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那間偵探事務所面試，是在二十二歲的時候。
當時我大學剛畢業，駕照才剛考到，騎著老爸的摩托車，經過一條路，到了盡頭之後右轉，抵達了事務所。
我打開事務所的大門，向裡頭的員工點頭示意，接下來，一名員工帶我到一間會議室前，我打開門，發現會議室裡坐在椅子上的人全轉頭看我。
「歡迎大家來到雨偵探事務所，我是這次的面試官。」坐在最裡面，在一張大桌子後方的一名女子這麼說。
看來我是最晚到的。
奇怪？我明明有提早出門的。
面試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我看了牆上的時鐘：兩點五十五分。
我環視四周，除了大桌子以外，有一張長桌，好幾張椅子。我左看右看數了一下，這裡有四名男子，加上我跟面試官共有六個人，兩女四男。
「小姐，請將履歷表交給我。」面試官說。
「是、是的！」我回答。
我從背包裡拿出一份資料夾，走到面試官前，取出資料夾中的幾張A4紙，遞給了面試官。面試官單手接過我的履歷，然後微微一笑。
「妳好像有缺資料，這裡看起來似乎少了一頁。」她說。
「咦？」
我接過面試官遞還給我的履歷，翻了翻……真的耶。
「非常對不起！」我閉緊眼睛一鞠躬。「請問，可以補印嗎？」
「別緊張，外面有影印機。」她說，聲音聽起來很高興，是我的錯覺嗎？
還好，我有事先準備電子檔，要不然真的就完蛋了。
我轉身，準備走出會議室。在那之前，我撥弄自己過耳短髮的髮梢，偷瞄了面試官一眼。
名貴的高跟鞋、修長的雙腿、合身的裙子與西裝，纖細的手輕輕翻閱剛才遞給她的履歷表，令人嫉妒的白皙臉蛋，與那金屬框眼鏡搭配，明顯表現出熟女的氣質，反射出光澤的黑色長直髮更是不用說。
……她到底用的是哪個牌子的洗髮精呀！怎麼這麼香？
我想著想著，再低頭看了看自己，幾秒之後，嘆了一口氣。
在快速找到影印機，補完缺的資料之後，我回到會議室，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嘆一口氣。
「真是好險呢！差一點就遲到了。」
這個時候，坐在我身旁的男人向我搭話，我轉頭看向他。
他對我說：「我叫王小明，請多指教。」他向我伸出手。
「東方玉。」我說。我沒有跟他握手，然而他並沒有把手收回去。
「東方玉是嗎？真是個好名字耶！東小姐。」
「是東方小姐。」
東方，這個是複姓，很多人都念錯過，所以不跟你計較這麼多。
我撇過頭去，沒有理會他。
「請大家安靜。馬上就要公布複選的題目了。」面試官說道。
事務所的徵才分成三個階段，初選、複選、決選。
初選，其實只是履歷表寄到事務所的電子郵件信箱，然後會回郵件，這樣就知道自己有沒有被選上，就這樣而已。
複選，就是面試。
決選，不清楚。就連事務所的官網上都沒有詳細的資訊。
雖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投履歷，但複選來的只有五個人，想必不是這個事務所不大有名氣，就是初選的門檻很高。
嗯……這位偵探很有名，所以是初選的門檻很高囉？
「題目就是──」
面試官公布題目。現在，全場鴉雀無聲。
「這次的面試，我的老闆一共要徵多少人？」
※
這位偵探很有名氣，雖然如此，我在收到面試通知的email之前，對他一無所知。
似乎有很多國、高中女生喜歡他。
聽說，他處理過很多連資深警察都處理不了的事件。過去他在一座孤島上，輕輕鬆鬆抓到十年以來的連續殺人犯，也曾經在一家百貨公司裡，將預先放置在那兒的定時炸彈全部解除。更有傳聞說，他最近為了救一名跳樓的女學生，不小心弄傷自己的肩膀，因此住院了好幾個星期。
簡直就像小說裡的名偵探一樣。
雖然如此，卻沒有人知道他的長相。
他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社會大眾只知道他總是戴著鴨舌帽跟太陽眼鏡，並且綁著馬尾。以男生來說，他的頭髮長度算非常罕見的。
這些資訊，在事務所的官方網站上都找的到，然而，有一件事在官網上怎麼找都找不到，別說官網了，我想連全世界的網站都找不出這個問題的解答。
那就是，別說國高中女生，就連我的同班同學，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都開始為了他茶不思飯不想，都大學生了喔，大學生，整天在宿舍裡像是發了花痴一樣，盯著電腦上的照片乾笑，好像沒有了他，全世界都會毀滅一樣，有些人甚至在課堂上無視教授和班上男同學微妙的眼神，乾脆連課都不上了，圍成一小圈一小圈的，直接在課堂上大聲討論了起來。
「啊！他好厲害呀！一樁長達十年的懸案居然就這樣被他給破解了。」
「就是說啊。他好神祕喔。聽說，他工作的時候非常認真呢！」
「你們聽我說，其實啊，他工作認真，但私底下的個性卻很溫柔、可愛呢。」
「欸？真的嗎？」
「真的假的？」
「是真的。他好帥喔！好想到他的事務所裡工作。」
因為無法專心聽課的我，只好趕緊看完面試通知的email，闔上筆記型電腦，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教室，走到圖書館看書。
真是吵死了！什麼雨偵探嘛！八成就是一個靠著自己的富爸爸出來創業的媽寶罷了。
只是沒有想到，對他曾有如此偏見的我，竟然會出現在事務所的面試場合。
※
「靠！這是什麼鬼題目啊？」
我讀著從書架上拿下來的書，用眼角餘光留意著我前面雙手抱頭、大聲抱怨的男子。
面試官交代，三十分鐘後，答錯的人和答不出來的人，一律不得參加決選。在這三十分鐘內，如果離開了事務所，視同放棄徵選，且不能再進入這裡。事務所的大門周邊裝有監視器，也歡迎面試者自行錄影存證。此外，事務所裡的任何物品，在這十分鐘以內，均可以自由地使用。
不過已經過了三分鐘了，事情似乎完全沒有進展。
「不要吵好不好？」
要是我也會這麼說。
我右前方的一名男性站了起來，他戴著毛線帽，留著落腮鬍、體型高大壯碩，踏著不疾不徐的腳步走到辦公桌前，面對著底下四個人。
他是方才說不要吵的人。
接著，他以那低沉的嗓音說：「吵吵鬧鬧解決不了問題。我們好好想一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大聲抱怨的男子說：「開什麼玩笑！我是來面試的，不是來解謎，又不是推理小說，真是夠了！」
「冷靜一點，只要我們同心協力，一定可以想出辦法。」
「你懂什麼？我這一個月一直在吃泡麵，早餐泡麵、中餐泡麵、晚餐泡麵，通通都是泡麵！好不容易投的履歷有了回應，現在卻搞成這樣，你要我怎麼跟寶貝女兒交代？有病，你們全都有病，我不管了啦！」
他無視戴帽子的男人勸阻，用力推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出事務所。
「我也不玩了！」另一位來面試的男子也隨之出去了。
門上的風鈴發出相當吵雜的聲音，跟我剛才進來的聲音完全不一樣。非常刺耳。之後，牆上時鐘的秒針發出的聲音變得相當大。
時間彷彿過了十幾分鐘一樣。
「好，現在只剩下三個人了。」
坐在我旁邊的男人站了起來。此時我才將視線離開書本。我抬起頭，看見他走向那位戴帽子的。
記得他好像叫……王小明？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王小明問。
戴毛線帽的男人蹲低身子，往王小明的耳朵旁靠過去，小聲說話，坐在後方的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整理一下思緒。
深呼吸，吸氣，吐氣。
要徵的人是助手，所以這裡會有兩張辦公桌也不奇怪，一張是自己的、另一張……嗯？等一下。可是這裡來面試的人，怎麼幾乎都──
「原來如此。」 我闔上了書。
王小明貌似發現我對整件事情有了一點頭緒，他走向了我。
「妳想到了什麼嗎？任何想法都可以，東小姐。」
「是東方小姐。」我回應。
事實上，我不只是有一點頭緒，是全部都搞懂了。
但畢竟他們再怎麼說也是面試者，我的競爭對手，為了不要暴露正確答案，我用了點說話技巧，讓他們離開現場，他們聽完之後，面面相覷，微笑，然後離開事務所。
很好，他們出去了，和計畫中的一樣，雖然還差一樣東西，那就是動機，究竟為什麼會這樣安排，然而，從結果來說不會有任何區別。
所有的線索都攤在眼前，我已經看穿了，這場面試的真正目的。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