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y姊說阿Sa店長是把心丟掉的騎士。
「什麼意思？」
「因為公主拿走了她的心。」
Amy姊長長的假睫毛闔上，抹紅的嘴唇貼近酒杯－－裡面一如既往盛滿白開水－－然後一飲而盡。
我覺得，如果店長是痴情的騎士，Amy姊一定就是充滿傳奇色彩的荒野女巫。
她們都是『8』的傳說。
而我是Molly，路邊一朵野茉莉的Molly。
8是個很奇妙的數字，換個角度就變成無限循環，又像兩顆人頭緊緊的貼在一起相吻。
小瀨學姊帶我去的同志酒吧『8』，就是那樣子的一個地方。
她們深情的擁吻，好像沒有止境。她們，他們，還有他們跟角落的她們都是。
「來找阿Sa？」吧檯中央位置的女人笑瞇了眼睛，單隻手撐著下顎，另一隻的食指朝我勾了勾。
我搖搖頭，眼角偷偷瞄著牆角的小瀨學姊和她的戀人。
Amy姊嘩地自己爆出大笑，圓狀的大耳環叮叮噹噹得作響，店內的客人見怪不怪，大多視若無睹，只有幾個跟著揚起嘴角。
「哎呀，電燈泡，我懂得。」她眨眨眼，再一次示意我坐到她旁邊去。
她的我行我素，大家早就已經習以為常；應該說，儘管她畫著豔麗的大濃妝，卻完全不會讓人感到做作。我沒辦法拒絕，只能默默的移動腳步。
「我來當學姊的擋箭牌。」一坐上位置我立刻開口解釋，不過一看到Amy姊揚起眉毛，我後悔我話說得太快了。這個謊編得很爛。
但她很好心腸地沒有戳破，只是舉起酒杯，透明的液體在裏頭晃盪。
沒人曉得Amy姊總是在酒吧喝白開水的原因，也沒人看過她喝其他種類的飲料，我覺得她很突兀，可是她又那麼完美的融進『8』的氛圍。
但我很崇拜Amy姊。只有像她一樣耀眼的人，站在店長身旁才一點也不遜色。
「嗯哼，不是來找阿Sa，那是來找我的囉。」肯定句，Amy姊似笑非笑。
我彷彿看見當初、也是這樣舉著玻璃杯，吊盡我們一群女大生胃口的時髦女人。
『阿Sa的初戀啊，就像它一樣吧！』那時候，她是這麼說的。
那時候。
Anita。
華沙。
啾啾。
還有。
「我是Molly。」我小聲囁嚅，心裡面不知轉過幾百次『為什麼學姊帶我們來這裡』之類的問題。
這間酒吧內，四處都是親熱的情侶，男男女女男女都有，害得我眼睛都不知道該擺哪邊。
更糟糕的是，那個坐在吧檯中間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在我說話之後爆笑得喘不過氣。
「阿Sa、阿Sa，聽見沒？是Molly！Molly诶。」她像隻吵雜的麻雀嘰嘰喳喳個不停。
我不懂她幹嘛這樣取笑我的名字，反正我是尷尬到不行。
我的臉頰熱熱的，可能漲紅了也說不定。
她仍然在笑，我趕緊拋給小瀨學姊求救的眼神，希望她救救我這種奇怪的窘況。
「怎麼啦，Amy姊突然笑成這個樣子，也不懂得留點形象讓人打聽。」學姊接收到了，大聲嚷嚷著向女人湊過去，順便扮了個鬼臉。
不過我不太確定她是因為我的關係才這樣。也許學姊純粹八卦的機率更高一點。
「小瀨！你沒聽到嗎！她說她是Molly啊！」女人朝我打了個手勢，擠眉弄眼的說著。
「聽到啦！她是Molly對啊！」學姊也擠眉弄眼。
……我猜我不該寄託太多希望在小瀨學姊身上的。她只會瞎起鬨。
「方小怪。」
另一個女人忽然從廚房冒出走進吧檯沉聲開口，一頭紮起的長馬尾染著飄逸的純白色，更襯托出她高冷漠然的樣子無比秀氣。
「方小怪，別欺負人家。」她沉著聲音說話，帶著冷淡的口吻一面熟練地從各處拿出器具調起酒來。「不過是個小女孩，別玩了。」
以前我一直以為理著帥氣的短髮男生頭才能說對方一個帥字，但店長完全顛覆了這個潛規則。她不需要化妝，線條稜角分明的五官加上那頭易於常人的白髮，俐落地為客人調製出一杯杯美酒，那個模樣，比男人的帥還要再更帥氣多了。
就像白馬王子一樣、噢不，白馬公主？
後來我才知道，她就是阿Sa，是騎士而不是公主。總是坐在吧檯中間位置的女人則是Amy姊，她是女巫。『8』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名人，是酒吧真正的老闆，楊格。只是因為她幾乎把店都交給阿Sa了，所以大家才叫阿Sa店長。
她們是騎士，女巫，和遊俠，守護著名為『8』的聖地。
沒有公主。
「我哪有。」被稱作方小怪的女人嘟著她的大紅唇，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擺弄她左耳的幾何形耳環，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們－－看著我。「我是Amy，你們可以跟著小瀨叫我一聲姊姊。」
她向我們一行女生自我介紹，Anita看起來似乎對Amy姊的打扮很有興趣，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著研究對方的衣著；啾啾勾著我的手，感覺和我一樣緊張；華沙的心思似乎不在這裡，看著吧台的最裡方發愣。
「店長，這些都是我的學妹，今天帶她們來玩玩。」小瀨學姊向正在調酒的店長介紹我們，我的手被啾啾拉得更緊了，我向下偷瞄一眼個子嬌小的啾啾，她萎縮著身體半躲在我身後。很好，至少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感到不自在。
白髮女人嗯地一聲算是回應小瀨學姊的話，反倒是Amy姊興致勃勃的面向我們，塗著鮮艷顏色的長指甲勾了勾，示意我再向前一步。
啾啾立刻和我對看一眼，然後她毫不猶豫的放開我的手並且推了我的後背一把。我踉蹌幾步，在心裡咒罵啾啾的背叛，狼狽的抬起頭看向那時髦的女人。
「來嘛，又不會吃了你。」她咯咯笑道，耳環隨著笑聲和身體的晃動搖晃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我剛剛不是故意取笑你的名字啦。」
她看似誠懇的解釋，然而唇邊仍舊掛著一抹彎彎的微笑，長而捲的濃密睫毛搧呀搧的，無辜的嘟翹嘴唇。她拉過我的手－－皮膚光滑得驚人－－並摩搓我的手掌心，試圖裝出一副可靠的模樣。
「我呢，是因為想到阿Sa的初戀才會這麼激動的。」
「店長的初戀？」聽見Amy姊的話，小瀨學姊的眼睛彷彿都亮了起來。「誰呀？我們認識嗎？」
「阿Sa的初戀啊，就像它一樣吧！」Amy姊兩指夾起玻璃杯，裡頭的水隨著姿勢的轉換而搖擺。
「白、白開水？」啾啾小聲的顫抖著出聲。
「沒錯，白開水。清澈的白開水就是她初戀的最佳寫照！她－－」
正當全店裡的人都偷偷豎起耳朵準備聽戀愛史時，店長打斷了她的演講。
「方小怪。」
「是、是、是。」Amy高舉雙手作投降狀，搖了搖腦袋表示她的無奈。我看見好幾個客人又默默縮回座位繼續喝酒、聊天。啾啾又重新抓住我的手臂，充分表現出她的不安全感。
華沙不知道跑去哪裡了，不見蹤影。
Anita則跟著Amy姊、小瀨學姊闖入別人的話題。
我又環顧店內四周，在跟店長對到眼時她意思意思地點了個頭當作招呼，我抿住嘴摸摸啾啾的頭，悄悄的附在她耳邊說話。
「我們回宿舍吧。」
當Amy姊終於喝完那一杯根本不多的白開水，店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個老顧客。
而阿Sa在稍遠的地方工作著。
小瀨學姊和楊格在角落親熱，我很刻意地要求自己別把視線移過去。
「嗯－－小瀨能堅持多久呢？」Amy姊懶洋洋的把玩空酒杯，眼神落點卻不在學姊身上。我感覺到有心的人都默默的豎起耳朵聽八卦。
啊，女巫箴言開始了。
「害怕周遭的閒言閒語，可是沒辦法和楊格在一起的。」她意有所指，眼睛咕溜咕溜轉，好像在思考哪些可以說，哪些不行。
我對楊格不熟，但她是很前衛的遊俠，右邊的瀏海留得很長，左邊卻剃得乾乾淨淨，刺上了墨綠色的荊棘，一路向下到鎖骨。
楊格似乎有很多很要好的伴侶，性別不拘。學姊是一個。
「因為她很奔放嗎？」我猜測。
「阿Sa也是啊。」Amy姊聳聳肩，漫不在乎的樣子反倒讓我心頭一緊。
無可否認，我對阿Sa非常有興趣，也很喜歡解救了我的白馬公……白馬騎士。
但她是女生，我也是。
說起來，Amy姊算是『8』的三人之中，外表看起來最不特別的吧。
那大概就是我唯一能積極融入『8』的入口了。
「Amy姊，女巫會戀愛嗎？」有次我忍不住問。
她微笑。「女巫愛的人都是不該愛的。」
我常常在想，如果第一次見面，Amy姊便告訴我們阿Sa店長初戀的故事，我搞不好就不會喜歡上阿Sa了，反而還會避得遠遠的。
不過她沒說。所以，我親眼目睹的時候才更難過。
April 12, 2017
《8的女人們》是《女廁的秘密》姊妹本^^
這次連載的將會是女巫(廁所女王)、騎士與遊俠的愛情故事
敬請期待，謝謝大家^^
創作內容
｜日常∥Journals｜ (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