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owo//
不過是回來打掉重練的XDDDD
老闆從大鍋撈起麵條,俐落的倒進塑膠碗,葉至深接過他推過來的碗,機械式的加兩匙辣油,蓋上塑膠蓋,再套入塑膠袋中,動作熟稔明快。
女客人的視線若有似無的落在他身上,葉至深無視她的試探的目光,一手給麵,一手拿錢。
這時,細雨剛好滴在握著錢的手背,形成一顆光滑的水滴,他不由自主盯著暗處看有沒有一縷一縷白色細絲。
「哈哈哈哈,女人緣還真好,他們來買麵不是因為我麵煮的好吃,是因為你長得俊,擺在這裡就是當本店的活招牌。」老闆顯然沒注意到下雨了,撈麵之餘不忘調侃葉至深。
「我就說他來你們家生意會變好,連我在旁邊都覺得很賞心悅目,結婚沒?長這樣女朋友和老婆要整天擔心吧,我就不敢接近長得帥的男生,守著一個帥哥很難啊。」賣水晶琉璃的阿姨,隔著三張圓桌大聲嚷嚷,他們平常就喜歡隔著幾公尺叫過來叫過去,只不過葉至深上班後,話題很常繞著他轉。
但他不喜歡成為焦點,比起一般人爭鋒頭,反而想要成為不被在意、存在感低落的人,於是沉默以對轉身去收圓桌的客人吃完的碗筷。
「又不說話啦?」阿姨皺眉。
「他就這個樣子。」老闆分神看葉至深在後頭蹲著洗碗。
他穿著白色汗衫,破牛仔褲,白頸和額頭都是汗,沒有昂貴的行頭,可是那雙眼睛就是能讓人為之一亮,像在街上被人棄養落魄的波斯貓。
阿姨一下子失了興頭,起身說:「我去洗手間,幫我看一下。」
老闆立刻轉頭對葉至深使眼色:「你去隔壁看攤子。」
葉至深聽話的放下手上的碗,關水龍頭到隔壁當暫時老闆。
攤上的琉璃色澤飽滿、晶瑩剔透,造型以動物居多,其中一隻金魚很吸引他的目光。
微微上翹的魚身與流線圓滑的魚尾,黃綠漸層,色調很柔和,看起來舒服,是一隻想要浮水呼吸的魚。
正當在嘆讚工藝精妙,眨眼間,那隻金魚跑到某人手上。
葉至深抬頭,攤前是一位外國男子,黑髮往後梳整,露出飽滿額頭,鼻梁高挺,下顎線條剛毅,輪廓很深遂,就像美術教室不可或缺的大衛雕像。
唇形微微上挑,給人一種冷俊不羈的味道。
膚色介於白人的雪白與拉丁人的古銅之間,但在昏暗的雨中膚色又顯得深沉,所以判斷不出是哪個國家的人。
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自己,葉至深突然覺得自己的美貌被他給比下去了,這外國人雖不及他俊美,卻是個很有氣魄的男人,是女人想要被緊緊抱在懷裡的類型。
「金魚很美,多少錢?」外國男子一口無口音的中文讓葉至深愣了一會兒。
金魚前面明明有價目,難不成外國的數字跟台灣的長得不一樣。
「五百八十元。」
男人勾起微笑,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配上一身黑色西裝大衣,很像歐美電影裡面才會看到的迷人紳士。葉至深心想如果那位女客人還在更會盯著他不放吧。
他以為男人的笑意是因為下一句話要殺價,不料他再度拿另個琉璃藝品問:「這個呢?」
葉至深感覺他是來找碴的,因為他根本看也沒看。
「抱歉,我不知道,老闆暫時離開,請你等下問她。」
這位外國帥哥依舊盯著他看,彷彿他臉上有甚麼有趣的東西,這讓葉至深感到非常不舒服,男人的視線在兩年前的那件事後就是他的地雷。
綿密的雨落在男人投注的目光,雨勢有變大趨勢,老闆么喝道:「大目仔先回來收攤!」
葉至深得到召喚立刻棄攤回到自己的麵攤。但是那個男人依然故我的站在那,甚至可以感受到熱切的目光。
又一個變態,到底是多衰。
葉至深將洗好的碗收箱忿忿地想。
同時,阿姨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著急地說:「喂喂喂他們來了,你趕快跑!」
老闆臉色劇變,慌亂地說:「他、他們……好、好、我跑……」
葉至深背對他們收碗,聽到對話還一頭霧水,突然傳來桌椅摔地的聲音,轉頭一看,老闆已經逃得幾公尺遠,這時感到不妙已經來不及,一群人衝過來掀起攤子,熱湯往他的方向濺出,他向旁邊閃去。
那些人手持棍棒,看起來是街頭混混,他先往他們的右頸看,沒有任何紋身或記號,然後不合時宜的鬆一口氣。
不管是甚麼暴力集團,總比青鬼幫好多了……
「你老闆逃得挺快的啊,還錢有這麼快就好了。」幾位小弟去追老闆,為首的惡霸把葉至深拎起來。
口中散發出濃厚的煙臭味,葉至深皺起眉頭,喚起不少塵封記憶--打架的記憶。
他舉拳揮去,惡霸受到猛力衝擊,腦袋一歪,葉至深就被放開了,他想要趁機逃走,可是這一拳更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就算他也當過暴力不良少年,一對多本來就處劣勢。小弟看到老大被揍,大吼一聲衝來踹倒葉至深,在地上狠狠的往死裡揍。
葉至深雙臂擋著頭部,左擋右擋,再下去賤命就要絕了!
惡霸報復扯起他的衣領,噴出濃臭煙味:「很有膽子啊,欠債鬼跑了,你來代替他給我消氣好了,給你打個折扣,你老闆欠一百萬我就揍十下,欠兩百萬就揍二十下。」
「老闆的事關我屁事……」葉至深滿臉掛彩,雙目顯示不服,可是他已經沒力氣了。
惡霸的拳頭正要下墜,清脆的「喀蹡」聲響起,一把冰冷的消音槍抵在他的太陽穴。
「我也給你打個折扣,數到三後,多碰他一秒我就開一槍,多碰兩秒就開兩槍。」
剛才那位外國男人站在他們身側,全身瀰漫肅殺之氣,葉至深頭很暈,但他記得攤子被掀,四周的攤主和客人都嚇跑,這人也不在,還以為他跟著逃走了。
「一、二、三……」男人開始數數,手上有槍的他奪過主場,壓倒性的氣勢連被俘的葉至深也不敢輕舉妄動。
葉至深很快被解放,摔到地上與地面親吻,接著響起一個消音過的槍聲,小弟們開始叫喝,紛亂的踏步聲像鑼鼓敲在他的耳裡。
時間過得很快,四周沉寂之後,從容的跫音一步一步迫近停在身前,他鼻腔裡都是血,用盡全身的力氣抬頭。隔著綿綿雨絲,英俊男人的瞳孔閃著金黃色的光芒,居高臨下牢牢的凝視他,用著吟詠音調,說出一個陌生的單字。
「Fata*……」
持槍的外國男人到底是誰?他說什麼?
右頸沒有記號,並非青鬼幫的人,可以活下來吧……
葉至深想到這,安心的闔上眼睛。最後一幕就是細雨濛濛中,男人堅挺的身影與臉上興味盎然的微笑。
他浮在黑暗的死海良久,廣袤的世界投入光明彈,照亮一丁點僅剩的意識。
死了嗎?
葉至深在黑暗中問自己。
他覺得很衰,過了兩年東躲西藏的日子,一個城市換過一個城市,找到一個沒人在意、不起眼的工作,想要暫時避開仇家好好過安分的生活,卻又被破壞,做好睜開眼便是地獄的心理準備。
葉至深倏然驚醒,眼前不是地獄,更像是……富麗堂皇的天堂?
映入眼簾的是挑高的天花板,吊掛著如《歌劇魅影》中華麗的水晶燈,他不敢動彈,眼睛咕溜轉,他躺在一張乾淨的雙人床上,這床跟家裡的床長的不太一樣,腳邊有雕刻花紋的床柱,看起來價值非凡。
視覺刺激完,鼻尖還有薄荷的薰香。從麵攤的油味、惡霸的臭煙味,轉到高雅的香草芬芳,他腦袋非常混亂,這裡是哪裡?
床邊突然有點動靜,往來聲一看,一雙圓滾滾的藍色眼睛好奇的盯著他瞧,葉至深嚥了嚥口水,自己到底是被救,還是被俘虜了?
藍眼睛的主人是個約莫六歲的外國女童,深褐髮綁著公主頭,眼睛大又圓,像個洋娃娃。
「精靈哥哥醒了!」雖然發音不太標準,確實是中文。她跑出房外,用不知名的語言叫著,應該是在呼喚誰來。
話說回來,精靈哥哥是誰啊……
外頭傳來不知名語言的男聲,葉至深一下子提防起來,想起暈倒前見到最後一個人是持槍的外國男人。
但這聲音不屬於他,他的聲音更沉穩,富有磁性,唸著陌生的單詞像低吟的詠嘆調。
幾分鐘暴力惡霸就成了他的手下敗將,臉上還帶著從容不迫的微笑,以高中就跟地方角頭斡旋、混架的經驗來看,葉至深高度警覺必須小心那個男人,他很危險。
那位外國小女孩整體輪廓跟那位男人相似的,應是同一夥,所以是他把他帶過來的。
不久,門又開了,一名年輕的紅髮男子走進房,他也有一雙藍色瞳孔,親切地笑著,開口是帶有口音、不太流暢的中文:「以為會睡很久呢,可以去午餐。快,何先生在等。」
葉至深不為所動,愣愣地在床上看他,根本不清楚自身狀況到底是凶是吉,陌生外國人又突然邀請共進午餐,即使他長得一臉人畜無害,他也不敢下床。
場面變得有點尷尬。
紅髮男子窘迫的走近,伸出手說:「是不是要介……呃那個詞不會。你好,我叫洛根。何先生請你過來。」
何先生又是誰?這棟房的主人嗎?
眼前的男子始終帶著親切的微笑,年紀很輕,可能還沒二十歲,但沒有大學生生澀的模樣,襯衫穿戴整齊,像是純真有為的業務員,也是易使人放下戒心的類型。
葉至深忽略示好的手下床。洛根好像鬆了一口氣,領著他出門。
外頭是筆直的長廊,地板充滿光澤,兩面牆皆是鑲著花紋畫框的畫作,頭上的水晶燈一個接著一個。
這時他才了解自己到底身在什麼樣的地方,群山環繞,環境幽靜,建築的外觀是一幢歐式古堡,庭園有一座象牙色的噴水池,顯然是一座高貴的歐式莊園。
「這裡到底是哪裡?」他在嘴裡喃喃自語,台灣有這種地方?還是說他已經不在台灣了。
庭園中央擺盛一桌豪華的菜餚,光是菜盤和鍋物就有好幾道,加上甜品跟湯超過十道,皆是顏色偏紅的中式料理,葉至深這生還沒看過如此豐富的「午餐」。
「何先生喜歡吃四川菜。祝用餐愉快。」洛根簡單介紹,隨即離開。
所以是被救了?他提了兩次何先生,儘管不是莊園的主人,也是個大老闆吧?
「川菜很辣啊……」
可是人總要面對現實,肚子正咕咕叫著,在麵攤打工薪資微薄,別說吃飽,一天之內吃不到三餐,而且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累積的飢餓感撲滅他的理智,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嚥,也不管這些菜裡面有沒有動手腳,幾乎快把餐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盡。
「好吃嗎?」
後頭冒出的男低音讓他心臟一停,葉至深詫異地轉頭,那位持槍的外國男人走到對面的位子,雙手交疊,神態自若。
「我是何用秦,帶你回來的人,可以說是救命恩人。」
葉至深以為洛根所說的何先生是中國人,居然是黑髮琥珀色瞳孔的外國人,還是他認為非常危險的男人。
「你昏了兩天,看的出來很餓,真是令人心疼。」何用秦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著,拿湯勺擺動面前的火鍋,「這道『美蛙魚頭』,用美國上等的蛙肉和花鰱魚頭,加上紅棗、蓮子,可以補氣血、安心養神,特地為你準備的。火還沒熄,趁熱吃完。」
鍋下的小火滾動,何用秦把小火鍋移到葉至深面前,擺出邀請食用的動作。
葉至深真的很餓,擋不住美食誘惑,吃完問:「我還在台灣嗎?」
何用秦的微笑不滅:「還在,這裡是花蓮。」
台灣居然也有這樣的建築,葉至深在心裡嘖嘖稱奇了一下,隨即想到這人在阿姨的琉璃攤上問價就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你中文為什麼這麼好?」
「我父親是四川人,母親義大利人,小時候在中國生活一段時間,能講些普通的中文。」何用秦專注地看他,說話的時候唇角微微上挑,眼睛半瞇,跟在攤上問價露出的表情是一樣的。
面對熱切的視線,葉至深開始不舒服,閃躲他迎過來的目光。
「既然是台灣,為什麼這麼多外國人?」
何用秦笑了笑:「這裡只是我們的旅館,公司來台兩個月遊,包下這片莊園民宿,我這樣說,你信嗎?」
葉至深不信,因為他們可以自由遊走在這座城堡,還可以命令廚師準備一桌豐盛的午餐。
「我們來說點過去的事,把你打到昏迷兩天的是當地有名汽車當舖的老闆,私下放鉅額高利貸,你老闆的攤子是跟他借來的,借了兩年欠債不還,討不到錢想把你打的半死不活。」
何用秦說這番話時,牢牢的直盯著他,好像被他看透,甚至吸乾他的靈魂成為他的東西。
葉至深只看他一眼就移開視線,握緊拳頭,正色說:「謝謝,不用特別跟我說明,老闆的死活與我不相干,我不會回去了。」
「正好,我這位救命恩人也不會放你走」何用秦揚起微笑輕聲問,「至深,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美?你的眼睛好像Fata(精靈)。」
美?果然啊,這人也是意圖不軌。
葉至深想到不堪的過往,刻意撇頭不答,心中火苗孳生。
何用秦收起輕鬆姿態,換了一張臉,半瞇著眼說:「接下來說個有趣的故事,你聽聽看有沒有說錯的地方。葉至深,台北人,二十四歲,育有一子,家有年邁的老母親跟同年紀的妻子,兩年前因殺害青鬼幫的長子姜謙和司機洪君國畏罪逃逸,兩年以來活在罪惡感與被追殺的恐懼之中。」
砰!
不安和焦慮在心裡爆炸,反映在動作上,葉至深激動捶桌,瞪視他:「你是誰?為什麼可以調查我的資料!」
「你睡的這兩天,調查你的底細綽綽有餘,把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帶回領地,如果你是哪個組織的間諜,為保護家族必須立刻殺了你,在長亭莊園生存,背景清清楚楚才能活下去。」
葉至深起身想逃,清脆的上膛聲又響起,但這次槍口對著他。
何用秦仍優雅地靠著椅背,槍口就在琥珀色的瞳孔旁,兩者都深沉的令人畏懼。
「在莊園裡順我的意,我就能保你周全,像那天的狀況你應該遇過不少次。葉至深,別以為我是會去路邊撿小貓小狗無聊的好心人,救你我就是你的恩人,讓你活著,我就是你的王。」
王?居然能面不改色說出八股的電視劇台詞。
但不可否認他手上的槍會要人命,這男人果然如他預測,非常危險。葉至深咬牙切齒。
「你到底是甚麼人。」
何用秦聳聳肩溫柔說:「我本來也不想嚇到你,只是你的態度惹怒了我。至深,記住,以後不能有問不答。」
以後?看來他真的不打算放他走了。
從來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就跟以前一樣,不曾想過自己會殺人。
殺人逃逸兩年,支持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不想跟姜謙和洪司機一樣死去。
如今比起來,死了好,還是當一隻籠中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