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玉緣〈第一章〉

序章


　　「道長，您替小子算算名字？」離白笑語盈盈，手持一把玉扇，纏著一名道人。

　　扇子是白玉的柄，織金的面，繡的是雪景翩翩。離白一襲白袍，潑墨山水的織染。不見狐耳和狐尾，一頭銀色長髮也用術法變成黑色，斜斜的簪著紫玉，挽了個髻，這番收拾讓他少了幾分妍麗，卻多了幾分沉靜。腰間白玉帶掛著蓴帶彩的玉佩，雕的是個古體的離字。

　　應玄仍是那襲玄衣，只是腰間多了柄劍，背後多了個行囊。看著離白，面無表情，只是眼中滿是寵溺和無奈。

　　他倆日昃才到這小城，在酒樓開了個上房便出來走走。這小城算不上繁華，卻也是一片熱鬧景象。

　　隨處有些小攤販，也有酒樓茶館。這不，遇見個道人。

　　那道人看上去有些福態，長相憨厚老實，看了離白一眼連忙低頭擺手，滿臉通紅：「不、不敢當……」

　　離白玩了好一會兒，人都要貼上去了，應玄眼神一暗，一把把人拉回來。離白轉頭見到他的臉色陰沉，噗哧一笑，伸手揉揉他的臉。

　　應玄看著離白，哀怨之情溢於言表。

　　離白縱聲大笑，拉著人就走，這下應玄也裝不下去了，嘴角不禁也溢出一絲笑意。

　　「玄，你知道麼，我喜歡讓人算名字。」離白隨手買了一支冰糖葫蘆，含了一顆在嘴裡，眼角眉梢滿是歡喜：「我喜歡他們算不出來，然後你一次一次的說，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應玄腳步一頓，拉住他。走在前頭的離白一個轉身，嫣然一笑。

*

　　「小傢伙，你是辛巳年秋天生的，庚辰辛巳白臘金，白臘金遇上丙寅爐中火才好，遇水則貴。辛巳喜秋喜火，正好是自然清貴的命格。」應玄笑了笑，順了順懷中白狐的長毛：「道號就叫離白吧，離屬火，白屬金。正巧我叫應玄，應字屬土，玄字屬水。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又生火——五行相生，生生不息。多好，你名中有我，我名中有你。」

　　狐耳微微顫動，似乎是聽見了應玄的話。黑色的瞳孔染上了笑意。

*

　　日入*1，夕陽西下，遠方山河鍍上金邊。

　　因為路上吃了不少點心，晡食就用的晚，也吃不多。他倆回到酒樓，讓小二上了幾盤小菜，一壺酒水，撿著喜歡的吃了。

　　酒是店家自釀的果酒，香香甜甜，沒太多酒味，卻是後勁極大。幾杯黃湯下肚，離白頰邊飄上一朵紅雲，倒也不是醉了，只是眼神有些迷離。

　　有言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應玄見離白微醉之態，一口乾了杯中之物，又上了一壺竹葉青。

　　「玄，咱們再去逛逛？」離白一手摸搓著酒杯，一手支著下巴。

　　「這小城裡沒有夜市的，你想逛哪？」應玄替離白滿上酒：「早點休息吧，明兒再逛。」

　　「夜裡有夜裡的好玩。」離白撇嘴：「你只管說去不去便是了。」

　　「……去。」

*

　　人定*2，兩人翻出城。以他們的修為自然沒驚動任何人。

　　城外就是一片樹林，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

　　「要出事了。」離白突然笑道，打破了寂靜。

　　「……白，別鬧。」應玄扶額，輕輕將劍彈出劍鞘。

　　樹林是不可能寂靜無聲的，即使是在最深的夜裡。總是有夜行的動物行動，即使沒有，也會有小溪澗水之聲。這樹林靜謐的可怕，一片死寂。

　　突然一道白影掠過樹林。原本就陰沉的氣氛又多了幾分森冷。

　　不知不覺離白又恢復一頭銀絲，尾巴沒有出現，但狐耳在頭上輕輕顫動。也許為了是增加感官能力。

　　銀髮將空氣暈染成柔和的白色，宛如月光。

　　瞇眼向上看去可見樹蔭並不足以遮住月亮。月華被一層厚厚的烏雲掩蓋了。

　　「是他呢。」離白輕笑，接過應玄遞過來的白玉燭台。燭臺是一體成型的，雕著一隻似龍非龍，似蛇非蛇的動物。燭台上立著一根約莫手指長的紅燭。

　　離白指尖一彈，一朵青色的火焰在指間跳躍靈動。

　　他緩緩地，想要點燃燭焰。很慢很慢，彷彿在等些什麼。他嘴角帶著戲謔的笑意，而應玄只是笑著看著。

　　就在要點燃之際，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強烈的紅光席捲整座樹林，目不可視物。光芒中有一隻爪子迅速伸向蠟臺。

　　然而比那爪子更快的是應玄的手。

　　瞬間一切又恢復黑暗，彷彿一切都從未發生。

　　「燭九陰，這是待客之道麼？」離白笑語盈盈。

　　「擾人清夢，什麼狗屁客人。」沖天的紅光消失後，取而代之的是站在他們面前的一名高瘦青年。青年長相清雋，一身黑衣，衣服上繡著同那燭臺一般的動物——燭龍，燭九陰。眼睛上蒙著黑布條。說出的話跟高雅的外表打扮毫不相干。

　　「你在等我們？」應玄開口，劍眉微蹙。他倆的行程絕對沒有外漏，只是燭九陰不大不小也算個神，他倆也沒特別藏著掩著，推算一下便知了。

　　「廢話，不然老子吃飽撐著？」他沒好氣的翻白眼。

　　「你好好一個山神，不待在自己的地方，做什麼來神州？」離白又從應玄手裡拿過那燭臺，明知故問道。燭九陰的眼神就隨著那燭臺移動。

　　鍾山之神，名曰燭陰，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身長千里，在無啟之東。其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鐘山下。*3

　　「我還以為有好玩的呢，結果是你，真無趣。」離白因為喝了點酒，講話更加肆無忌憚。

　　「是我怎麼了？」燭九陰翻了翻白眼：「我就是在這等著，順便睡一覺，不行麼？」

　　離白噗哧一笑：「沒不行啊，我就是下山送送貨，再帶點上山，順路吵你起床唄。」睡著便伸出手：「你的東西我刻好了，法陣在燭臺下面。」說著展示了一下，果然在燭臺下方有個精巧的陣法。

　　「這陣法是讓你收斂力量用的，睡前點蠟燭，可讓鍾山煙霧繚繞，形成殺陣，就不會有不長眼的東西吵到你啦。」離白笑了笑：「只是你記得，你醒了燭火就熄，要供養燭臺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再點上，你可別貪眠。」

　　天道運行都是這樣的，有利必有弊，不會有萬無一失的法器，即使是由眾所皆知的三界第一玉匠所製。

　　燭龍也知道這個道理，語氣稍有和緩，遞過一個錦囊，接過燭臺：「知道啦，下回需要再找你。」把玩一番又補上一句：「雕工真不錯，這生意我不虧。」

　　離白正檢查錦囊裡的東西呢，聽到燭九陰的話便抬起頭：「我倒是虧了，那玉燭臺花了我五天，下次你可要多換點玉給我。」

　　燭九陰不禁氣急反笑：「材料是我的，你不過動點刀！我存了幾萬年美玉都給你了！」

　　「價錢我說的算。」離白挑眉：「不然下次你找別人啊？」

　　「你你你你……」燭九陰氣的一口氣喘不過來，指著離白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離白見他的窘樣不禁捧腹大笑，應玄見他開心了才開始打圓場。

　　好不容易送走了燭九陰。

　　天已半白。兩人抬頭望著天邊微微透出的晨光，樹林的靜謐隨著燭九陰的離去，恢復了生氣，漸漸的有了聲響。

　　離白笑了，笑得燦爛耀眼，勝過晨曦萬分，一雙桃花眼流盼生輝。

　　「玄，咱們今天去哪？」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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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黃昏不等於夕陽西下。昏者，暗也，黃昏是指戌時(晚上七點到九點)，天色全黑之時。夕陽西下在於日入，為酉時(下午五點到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