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耶誕邀請
夜幕終究降臨，貓頭鷹的咕噥聲在夜空低語。
今晚是盈月，夜空的姣白月亮凹了一塊角。
卡佩珊在廚房裡動刀。她是個節儉的婦人，夜晚的工作只透過澄黃的油燈以及月光。暗黃色的光將她揮刀赫赫的可怕模樣拉長，諾亞在旁邊看著。
雞隻們依舊是睡的，一隻一隻關在各自的小籠子裡。卡佩珊殺完一隻後粗魯的提起下一隻雞籠。她抓著熟睡的雞先是砍下牠的雞頭和脖子，血噴上她的圍裙。她繼續手邊的工作，扯下牠的翅膀再砍掉腳，最後丟進機器裡除毛，把殘餘的四肢和頭丟進血淋淋的垃圾袋。然後又輪到下一隻。
諾亞的手在背後交握，背靠著牆，卡佩珊要他站好的姿勢。他安靜的看著，眼球震顫，渾身抖的像是要軟下來，不敢哭出聲。
「我覺得養你之後，你唯一幫到我的只有殺雞的時候可以讓雞安靜一點。」卡佩珊抱怨道。
（喀啦喀啦......碰！碰！碰！）老舊的機器像是職業殺手發出可怕的叫聲，卡佩珊磨刀霍霍的樣子沒有絲毫動搖。
「諾亞，你時不時就在給我找麻煩，老是做那些詭異的事情，你知道大家都是怎麼看你的嗎？你有沒有感到絲毫慚愧？」
諾亞看著卡佩珊刀起刀落，瑟瑟發抖，不發一語。
「諾亞，我在跟你說話。」
諾亞倒抽一口氣。「有的，媽媽，我感到慚愧。」
「諾亞，你知道我很想把你一直關起來嗎？只有關禁閉的時候你才不會給我惹麻煩，但是我沒有那麼做，這是我給你最後的體諒，你到底要我忍受你多少次？」
「對不起，媽媽，我以後不敢了。」
「你每次都這麼說，諾亞，但你永遠會有下次。事實上，你膽子大的很。」
「對不起......」
卡佩珊處理完最後一隻雞，旁邊的機器瘋狂的運轉。「你跟那個驕縱的奧羅拉大小姐在房間裡講什麼？」
「就是......聊天。」諾亞慢吞吞的回答。
「她是你朋友嗎？」
「呃......不是。」諾亞想起來奧羅拉說她是他的"女朋友"而不是"朋友"。雖然諾亞還不是很明白女朋友和朋友的差異。
卡佩珊垮著臉。「以後不準和她見面了，你沒有辦法和她那樣的小孩當朋友。」
「嗯......」
對於諾亞的含糊回覆卡佩珊沒有任何的回覆，只是輕微的點了頭，嘆了口氣。「去上個廁所。待會我就要把你的房門鎖起來了，這次處罰是一個禮拜。」
「好的，媽媽。」諾亞乖巧的說道，離開可怕的廚房。
回到房間，他躺在自己灰舊的床鋪上，用右臂遮住自己的眼睛，試著放鬆內心緊張的心跳聲。他模仿卡佩珊每次對他失望的嘆息聲，最後提醒自己答應奧羅拉的事情還沒做，於是吃力的從床鋪上下來。
他從枕頭套內拿出鑰匙打開了抽屜的鎖。
鐵盒子裡面有個被紅布覆蓋的完整的方型凹痕，曾經放著一本諾亞非常珍惜的書。他看著遺失的那一塊，輕嘆口氣，拿出藏在底下由老舊相機拍出來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今天拍的，在窗外靜靜飄落的細微的雪花還有與一切老舊單調毫不相搭的貴氣的黑色車子。
不知道奧羅拉現在在做什麼呢？看著照片，諾亞忍不住想起了她。
諾亞把照片放在桌上。打開房間的門把頭探了出去，還清楚聽得到卡佩珊在廚房裡忙碌的聲音，於是諾亞毅然決然關起門，快速飛奔到書房拿了爸爸的鋼筆和一小段的紅色緞帶又跑進了臥房翻弄卡佩珊放內衣褲還有襪子的衣櫃。
如所料的，諾亞找到了他的口琴。他把口琴塞在衣服裡，快速的回到房間，故意將腳步放輕，以免卡佩珊察覺不對勁。
五分鐘過後卡佩珊如預期的踩著沉重的步伐上來，狹小的階梯發出尖銳的抗議聲。她疲憊的面容出現在門口，看了一眼諾亞，眼神盡是責備與黯淡的無光色彩。她不發一語的關上了門，接下來是( 喀啦)的鎖門聲。笨重的雙腿又咚咚咚的下去。
諾亞圓大的眼睛盯著門口，移動臀部滑下床。他跳上老舊的書桌，年老的椅子差點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往旁邊歪了一角。
他扶正它，拍掉桌上的灰塵，他將剛才的照片翻到背面，右手拿起了筆。他大聲地吐氣，安撫著雀躍又害怕的心跳聲。
† † †
紅皇后區一直以來都不怎麼光鮮亮麗。單純以它持有黑暗面不足以形容這塊區域給人的恐懼感。但除了這點，依舊有不少人認為紅皇后區不見得黑暗邪惡，而是怪異。在這裡，寧可你整夜失控顫抖也不準你高聲尖叫。
「你今天賣了幾塊糖果？」沃格‧泰勒九年還都住在這裡，他皮膚亮白有著一雙綠眼睛。喜歡的是棒棒糖甜甜的滋味和鮮豔的顏色。他今天穿著紅外套，額頭綁著綠色髮帶，口裡如往常的在咬糖。
「我今天沒有賣糖。」蓋特‧皮諾爾十二歲了，黑髮黑眼以及使壞較勁的眼神使他看起來永遠有一種壞透了的氛圍，再加上被另一個鎮上的調皮的孩子捧上天的本事。整天拿著球棒穿著黑衣就使他渾身痞樣。
「你又跑出去玩了？那你的朋友們怎麼沒跟你在一起？」泰勒讓嘴裡的糖旋轉著敲擊自己的牙齒，然後又拿出來舔了又舔。
「我也有想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好嗎？」皮諾爾皺了眉頭，眼神明顯感到不舒服，但是他並沒有阻止泰勒的動作。
「你再鬼混下去，很快就沒晚餐吃了。」泰勒被棒棒糖染紅的嘴，嘻笑著說。
「泰勒，不要逼我拿球棒追著你打，我告訴你了我現在想一個人靜靜。」皮諾爾從原本躺在骯髒的樓梯上的姿勢坐臥起來，一臉不悅的銳利眼神說道。
泰勒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一臉隨意輕鬆的模樣聳了聳肩。他把糖塞回自己嘴裡，手插進口袋正要轉身走人。
皮諾爾身後的老舊木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熟悉又興奮的聲音驚喜的說道：「你們在這裡阿！我找你們找好久！」奧羅拉從門口沿著低矮的階梯下來。她今天穿著淺色的粉藍色洋裝搭配白色的絲織背心，棕色的長髮綁成了辮子，手上拿著紅色的大鈴鐺。
泰勒大大的眼睛盯著她，喜孜孜的含著糖，似乎看到奧羅拉非常的高興，含著糖的嘴嘖嘖嘖的響。
「妳要幹嘛？」皮諾爾無趣的看了她一眼，表現出如平常那般酷酷的樣子。
奧羅拉笑了笑，眼睛閃著快樂的光。「明天晚上的派對，我要帶一個很特別的朋友來給大家認識！」
泰勒和皮諾爾同時盯著她愣住了幾秒，泰勒的那聲冷笑打破沉默。
「妳要帶來給我們大家認識？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泰勒嘻痞的笑著。
奧羅拉用手遮住她停不下來的笑臉，咯咯的笑了幾聲。「我實在是很不想承認，但我的計劃的確就是你們所想的樣子。」
「看妳那麼開心，對方到底是多特別的人物？」皮諾爾黯淡的眼神看著她，將球棒抵在地上用手指旋轉它。
奧羅拉露出大大的笑容。「明天晚上你們就知道了。」她說，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提示她要開始講認真的事情。「不過呢，雖然說我有計劃，但還是有麻煩的地方。起因在於他不是孤兒，還有，雖然他沒有朋友，但似乎也還沒有人檢舉他是個瘋小孩。所以唯一個方式只能找出方法證明他的媽媽對他非常不好。」
泰勒和皮諾爾盯著她，聽著她說的每句話。對於奧羅拉的這點結論皮諾爾先是聳聳肩。「所以妳特地找我們說這些話是要我們幫忙這件事嗎？」
「噢，不。我的確有事想找你們幫忙，但不是這件事。何況這件事要做的話也要經過他本人同意。所以......我想請你們幫忙的是... ...明天晚上的派對計畫......」
(咕咕......)奧羅拉剛說到這，頭上穿梭在小窗戶外的鋼絲上，除了晾衣夾之外還停了幾隻白色的鴿子。
「嘿！鴿子！」奧羅拉又驚又喜的叫道。
「鴿子有什麼好驚訝的？紅皇后區什麼都沒有，就這些搶東西吃的小鳥最多。」泰勒含著糖一派輕鬆的說道。
皮諾爾不知何時又依著手躺了下來。「你說你嗎？」
泰勒嘿嘿的笑著，眼角閃著頑皮的光。奧羅拉不理會兩人，自顧自的奔跑到鳥群底下，對著頭頂上那些鴿子瘋狂的搖著手上的紅色大鈴鐺。「你們是幫我送信的鴿子嗎？」
他們看著她穿梭在半空的鋼絲底下搖著鈴鐺激動興奮的模樣。「奧羅拉終於瘋了。」泰勒含著糖，"嘖"了一聲。
「我才沒瘋！這是我和他說好的，他要用鴿子給我寄信，我只要看到鴿子就搖鈴就行了。」奧羅拉轉過頭抗議道。
「真的有人可以控制那些鴿子？」皮諾爾彎眉，一臉輕視的表情。
「他不只可以控制鴿子，還可以控制許多動物。」她回應道。
「呵。他肯定是個騙子。」皮諾爾輕蔑的回應，看著自己指甲內的污垢。
「他才不是呢！他真的有控制動物的本事，我就親眼看過他讓一群雞睡著了！」奧羅拉不甘示弱的回應。
泰勒如平常的瞪大著眼睛，吸吮著嘴裡的糖，對於奧羅拉的說法沒有特別的反應。倒是皮諾爾突然擠了眉頭，露出嚴肅又帶點吃驚的神色，遲疑地從躺著的姿勢緩慢的坐起來。「妳說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你明天就會知道了......喔！你們看！那隻......」奧羅拉倒抽一口氣。一隻紅色眼睛的白鴿子咕咕叫著，慢慢地降落到離地面不遠的鋼絲上。牠歪著頭看著奧羅拉，脖子上掛著一封用紅色緞帶捲起來的信。「小鴿子！小鴿子！快把信給我！」她激動的搖著手上的鈴鐺。
白鴿子咕咕叫了兩聲，用鳥嘴整理自己的羽毛。完事後，才飛到路旁的木箱子上，腳抓住箱子的框邊，挺起了胸膛。
奧羅拉輕輕地解開牠胸口的緞帶，信一落到她的手上，白鴿子便咕咕叫著振翅而飛。她一臉歡喜的將信抽出來，驚喜的眼尾瞇著笑。「喔，我的天阿！這張照片真美！」她一面說一面走來。手上的照片是特別寒冷的那天，細細的雪花鋪張街道，帕特將車停在老舊的圍欄前，黑色的車在雪白的世界裡特別的閃亮而鮮豔。
奧羅拉輕笑了幾聲才翻到後面看著諾亞的筆跡。
親愛的奧羅拉。
再次感謝妳邀請我去妳的派對。
明天晚上月亮出來時，妳就可以來接我了。不過為了預防被卡佩珊發現，我會待在我家後方的山林裡，妳不需要貿然闖進來，只要記得搖著妳的紅色鈴鐺，就會有一位雪白的朋友帶妳來找我。
我會在這裡等妳到深夜。─ 諾亞
奧羅拉把信塞到口袋，滿臉笑容，渾身散發著無法排除的幸福感。
創作內容
《諾亞方舟》第二章 ─ 耶誕邀請
零界-系列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