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聖上雖寬容大度,咱們畢竟是客,這……」劉昊拉著布塔娜,深怕她踩著了皇帝的底線。
「無妨!」皇帝亦不廢話,收緊指掌低道:「西荻勇士雖威猛,咱大煌可也不缺能手;楊悔!好好兒打,別教嘉賓瞧輕了!」
廣場上的楊悔領命,對著巴特爾擺出架式;他的身量在大煌將士裡頭已屬魁梧,但若與對頭的西荻大漢比較起來,明顯還是差了半截。
巴特爾折著指掌,當鑼聲輕響,示意比試開始,兩人大喝,那聲量渾厚力猛,氣勢十分駭人!
兩人雙掌交疊,互相比拚著氣力;聿珏心頭卻是一揪,她雖然知道楊悔亦是力大無窮,但對方可是號稱西荻第一勇士,身形又大了楊悔一圈,這樣比試恐怕於楊悔不利!
她的直覺是正確的,起初楊悔還能與之抗衡,但若加上雙腿互絆,以及巴特爾憑藉著身形不斷施壓,楊悔逐漸落居下風,神情亦明顯地露出痛苦。
似是估量著時機,布塔娜絕美的容顏勾出一抹得勝般的巧笑,「巴特爾!使勁!」那勇士於是更施加了力道,楊悔右臂給他反折,拗成了不自然的角度,長腿一個跨步,猛然將楊悔扣倒在地。
「唔啊啊啊!我的手……」楊悔抱著右臂大喊,一邊朝向廣場邊滾過去,巴特爾卻像是玩弄對手般,對著無法再戰的楊悔蹬踏,要是真用上力道,楊悔是非死即傷!
分明欺人太甚!「勝負已分了!還不收手!」聿珏忍無可忍,拍著桌案喝道。
布塔娜終於喊停,如獲大赦的楊悔給衝上來的左右禁軍攙扶下場,原先擬定的兵器一戰只能作罷。
皇帝瞧著奄奄一息的楊悔,心痛之餘,臉色益發鐵青。「王妃!朕敬妳是客,比試說好點到為止,哪知妳的勇士竟如此得理不饒人!妳說該當如何!」
「聖上言重了,咱們西荻百姓走行大漠,為了生存不擇手段;老天可不會給咱們留任何情面!況且,貴國的壯士沒開口求饒,咱們便不能放鬆,此乃尊重對手的禮儀!」
「妳……」
「聽聞貴國猛將如雲,宮廷裡的高手臥虎藏龍。布塔娜等不及要見識見識了。」布塔娜瞥了皇帝一眼,嫣然笑道:「咱們勝了一場,聖上,敢問貴國接下來要派哪個壯士來對巴特爾?」
皇帝也站了起來,沉聲一喝,「誰可與此人一戰!陳武?高福?」他所點名的人,或面面相覷、或面有難色,但見巴特爾於朗朗晴日下的魁梧身姿,竟是無人敢上前一戰!
鳳藻宮前的廣場聚集群眾數百,此刻竟是鴉雀無聲。
「臣可與之一戰!」
聿珏聞聲回頭,但見身後無人,熟悉的鳥籠與雪白小鷹,已是悄無聲息地給擱在後頭!
她不禁背脊一寒,與之同時,場上數百雙眼睛,全給聚焦在那一身青色官服的纖細身姿。
湘君!
***
布塔娜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大煌這頭引頸而盼的,竟是個個頭不及巴特爾一半的文弱書生!
皇帝皺眉,對眼前此人毫無印象。「妳……此人是誰?」
皇后對於這情勢變化是也甚為訝異,但稍知湘君能耐的她暗點了點頭,對著皇帝低聲道:「她便是藺文鈺的女兒,藺湘君。」
想當初無論是任官或是給藺文鈺免罪,皇帝全無機會得見藺湘君,卻不想一身青綠官服的她在眾人皆畏於巴特爾的勇力之際跳了出來!
他不由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俊俏姑娘,雖是身姿若柳,但雙目炯炯有神,即便站在眾人眼前亦毫無懼色,這樣的膽識,絕非尋常姑娘所有!
他強壓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問道:「藺湘君!妳可當真要替咱們出戰?」
「回陛下的話,微臣確有此意!」此語一出,眾人盡皆譁然。
「可知道對手是誰?」
湘君柳眉微挑,瞟向不及數尺遠的彪形大漢,「微臣知道;此君方纔折了楊師傅的右臂,還把得理不饒人之舉當成尊敬,欲把楊師傅逼到絕境……便是教我想忘也忘不了!」
她句句鏗鏘,朗朗聲調迴盪在這殿前廣場間,除了嘲諷布塔娜所言之外,亦有引得所有人同仇敵愾的目的;可惜巴特爾似乎並不通曉漢語,雙手環胸,望著她的眼神充滿輕蔑。
布塔娜嘴角微揚,面對湘君的暗諷全然不見惱怒,「呵!原來是個姑娘,真有膽識;聖上莫不是真要她對上咱們的西荻第一勇士?」
皇帝轉向皇后,皇后又將決定的權力交到聿珏手中。「珏兒,湘君是妳的人,妳以為呢?」
聿珏全副精神都鎖在台前的湘君身上;當她一接觸到湘君的眼神時,對枕邊人知之甚詳的她,已然明瞭湘君的決心。
況且此戰攸關大煌的臉面、皇帝的臉面,也要藉此戰來替負傷的楊悔出口怨氣……眼下除了湘君外,還真難找到個更妥適的人選。
面對聿珏的一臉憂心,湘君胸有成竹的笑了,微點了點頭。
素手緊攥,她斂眸,重重的嘆了一聲,「就讓她打吧!」
由於湘君一身文官打扮,聿珏特意讓她換上平時慣穿的布袍,換上厚靴迎戰。
為了不讓長髮擾了視線,她還趕緊給湘君綁了辮子;當湘君準備妥當,一臉神清氣爽的準備迎戰巴特爾時,沒想到那彪形大漢居然正大口飲起酒來,彷彿已提前慶祝了!
聿珏跟在湘君身邊,一顆心像是隨時都要自胸口跳出來。「湘、湘君!」在踏上廣場的前一刻,她忍不住拽住湘君的手。
明眸輕睞,但見嬌顏盛滿憂心,柔眸活似隨時都要滴下淚來。「妳要小心點兒……若真不行,我是寧願妳逃走也不要像楊師傅……」光是憶起楊悔手腕遭折的那聲響,她便像是痛在己身般的顰眉。
「殿下放心!湘君有把握得勝。」眾目睽睽之下,湘君僅是暗自回握了聿珏的手,隨即輕快的躍上廣場。
「哎!藺……嘖!來晚了一步!」聿珏莫名覺得這嗓音有些熟悉,只見一名禁軍女兵趕到她身後,與她一同盯著已經上場的湘君。
「妳、妳是……以菡?」聿珏又驚又喜,怎般也沒想到她會過來!
「卑職參見殿下!」苑以菡對著她一笑,「聽聞藺內官要與此大漢一戰,卑職好容易想著了法子要來提點於她,沒想到還是來晚了……」
直是站在廣場旁,聿珏又是深深感受到那巨漢的魁梧勇猛;湘君個頭勉強過那大漢一半而已,別說勢均力敵,分明是恃強凌弱來著!
「什麼法子?」
苑以菡亦是憂心地盯著湘君,當她靠近聿珏耳際,把能得勝的計謀和盤托出時,巴特爾爆出了氣勢驚人的怒喝!
等待的過程中喝了不少酒,巴特爾滿臉通紅,出拳的速度似乎又快幾分!湘君彎腰閃過一記,那與樹幹無異的手肘登時曲起,對她猛烈一頂;她後撤了兩步,但巴特爾人高腳長,擅長摔角搏鬥的他立馬又貼上來,下手一招較一招更狠,分明是不給湘君一點喘息空間!
比試之前,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湘君自不量力,等到開打時,又只見她頻頻閃躲,巴特爾不僅空有勇力,就連速度也極為驚人;湘君越閃越狼狽,只能沿著廣場兜圈子。
「這就是貴國宮中一流的女將?」任誰也明白巴特爾占盡優勢,布塔娜不由笑道;皇帝則是全然不把她的嘲諷放在心上,一心一意的盯著兩人之間的交戰。
仔細觀看這場比試的,尚有聿琤。
她不明白,為何湘君非要在楊悔敗下陣來,己方士氣一陣低迷時上場當這出頭鳥;憑湘君的實力,絕不可能不清楚她與這大漢之間的實力差距。
到底是不諳武術,聿琤瞧得眼花撩亂,好幾次都看見湘君快要被巴特爾打個正著,卻又於千鈞一髮之際閃避,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很快就撇開頭不忍再瞧。
相較於聿琤的緊張,裴少懿反而好整以暇地等著,等著藺湘君自取滅亡。
雖然巴特爾攻到現在都未能得手,但雙方身形差距實在過大,只要藺湘君吃上一記,勝負便會在轉眼間分出高下。
所有人都是這樣看待的;包括巴特爾在內。
雖然她始終遭他連綿攻勢所壓制,看似優勢占盡的他卻也始終沒能得手;不僅如此,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逐漸變得沉重了一些,而她的身姿卻未曾稍緩,反而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滑溜……
又是一喝!
巴特爾右拳晃過一記虛招,緊跟著的殺著乃是他的右踢;眼看就要直接踢折了湘君的脖子,不料那纖細姑娘身形一沉,就像消失了一樣!
眼角抹過一道黑影,他縮腿旋身防住左側,喉間的酒意讓他整張臉變得更紅,想不到湘君又跑了,這次換到右側,巴特爾右掌向後抓,撲了個空。
冷汗自額際沁出;巴特爾右腹吃痛,原來是湘君出手,重重襲向他腰間肋骨處!
先得手的居然是湘君?眾人看傻了眼,不由眨了眨,再次全神貫注。
巴特爾怒不可遏,回頭朝湘君衝去,然而摸熟他行動的她已不再只閃不攻,壯碩的他尚且能忽略腰側的疼痛續戰,但湘君已能與他互拆招型,尤其意識到湘君的拳法越發快速,打在臂上的勁道一招猛過一招,他忽地了解了她之所以起初只閃不攻的意圖。
酒!未戰先飲的勝利美釀,或將害了他?
而這正是苑以菡來不及與湘君點明的突破口!
湘君以肘頂開巴特爾一記正拳,趁其中路空虛,或掌或爪的連續幾招,電光石火般的攻勢打得彪形大漢退了幾步!
他捂著傷勢,嘴角隱隱溢出血來,腳步一個踉蹌,竟是單膝跪倒!
他揚起一掌,趕忙說了一串族語;布塔娜心驚於戰局變化之快,在聽清巴特爾的意思之後連忙高喊:「咱們的勇士傷了!無法再戰……」
湘君卻是加緊了攻勢,格開巴特爾指掌,向後用力猛折一記,明眼人都知道,此舉意在替楊悔討回公道,右腳一踢,踢得巴特爾人仰馬翻;此回勝負已是毫無懸念,湘君竟像是殺紅了眼,快如鬼魅的她凌空躍起,跳到巴特爾身上,右拳猛然揮向他的臉面——
「湘君!停手!」
「勝負已分了!」皇帝與聿珏齊聲高喝;廣場上爆出石板碎裂聲響,竟與雙槌擊地並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