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生日禮特別篇《其實我一直都明白》
春末夏初的輕風佐著長江江水有些刺鼻的澀氣，似有意，似無意的送到了水上緩緩航行的一艘花舫上。
只見那花舫做工精緻，輕巧卻又不乏落落大方之感，形狀纖細，通體以柔和的暗紅棕色為主，隱約能看見船身細膩的雕飾，更加彰顯了其主人的身分與品味。
長江沿岸之地向來富庶，而此刻正接近午時，岸邊更是熱鬧繁華。來來往往的居民與遊客中，一個裹著一身墨黑斗篷的人，在岸邊招了一艘小船。
那人雖然從頭到腳都被玄色的斗篷照著，但隱約可看出他的個子算的上長挑，身材似乎也頗為纖細，應是個年輕女子。
如今已經是四月天了，裹了一身嚴實的斗篷實在有些奇怪。但船夫依舊把小船搖到岸邊，招呼那女子上船。
那女子謝了一聲，見船夫沒在注意自己，輕輕一躍，便在頗為搖晃的小船上輕鬆的站穩了腳步。
「姑娘，去哪兒呢？」船夫吆喝了一聲。
「去那艘花舫邊兒上，麻煩了。」女子伸出手，用修長的食指優雅的點了點江面上緩緩行駛的花舫。
船夫聞言臉色微變，道：「姑娘，這⋯⋯那可不是什麼正經的地兒⋯⋯」
「無妨，也不是多大的事兒⋯⋯這麼說罷，其實，花舫主人是在下的舊識。」女子隱約在斗篷帽簷下，勾了勾泛著幾分邪氣的嫣紅嘴角。
船夫身子一僵，在這龍蛇雜處的長江上討生活，他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伙子。眼前這個姑娘方才無需他的攙扶便上了船，明明是女子卻自稱「在下」，方才伸出手的時候，原本應該細膩柔美的纖纖素手，竟如同蜘蛛一般骨節分明，蒼白的手掌似乎還帶著厚繭，極有可能真是識得「二姑娘」之人。
「如何？相信我的話麼？軒轅舵主。」女子帶著笑意的嗓音從帽簷下傳出。
船夫吃了一驚，道：「姑娘⋯⋯妳⋯⋯妳⋯⋯」
「好了，快送我去二姑娘的花舫上罷，看咱倆都嘮嗑了多久呀。」女子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船夫不敢再多說，連忙一面賠罪討好，一面搖著船向花舫駛去。
— — —
進入了花舫，只見其佈置精緻卻不浮誇，極富雅趣；但舫內的擺設，卻無一不透露出其主人的富裕。許多著名的書畫盆景，一件便是價值連城之物。
玄衣女子隨著「軒轅舵主」入了內室，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做工精巧的紫檀木茶几，上頭擺著一隻羊脂白玉碗，茶几後一個女子側臥在繡著朱紅色美人蕉的貴妃榻上。
「我說紫靈姐，妳啥時候淪落到挾持我的手下這步田地啦？」貴妃榻上的女子慵懶的起身，偏過頭來，清脆的字節從朱唇皓齒間吐出，有如打翻了一盤的明珠，清晰而密集。
她這一個起身偏頭，才讓謝紫靈看清了她的面貌——只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一雙明眸的瞳仁黑如點漆；小巧的鼻尖襯上薄薄的粉唇，正是當年青澀嬌美的長江花女余千千。只是幾年過去，原本的及笄少女倒是出挑成了成熟秀麗的佳人。
余千千身上本著一件綠綢對領小襦，內襯月白色抹胸，下身搭了一條同色月華裙，裙襬同樣繡了朱紅色美人蕉；此刻見謝紫靈與軒轅舵主進屋，便取了一件成色縹碧的蟬翼紗半臂隨意籠著纖細皓白的小臂，清新中更添一絲嫵媚。
「呀，我說千千妹子，一時半會沒見著妳，倒是出挑得更水靈了！」謝紫靈取下兜帽，露出一頭雪白的長髮，一雙修長的手指則搗鼓起玄色斗篷上的紐子。
「哪兒的話呀，姐姐這不是一點兒也沒老麼。」余千千一面給謝紫靈找了把紫檀木椅，一面示意她將脫下的斗篷讓一旁的軒轅舵主拿著。
「阿仄，你去給你謝二姑娘把衣裳收好了，再隨意取幾樣吃食來罷。」余千千向軒轅舵主擺了擺手。
軒轅仄應了一聲，出了屋子將房門闔上。
「呦，聽聞這軒轅舵主可不是給我掛衣裳拿糕點的料子啊，妹妹咋就這樣使喚呢。」謝紫靈抿了抿鬢邊的銀絲，半開玩笑的說道。
「什麼話呢，靈姐。阿仄可不比別人，他本來就是要給我做牛做馬的。就連軒轅這姓氏，他都是跟了我才有的呢。」余千千咂咂嘴，不以為然。
「那肯定有不少故事，妳一會兒在同我好好說說。不過千千妹妹，妳可讓姐姐我好找啊，妳咋就又重操舊業了呀？」謝紫靈挑了挑纖細的眉，問道。
「也不是什麼事兒。」余千千垂下眼，把玩起從腦後那隻靈蛇髻落下的髮絲。「就是在落英門呆不下去了唄。」
「落英門一直派出弟子來找妳呢。」謝紫靈翹起嘴角。「也是，誰想得到近年來稱霸長江的女霸王軒轅姑娘，就是當年在長江上以古靈精怪為名的雙花少女之一呢？」
「別，靈姐說得倒是好聽，說穿了，我也就是當回了水賊罷啦。」余千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想，肯定小芃也知道我不想回去。否則，以她的腦袋瓜兒，怎麼可能想不到我回了長江呢。」
「是呀，還是小芃最善解人意。」謝紫靈又勾起嘴角。不知道是不是時間的關係，余千千總覺著她的笑又多了幾分狡詐的邪氣。
「靈姐就別挖苦我啦，」余千千忽然嘆了口氣，又躺回貴妃榻上。「照天跟穎兒姐姐的事兒，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我和穎兒姐姐隨著他們回到落英門的那會兒，我還只十四歲。大概能算是什麼都不懂⋯⋯」余千千續道。「當時只是單純的覺著，想跟投緣的人待在一塊兒。」
「是呢，的確會有那樣兒的想法。」謝紫靈輕聲說道。
「但是，我慢慢發覺自己在那兒尋不到我想做的事，尋不到屬於我的位置。」余千千忽然又撐起身來，彷彿讓自己振作一般，抬頭看著謝紫靈的眸子。「或許因為年紀的增長罷⋯⋯亦或許，我一直都很明白。」
「那麼，妳現在尋著心之所向了？」謝紫靈笑著問道。
「或許罷！我有我的花舫，有尊敬我的人，有關心我的人，也有我關心的人。至少現在，我覺著⋯⋯挺好的！」余千千嫣然一笑。「說不準哪天，我會回落英門去瞧瞧穎兒姐姐，去瞧瞧那三個小傻子。」
「那也挺好。」謝紫靈笑道，從兜裡拿出了一隻小小的紅木盒子。「喏，妳的生辰禮物。莫嫌妳靈姐不疼妳呀！」
「多謝。」余千千伸手接下。
「好啦，我得去了。妹子，好生保重⋯⋯哪天妳玩到江南再來尋我——到時候，掃榻相候。」謝紫靈問軒轅仄要回了斗篷，余千千把她送到岸邊。
看著謝紫靈回眸露出一笑，余千千向她使勁揮著手，直到那抹墨色的身影終於從岸邊的景緻淡出。
— — —
回到花舫，余千千打開了紅木盒子。
盒中靜靜躺著一隻捻篆子，用通體細膩白皙的象牙製成，中間穿了一根銀針。做工不是特別精細，卻可看出送禮之人的用心。
余千千用纖白的指尖捻了起來，輕輕一旋。
半晌，她笑了。
是呢，人生總是這樣迴旋又倒下，倒下又迴旋。
享受著並痛苦著。
其實我一直都明白。
《其實我一直都明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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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千千的第三篇生日文啦。
總覺得還能發展出一個列傳(？
其實前兩次的生日文是隨手寫的，並沒有想到和冰弦劍本篇的聯繫，不過寫到現在我忽然知道要怎麼圓了XD
希望千千能像文裡一樣，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並且追求自己所愛的事物。
如此一來，儘管在庸庸碌碌的人生中不斷的迴旋著，依然能夠快樂著吧。
千千妹紙生日快樂～
2017.04.25
創作內容
番外生日文《其實我一直都明白》
冰心·弦情·劍影 (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