫恿方的惡魔似乎戰出結果。
「看來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臉上仍然掛著奇妙微笑的醫生將紅色藥丸放到了我的手邊。我試著用相當輕的力道撫摸它，深怕太過用力把它弄碎。摸的當下，那種和普通藥物相同卻又相異的奇妙觸感使我無以言喻，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它確實非同凡響。
「這樣的藥物，真的能辦到你說的那些事嗎？」
「我們甚至親身服用過，結果就是服用的研究者們性格和記憶都產生了好的改善，在開發這藥物的熱情和動力都與日俱增。」
「您剛剛提到性格和記憶得到改善，所以意味著性格會改變，記憶會遭到改寫嗎？」
對於我立刻提出這樣的質疑，似乎在醫生的預料之內。他站起身，走回他甫才進入過的那間房間。片刻後他出來的同時，映入我眼簾的是他手上多出來的一張表單。
「給你看看吧，這是同意書，你剛剛問的問題我也會替你解答。」
我開始閱覽同意書的第一面，表單最上頭寫有大大的四字「靈魂迴廊」，之後就是對於藥品的一些藥物簡介及研發時間等等的資訊，最下頭有著需要我親手簽字並蓋上手印的一塊填寫位置。
當我想要更細微地看內容時，醫生的沉厚嗓音吸引了我的注意。
「性格的改變是因你對記憶產生不一樣的反應後產生的連鎖改變，例如說：因為你過去曾經被人罵性格太過溫馴，容易被欺負，甚至你因此吃到苦頭，你可能就會變得火爆，但是假若你改變了這段的記憶，那你的性格會維持溫馴還是火爆就不一定了。」
扶了下眼鏡的鏡橋，他眼中的光芒絲毫不減熱度。和以往黯淡的寒冷真的截然不同。
「記憶的話，確實會有所改變。我剛剛提到過覆寫靈魂不安的數據，你經由靈魂迴廊在好似搭乘時光機的夢裡，你可能改變了你原先懼怕或難過的某個記憶片段的結局，那個新的結局就會覆蓋過你原先認為的bad ending。所以說改寫並不全然錯，不過是由你本身所進行的編輯。」
今天出奇地腦袋動得快的我很快地理解這部分，並且開始再次驅動腦中的思考引擎。
若如他所說，好的結局會覆蓋壞的結局，這樣就不會有「記憶中同時並存兩種片段而導致精神錯亂」的風險。雖然說這些本來就是荒謬之談，但基於準備成為這靈魂迴廊的實驗者而言，這些都是必須考量的。
不過他剛剛提到⋯⋯夢？說到這才真正意識到，我還沒問過關於這個藥物要怎麼實際帶給我幫助的問題。確實在他提起夢前，我對於這個藥物服用後要怎麼具體性的為我產生改變都還一無所知。
「對於剛剛提的那些部分還有問題嗎？」
正當我要發問起藥物如何真實地發揮作用時，他便搶先開口解釋：
「這個藥物具有相當強烈的安眠效用及助眠效果，你在這段期間將有效進入深眠狀態，但放心，安眠的部分我們添加的成分和劑量都是符合人體所能負荷的，只要不是天天使用就不會造成危險。而進入深眠狀態後，雖說無法決定你夢到什麼，但是那些對你產生巨大影響的事情自然而然會成為你的夢境主題，至於具體的夢境內容當然得由你決定，這也意味著會重蹈覆轍還是產生改變都操之在你。」
他走向飲水機為自己倒了杯熱水，隨便地放進茶包後輕輕啜了一口，注視著我有些扭曲的神情。
我呢，正因這位如奇蹟般的醫生今天所說的話以及眼前這紅色藥丸而感到思考斷線。
直至剛才我都還能理智地思考藥物的可信性、實用性等等的必須釐清的問題，但現在腦袋終於被名為詫異的情緒給滿溢。
像是察覺到我此刻已經爆炸的思考能力，他坐回了位置，然後輕敲了同意書兩下。
「辛苦你了，今天的諮商不收費。除了未達諮商應有的時間，今天談的內容也大多都是藥物相關⋯⋯白色的藥你先拿去吧。紅色的藥則等你決定好並簽寫同意書後再說。」
他看了看我，然後露出了明顯的笑容。
思緒已經中斷的我還是努力地對自己問道：那是鼓勵的笑容，還是對於有人能成為實驗患者感到喜悅？
予以苦笑，我拿起同意書和裝有白色藥丸的藥袋起了身並鞠躬。走出了診所，彷彿脫離了毫無空氣的令人窒息處，我鬆了口氣。
雖說整個談話氛圍跟以往一樣和諧，但可能真的因為今天的資訊量過於龐大──不僅龐大還相當跳脫現有常識──所以我渾身感到痠痛。
先回家吧，我給自己簡短的訊號。
看著逐漸步入灰暗的天色，濃密的雲層緩緩地結群，我決定加快腳步往家的方向前進。
只是踏步前，手上的同意書還是片刻地吸引我的目光。
「靈魂⋯⋯嗎？」
邁開腳步，心裡對於靈魂迴廊似乎開始萌生了冀望的幼芽。
創作內容
靈魂諮商師－序＆０１（2017/5/6一次修正）
梅謹的閒雜生活【2017 -】 (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