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吳奇仁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又不小心來到最熟悉的樓頂。
世界之大,或許也只有這片樓頂能容得下自己,但話說回來,就連這片樓頂的鑰匙,都是自己從總務處偷來的。
「你,準備好了?」
是昨天的黑衣美女,還是同一身裝束,這次她手裡拿著一把帶有蕾絲的黑色洋傘抵擋溫暖的冬陽,雪白豐盈的大腿卻大喇喇地暴露在吳奇仁眼前。
「妳那是魔術?還是魔法?」
黑衣女子晃了晃手中的洋傘,無視地心引力地飄到吳奇仁身邊。
「魔術、魔法?隨你怎麼想,重要的是關於我的業務,你考慮的如何?」美女業務顯然不想回答吳奇仁的疑問。
「三萬塊,太多了。」吳奇仁回答。
「要死的人了,還在乎這麼多幹嘛?」黑衣美女厭煩似的揮了揮手,「還是,你連面對死的勇氣都沒有?只是把想死掛在嘴上博取別人的同情與眼光?」
「我不是!」吳奇仁捏緊自己的拳頭。
自己才不是不敢,絕對不是。
那種負擔、那種過去,那種深夜裡扼殺人的絕望,誰了解過?自己得到的,永遠只有惡意的嘲弄!
在黑衣女子充滿嘲笑的眼光面前,吳奇仁甩上樓頂的鐵門。
現在,連學校樓頂都被別人所佔據,再也沒有自己的棲身之所。
※※※
吳奇仁漫無目的的在走廊上遊蕩,經過自己班的教室,空無一人,這才想起這節課是體育課,教室裡到處散亂著換下的衣物與書籍。
「咦?」吳奇仁眼尖的發現地上有一個錢包,就落在走道上,是那個有錢男同學的錢包。
吳奇仁鬼使神差的打開錢包,裏頭竟然有五張藍晃晃的千元鈔票。
「三萬元。」
「要死的人,有什麼不敢的?」
那種瞧不起人的眼神,從同學、從導師、從教官、從那個美女業務員身上,從這世界的每一個人身上!
你們只不過是投胎時比較幸運,生在能衣食無憂、健康成長的家庭,憑什麼?
憑什麼你們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憑什麼自己就得承受這等磨難?
吳奇仁由抽屜、書包中搜出全班的錢包,取走全部的鈔票,最後把錢包全部扔進水槽中。
「這是你們欠我的,這是你們霸凌我的報應。」吳奇仁只覺得口乾舌燥,耳鼓中血液的搏動的砰砰作響,報復的刺激與快感在血液裡流盪,全身暢快,令人興奮不已。
藉由平時翹課累積的豐厚經驗,吳奇仁熟練地繞過走廊的監視器,將錢藏在檔案室的資料夾縫裡,回到操場獨自拍著一顆籃球,創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肯定沒人注意到,因為根本沒人會在乎自己的存在。
「我的錢包不見了!」
「餐費被偷了!」
體育課結束,全班回到教室,引發了一陣大恐慌。
導師、學務處、教官接連出面,調閱監視器,但暫時沒人能發現真相。
吳奇仁也從水槽中拎回自己濕淋淋、空蕩蕩的錢包,隱藏自己緊張的情緒,盡力扮演好一個受害者的角色。
導師統計了一下損失,初步估計被偷走了2萬8千元左右。
然而只有吳奇仁知道,自己實際得手的只有2萬5千元。
人類的劣性竟是如此的骯髒和頑固,連這種時候都有人為了自身的利益而造假。
所以,這就是報應,是對你們貪婪的懲罰。
所以,才有自己的報復行為,這正是是對於世界不公不義的修正。
※※※
第二天,班上的氣氛很是詭異。
因為監視器並沒有拍到畫面,校方研判應該是熟悉學校的人士所為,己班或周圍班級有內鬼的傳言一時甚囂。
吳奇仁開始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被抓到,會不會被帶去警察局甚至少年管束?
"只要在今天之內湊夠剩下的5千元,自己就能夠永遠的離開這該死的世界。"吳奇仁在心中安慰自己。
校園發生了這種偷竊事件,所有同學自然都提高警覺,校長也在朝會上披露這次的事件,希望全校做好個人財務保管,並表示附近派出所已經協助調查,定能盡快逮捕行竊的真凶。
警察進入校園蒐證,吳奇仁這才發現相同的手法已經難起作用,而自己的偷竊舉動肯定很快就會被發現。
一整天吳奇仁腦中都充斥著不安與恐懼,渾渾噩噩的直到放學,這才發現明天就是自殺委託付款的最後一日。
返家一開門,便聞到嘔吐物的腥臭味,大白天就喝得爛醉的父親正癱倒在沙發上,好像剛被開門聲吵醒,醉眼朦朧的開口:「去幫我買酒,買、買高粱。」
「家裡已經沒錢了。」吳奇仁放下書包。
父親已經五天沒出去打零工了,吳奇仁那點可憐的薪水也幾乎花費殆盡,再過幾日說不定都揭不開鍋了。
「小兔崽子你敢跟老子這麼說話?老子生你養你供你上學花多少錢?他媽的你現在要學那個賤女人一走了之是吧?」
「他媽的不愧是賤女人生出來的小野種,整天給我搞出多少事?讓我去學校去警局道歉了多少回?你他媽的能不能有點出息幹點正事?現在老子只是叫你去買酒,你跟老子說沒有錢?我看是全被你拿去買遊戲買菸抽了!」
父親開始指天罵地的耍起酒瘋,而他口中的賤女人正是吳奇仁的母親,在吳奇仁四歲時與別的男人跑了,吳奇仁再也沒見過媽媽,父親也從此終日酗酒,不務正業。
「沒有錢,沒有錢你不會去工作啊?不會去搶啊?養你個廢物養這麼大有個屁用?不如養條狗還不會像你這般白眼狼!」
又是這樣,自從那個女人離開以後,父親把所有的憤怒和怨恨全都轉嫁到自己身上,動輒打罵,自己出去打工賺的錢大部分都被父親拿去買酒,如今家裡都已經這樣了,卻還要被罵的豬狗不如。
「是你逼我的!」吳奇仁大吼一聲,打斷父親的辱罵,擦掉眼角的淚水,衝進廚房拿了一把西瓜刀。
「你覺得我欠你的是吧?好啊,我就去搶,等我搶完我就去死,你他媽就沒我這個廢物兒子,這下你開心了吧!」
吳奇仁奪門而出。
晚風中,不但沒有冷靜下來,吳奇仁在急促的呼吸,胸膛被灼燒,心臟也掏空了一個大洞,憤恨、恐懼、厭惡、無奈,負面情緒如浪淘般吞噬他,無可自拔。
"真是爛透了,一切都爛透了,為什麼自己就是這麼不幸運?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環境?為什麼?為什麼?"
"說不定警察已經找到我偷錢的證據了,完蛋了!可惡!要是能好好念書,拿好的名次,不用打工偷竊,自己何嘗不希望如此?都是、都是該死的被人逼成這樣的,我、我......"
"我根本沒有做錯什麼!都是這世界的錯!我打從娘胎裡就是一個錯誤!媽媽從小就跟人跑了,自己從以前就一個人承受父親的打罵、同學師長的歧視與霸凌,我活著就是來承受這些苦痛,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
"對了,五千元,再五千元,我就可以擺脫這些,擺脫這些莫名其妙的,不該我來承受的事!"吳奇仁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草。
等吳奇仁稍微清醒一些,已經是深夜,映入眼前的是一家超商,裏頭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年輕的店員正在點數零錢。
吳奇仁看了看手中的刀,手中冷汗直冒,心中卻邪念頓起,將刀藏在身後走進超商。
沒有其他客人,店裡甚至沒有監視器,只有那種老式的反光鏡。
吳奇仁慢慢靠近櫃台,緊了緊身後握住的刀。
「搶劫!把收銀機的錢交出來!」吳奇仁雙眼充血的大喊一聲。
「先生你做什麼!」超商店員轉過身來,只是一名年紀與吳奇仁差不多的學生。
但吳奇仁太緊張了,看見超商店員大動作轉身以為對方要有攻擊動作,立刻抬手一刀劈向店員!
店員只來的及下意識地用右手去格擋銳利的刀鋒,銀光一閃,手掌又哪可能抵擋住利刃?店員的手掌連肉帶骨被削去一大截,手部斷口的鮮血噴濺吳奇仁一臉。
嘴裡、鼻腔裡都是血液的鐵銹味。
他這輩子沒看過這麼血,眼前腥紅一片。幾點鮮血濺進了眼睛裡,一陣劇痛,吳奇仁下意識的瘋狂揮舞手中兇刀,又砍中了店員的頭部與胸膛,直至店員倒臥在血泊之中。
自己......殺人了?
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
吳奇仁抹了抹臉上的鮮血,擦不掉,因為他的手上、他的身上、他的一切沾染著血腥。
顫抖著從收銀機中掠取所有的千元鈔票,裝在塑膠袋中,頭也不敢回的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