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顯日節的老先生上篇

作者：花梨．奇跡の狭間│2017-03-17 17:14:36│巴幣：72│人氣：1931

今天是顯日節，紀念太陽的節日。根據傳說，上神艾培諾將太陽帶進世界，太陽融化了冰雪，驅散了寒冷，讓世界充滿生機，天地萬物欣欣向榮。人們將艾培諾奉為太陽之神，將春季的第一個週日定為顯日節，用來紀念艾培諾的恩澤。時至今日，顯日節已是整個大陸的共同節日。大家選在這個日子與親友團聚，在鐘聲的祝福下分享食物，最後彼此互相擁抱，希望明年有機會重逢。

貴為契森塔王國首屈一指的貿易都市，桑德蘭在紅石公園舉辦了盛大的佳節活動。居民紛紛湧進這個濱海的知名景點，在歡愉的氣氛中慶祝顯日節。外地的遊客絡繹不絕，將公園擠得水洩不通。攤販的攤位陳列著各式節令商品，以及教人垂涎三尺的精緻點心。街頭藝人在規畫好的區域內盡情演出，精彩的表演令觀眾驚呼連連。

海倫與琳達並肩走在公園一隅的人行道上，互相交換參觀的心得。琳達穿著網格毛衣與藍色丹寧褲，披上一件毛外套，渾身洋溢青春氣息。海倫一襲蕾絲白洋裝，脖子上圍著黑色圍巾，冷靜的姿態與琳達形成明顯對比。

「剛剛那個布丁真好吃！」琳達興奮地說，「海倫妳沒有吃真可惜。」

「我不喜歡在午餐後吃甜食。」海倫搖搖手指，「老師，您應該多克制一點。您的體重已經瀕臨臨界值，再縱慾下去就沒有合身的衣服可以穿了。」

「解放一天無所謂啦。」琳達老師紅著臉說，「我從來沒看過那麼大的布丁，嘗試一下應該沒關係。」

「那個布丁是用鴕鳥蛋烤出來的，您的食量可真大。」

「只要好吃，我就吃得下。」琳達得意地說。

海倫玩味地望著琳達，她可不是在稱讚對方。

「話說回來，海倫，妳穿那樣不會冷嗎？」琳達望著海倫裙襬下的白皙雙腿，「要不要我把外套借妳穿？」

「謝謝，但是我不要緊。」海倫不以為意地說。

琳達不怎麼相信海倫的說法。她握住海倫的手，發現這隻手就跟冰塊一樣寒冷。

「妳為何不多穿一點呢？」琳達不解地問道。

「寒冷比較適合我。」海倫將手抽了回去。

琳達無奈地聳聳肩，海倫的觀點總是令她感到不解。

兩人邊走邊聊，過了沒多久，海倫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海倫，怎麼了？」琳達好奇地問道。

「老師，您看那一位老先生。」海倫伸手往前一指，「您有沒有覺得他很特別？」

琳達順著海倫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一位戴著黑框眼鏡，唇上蓄著白鬍，穿著舊西裝的老人坐在長椅上。他的雙手拄著手杖，胸前別著一朵百合，靜靜望著遠方的人潮。她們剛才想必是從老先生的面前經過，琳達完全沒有注意到老先生的存在。

「我不覺得那位老先生有什麼特別之處。」琳達說，「他大概是趁著節日出來透透氣吧。」

「就是因為那樣才特別啊。」

海倫朝老先生的方向走去，留下一頭霧水的琳達。

海倫走到老人面前，雙手放在身後，露出可愛的笑容。

「老先生，午安。」海倫向老先生打招呼。

「呃，老先生你好。」尾隨而至的琳達跟著向老先生打招呼，雖然她不知道為何要這麼做。

老先生似乎沒有注意到海倫與琳達，仍舊靜靜望著遠處的人群，不時揉著右邊的膝蓋。

海倫往前踏了一步，稍微彎下腰，讓自己的眼神與老人的眼神同高。

「老先生，午安。」海倫再度開口。

老先生總算注意到海倫了。他偏過頭，一副吃驚的模樣。當他發現向自己打招呼的是一位金髮女孩後，顯得更為驚訝。

「女孩，妳是在跟我說話嗎？」老先生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問道。

海倫點點頭。

「午安，午安。」微笑在老人的臉上漾開，「對不起，我不知道妳是在跟我說話。」

「沒關係。」

海倫往旁邊踏了一步，站在老先生的正前方。

「老先生，祝您顯日節快樂。」海倫笑得非常燦爛。

老先生愣住了，一時之間完全講不出話，過了幾秒鐘才會意過來。

「謝謝，謝謝。」老先生淡淡地笑了笑，「我也祝妳顯日節快樂，溫柔的女孩。」

老先生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十分清澈。他用讚許的眼神望著海倫，不住地點頭。

海倫在老先生的身旁坐了下來，積極的舉動令後者嚇了一跳。

「老先生，您喜歡顯日節嗎？」海倫問道。

「這個嘛…」

老先生沒有立刻開口，他沉吟半晌，思索著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然後他的眼神轉向遠方，心思飄回了過去。

「當然，我很喜歡顯日節。」老先生喃喃地說，「我每年固定參加顯日節的慶祝活動，我的妻子已經去世，她生前總是陪我出遊，走得比驢子還要慢，害我得經常停下來等她，真拿她沒辦法。我的兒子波爾曾經是個好孩子，他克服了喪母之痛，在外地開創出一番事業，即使忙得不可開交，仍舊努力想辦法抽空回來陪我過節，他永遠是我的驕傲。到了晚上，我會前往酒吧，與老友們齊聚一堂，聊著過去一年的喜怒哀樂。笨驢迪瓦因是我們這群人中最硬朗的傢伙，都這把年紀了，還在吹噓自己的二頭肌有多健美。哼，臭屁的老不羞。」

老先生沉湎在回憶中，最後才搖搖頭，輕嘆一口氣。

「不過那些都過去了。」老先生小聲地說，「都過去了。」

老先生沉默下來，整理內心紊亂的情緒。過了一會兒，老先生才轉頭望著海倫，露出長輩特有的溫柔微笑。

「女孩，妳今天玩得開心嗎？」老先生話題一轉。

「當然囉。」海倫淘氣地說，與平時的她判若兩人。「人家和老師參觀了布偶劇，凱德溫公國的布偶師簡直神乎其技，將布偶操縱得栩栩如生呢！人家品嘗節日限定的顯日節奶昔，那甜蜜蜜的滋味令我回味無窮。老師參加了大胃王比賽獲得季軍，3分鐘之內就吃掉7盤牛肉派，連評審都看傻了眼呢！」

來了！琳達心想，海倫又變成可愛的小女孩了！琳達見到可愛的海倫就開始情不自禁，想衝過去抱住她，可是她想到現場還有這位老先生，才勉強打消這個打算。

老先生笑著聽完海倫的話，似乎沾上了海倫的歡愉氣氛。

「這位想必就是妳的老師吧？」老先生望著海倫身後的琳達說，「真是一位可愛的小姐。」

琳達被老先生的讚美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她很久沒有被人這麼讚美了。而且這是繼琳達離開故鄉之後，第一次有人稱呼她可愛。

「謝、謝謝你的稱讚！」琳達對老先生直鞠躬。

老先生的視線在海倫與琳達之間游移，似乎對兩人之間的關係相當有興趣。

「老實說，我剛開始還以為，妳是這位女孩的母親呢。」老先生說，「請妳見諒，我這個老頭經常有那種失禮的刻板印象。」

琳達感到有些洩氣，她以為自己比較像是海倫的姊姊，老先生卻給她母親這個答案－她有這麼老嗎？可是琳達轉念一想，如果她是海倫的母親，就可以隨時隨地擁抱海倫，盡情逗她開心，這樣似乎挺不錯的。

「老先生，你知道嗎…」海倫說。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海倫跟老先生分享今天的活動內容，琳達偶爾也會加入對話。老先生大多是靜靜地聽，不時被內容逗得呵呵笑。

「女孩們，謝謝妳們陪我這老頭聊天。」老先生雙手拄著手杖，慈祥地對海倫說，「如果我沒有猜錯，妳們接下來應該還有活動吧？」

「是的。」海倫說。

「那麼，就請妳們繼續行程吧。別讓我這個老頭耽擱妳們的寶貴時間。」老先生隨後又補上了一句，「謝謝妳們的關心，好心的女孩與小姐。」

琳達對眼前這位老先生很有好感，她想告訴老先生說沒關係，她很願意繼續陪他聊天。可是海倫並沒有打算留下來，她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向老先生揮手告別。

「老先生，請您多保重。」

海倫向老先生揮著手，隨即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留戀。琳達見狀嚇了一跳，她沒料到海倫會這麼乾脆地離開。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海倫距離她已經有一段距離了。琳達連忙向老先生鞠躬告別，然後從後面追上海倫。

「海倫，妳認識那位老先生嗎？」琳達問道。

「不，我不認識他。」海倫切換成原本的冷靜模式，瞬間擺脫方才的活潑形象。

「不認識？」琳達訝異地說，「那妳為什麼要和他聊天？」

「因為那位老先生很特別。」海倫說，「他正在服喪，理應深居簡出，卻走出家門散步。他選在顯日節來到紅石公園，卻沒有參加慶祝活動。您不覺得這一切很特別嗎？」

「妳怎麼知道老先生正在服喪？」琳達疑惑地問道。

「他的胸口別著一朵百合，身穿素色服裝，那是服喪之人的標準打扮。」

琳達回想剛才的對話，拍了一下手掌。

「的確！我記得老先生提到他的妻子去世了，他想必是在替妻子服喪。」

「不對。」海倫說，「老先生服喪的對象不是妻子，是兒子。」

「兒子？」琳達感到大惑不解，「不是妻子嗎？」

「老師，請您回想一下，老先生談論他兒子的時候，使用了『克服喪母之痛』的字眼，代表兒子的母親，也就是老先生的妻子，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老先生不至於為她服喪。接著老先生提到『曾經』與『永遠』，代表他的兒子可能也已經不在人世，不過我當時還無法確定。直到我趁著坐在老先生身旁的機會，看見他胸前百合下方的標籤寫著他兒子的名字，我才確定他是在替兒子服喪。」

「老先生沒有參加慶祝活動，這點又怎麼解釋？」

「皮鞋。」海倫回答，「攤販習慣在地面上灑水，藉以防止地面的塵埃飄散。如果老先生曾經參加慶祝活動，他的皮鞋一定會像您與我的鞋子那樣，被水弄得髒兮兮的。可是老先生的皮鞋一塵不染，代表他不曾走進慶祝會場。」

「有道理。」琳達說，「可是老先生為什麼不參加慶祝活動呢？」

「這個問題有許多種解答，最可能的答案是健康因素。老先生的雙手指節腫脹，代表他有關節方面的疾病。他不時用手搓揉膝蓋，這是膝關節疾病患者的習慣動作。老先生手杖的握把部位磨損得很厲害，代表他相當仰賴手杖，間接證明他的雙腿不良於行。」

海倫的語氣流露出少見的感情，「先是失去至親，又無法暢遊慶典，那位老先生一定很寂寞。」

琳達總算了解，海倫為何要與老先生打招呼了，那是出自於仁慈與同情心。

「海倫，妳是我見過最溫柔的女孩。」琳達由衷地說。

「不過是自我滿足而已。」海倫淺淺一笑，然後很快就別過頭。就算是海倫這麼有自制力的人，在別人的真誠讚美下，也會露出人性的一面，「走吧，老師。克里斯先生與老爹的攤位在公園另一端，我們趕快去和他們打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