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午，他們來到晉陽的縣令府。
身為李靖多年好友的劉文靜之前聽聞李靖竟上太原跟李淵負荊請罪，那時候的心裡就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為他擔憂不已，又無力救之，實在心惱如焚！
如今，劉文靜聽家僕通報李靖來訪，雖大駭如天下紅雨，卻又大喜如天降福星，趕忙將李靖等人請進來，熱情招待。
「好久不見啦！藥師。」只見劉文靜一副精明能幹，那雙眼睛猶如火眼金睛一般，彷彿一眼就能看穿人的一切。
「嗯，自上次太原一遊，有三年之久未見了吧？」李靖懷念地回道。
劉文靜盯著一身戰甲的李靖，大為疑惑──他並不知道李靖剛被李淵任用一事…不，應該說他根本無從得知！
「你……你……到底是……」
「哈，劉兄嚇一跳吧？這也難怪……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原來李淵雖封其軍職，卻只是秘密的口頭封賞，除了李淵麾下士卒，太原百姓都無可得知──因為李淵尚未起兵，而顧忌朝廷生疑，於是對外聲稱暫時將李靖收監、說是要審問其他亂黨的身分與下落，而私下允許李靖身穿甲冑自由行動。而李靖頭戴白盔、半掩秀面，就已讓太原的男女老幼認不出來了！畢竟這與前日他身穿囚衣的模樣比起，實在是天壤之別，只當他是一名剛上任的新武將。
這時眾人已聚在會廳席地而坐，李靖就把緣由都告訴劉文靜，便正色囑咐道：「正因如此……還請劉兄先別將此事宣揚，也請府上的人暫且保密才是！」
劉文靜點首答應：「一定、一定……」隨即忙問：「話說你今日來找我，不知是來敘舊的？或是另有所求啊？」
李靖笑顏逐開，一手擺向張烈，試探問一下：「不知劉兄觀這位張三哥如何？」
劉文靜剛才就已注意到張烈，見他赤毛虯髯、威氣叢生，頗覺有帝皇之氣，心底下大大驚駭，就道：「這位張兄氣焰逼人，非常人也！」又問：「敢問其名諱為…」張烈順口便答：「單名烈，字仲堅。」
劉文靜就拍腿，大聲說道：「這就對了！『烈』，勢如烈火。《尚書‧洪範》說：『五行之中，火曰炎上』──便有蒸蒸日上之意。字號又叫『仲堅』，就是居其中而堅穩不搖。張兄有此帝王的命格，來日必成就大事！不成為天下霸主，也可成為一方之王。」
張烈原本聽他說來稍感愉快，卻聽到最後一句，皺起眉來，平和問道：「劉兄是認為……在下將來僅僅成為一方之王？」
劉文靜微笑，擺手道：「張兄不必如此介懷……在下只是將自己所觀的結果一併告知而已。張兄雖有帝皇命，但若在中原之內，只怕大有人可一爭雌雄！」
在旁的程咬金一聽之下，大大的不以為然！聽劉文靜之言，不吐不快地朗聲道：「劉縣令此言差矣！這位張英雄談吐豪放、見識非凡、氣宇恢弘，當今天下難道還有可與之比擬的人嗎？」
劉文靜不認得程咬金，忽聽這大漢插嘴嚷之，轉頭看著李靖，一臉疑惑地示意。
李靖果真會意，便瀟灑一笑道：「『混世魔王』的率性豪語，劉兄今日是第一次見識到吧？」
劉文靜「哦」的一聲，就對程咬金拱手道：「閣下就是『混世魔王』程大王啊！久仰、久仰……」
程咬金大手粗野地揮一揮，道：「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老子倒想問一問劉縣令──中原內還有誰可以跟張英雄一較高下的？」
側近的秦瓊面露苦色，斜身手搭程咬金的肩，說道：「程老弟，我們是客，不得無禮啊！」程咬金聽多年摯友一言，「哼」的一聲便不再追問。
劉文靜哈哈一笑，讚道：「程大王果然如傳聞一般，說起話來不拘小節，真乃大丈夫、大豪傑！」接著就對張烈言道：「張兄，並非在下小覷您……不瞞您說，在下自見張兄第一眼，便認為張兄非池中之物。只是在下三年前曾見過一人──這人雖年少，卻神武豁達，又機敏超絕，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人！」
張烈眼睛一亮，凝重問道：「不知劉兄所說的是何人？」
劉文靜閉目娓娓說道：「此人乃本州守將之子，名為『世民』，字面上便有『濟世安民』之寓意。他面容清新，色如甘泉──泉，白水也。五行中水曰潤下，上善若水、廣施甘霖、滋潤萬民。」睜眼炯炯斷定：「其命格廣霖潤民，加上名字有濟世安民的涵義存在……剛好與屬火的張兄針鋒相對，甚至於剋之，恐怕張兄難以與之爭其中原寸土！」
張烈聽來身子為之一震，簡直無法置信！卻又聽劉文靜說道：「張兄若是『炎帝』，而世民公子便是『泉皇』──泉皇、炎帝，命理相剋，無法抗衡……」
「碰」的一聲，程咬金突然翻案而起，大聲罵道：「他媽的！根本是鬼話連篇──」李靖、秦瓊見狀，立刻上前制止、排解。
「程兄，用不著動怒啊？」
「程老弟，你這樣太失禮了！」
程咬金喃喃罵了幾句，又在李靖、秦瓊的勸導下慢慢平息。
只聽張烈驀然朝天大笑，笑中似帶有不服氣之意，堂下眾人皆為之驚色不語。
笑聲一止，張烈便向劉文靜拱手求道：「張某亦懂觀相，思見其郎君，還請劉兄迎之前來，好讓我開開眼界！」
劉文靜慨然一笑地道：「張兄實在夠豪氣！既然您執意想見世民公子，我這就命人去約他今夜前來本縣的『回雁樓』，大家杯酒言歡一番──那位世民公子可是很欣賞如張兄這樣的豪傑！」
「過獎、過獎……」張烈笑著，神色間卻透著微微的憂慮。
※※※
酉牌時分，張烈、李靖夫婦、程咬金、秦瓊一行人都同在晉陽縣內最大的酒樓「回雁樓」──除了劉文靜正前去迎接世民公子外，其餘人皆在樓上恭敬盤坐著，靜候著那位傳聞中「天人之貌」、「大帝之象」的世民公子，不出任何聲響……唯獨程咬金一人不停打哈欠，嘴裡又一直碎碎念，顯得十分浮躁。
「程兄，何必賭氣呢？」李靖打破沉默，笑嘻嘻問著程咬金。
程咬金火冒三丈，罵道：「他媽的！老子看那劉文靜一副江湖術士的模樣，自以為是地胡亂測命……陰陽怪氣，極不舒暢！」
李靖苦口婆心地勸道：「哎呀！我這位劉兄略通陰陽之說，他只是道出自己對張三哥與那李公子身上所判斷之命相罷了。人家只是說說而已，你何必認真呢？」又道：「再說……劉兄測的是張三哥，又不是你──張三哥本人也並沒怨什麼！你這又在氣什麼呢？」
程咬金則大聲道：「我初時見著張英雄，便崇敬萬分！張英雄又不以我這等匪類卑鄙，更給予賞識、激勵之舉……使我……使我立馬認定張英雄正是自己應該投效的君王……」聽他說得熱切，明顯對張烈之推崇非比尋常。
張烈則欣然一笑，對程咬金說道：「承蒙『混世魔王』如此看得起……在下實在承受不起啊！」
直腸子的程咬金連聲表示：「不，這都是在下的肺腑之言──張英雄在我見識過的眾人之中，是僅有的王者！像我與秦大哥之前跟的李密、王世充等人，皆沒有如張英雄這般的氣概！」
一向沉靜寡言的秦瓊，此時忽應聲開口：「雖說我不大看好程老弟剛才對劉縣令的無禮之舉……不過叔寶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不瞞張兄──在我們跟隨過的群雄裡，還沒有像張兄這樣，竟有渾然天成的王者之風。」
張烈抱拳謝道：「兩位過譽了──」
李靖則開朗地笑道：「哈哈哈……沒想到張三哥如此備受愛戴啊──真讓小弟瞧的真是快哉！」
張羽塵也喜道：「能與張三哥結交，是大妹的福氣！」
張烈聽了揚聲長笑，眾人也隨之一同暢笑。
「見各位如此大喜，使劉某感動萬分哪！」
忽有語聲甫至，只見劉文靜上樓而來，熱誠陪笑。程咬金「哼」的一聲，仰望頂上覆海（即現代所稱的「天花板」），似乎無視劉文靜的歸回。
李靖為免再生尷尬，趕緊笑迎：「原來是劉兄回來啦？世民公子呢？」
劉文靜笑容可掬，稱道：「馬上便到！馬上便到！」才剛語畢，就聽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正踏階而來。
踏聲愈來愈近……就見一名不衫不屢、裼裘而來的少年──他的膚色白皙淨澈，劍眉星眼，神氣揚揚，貌與常異。
那少年雖衣著隨性，全身上下卻散發出一股尊貴之氣！他的眼神透著五分剛毅、五分柔慈，彷彿不畏於天下任何強者，卻又能恤於天下任何弱者！他整個人所展現的氣態，猶如大度汪洋，能包容天下任何事物！
少年的風采都讓現場所有人驚艷不已──劉文靜方才在外只是遠眺他前來，現在如此近看卻只覺敬意叢生。李靖夫婦也為之動容，大感眼前少年非等閒之輩。原本心存成見的程咬金，如今竟瞧的呆若木雞一般。文靜的秦瓊亦被少年所吸引，眼盯著、口張著……似乎有所讚嘆之意。
然而眾人所感震撼的劇烈，都莫過於張烈──他默居坐末，見到如此少年，心頭就像被棒碎一般，竟莫名地死了！
「吾……不如他！」張烈瞬間閃過這念頭，先前那股不服的傲氣，一幌眼竟消散成空了！
炎帝、泉皇，此時際會，卻高下立判！
※※※
「劉大哥，這位便是張英雄嗎？」
這名少年就是李世民，太原州將李淵的次子，年方二十三──也正是被劉文靜譽為「泉皇」的男子！
此時的他向張烈一揖，道：「如此威貌、如此氣態……果然真如劉大哥所說，是一位頗具霸王之風的豪傑──世民在此致敬了！」接著卻深深鞠躬。
張烈見李世民如此彬彬，卻隱約散發出一股龍氣，認為眼前之人並不必這般謙讓。
張烈也拱手回敬道：「過譽了……閣下也是──氣度翩翩、風度瀟灑，不失為一名少年英雄！」
「張英雄謬讚了！」
張烈、李世民二人相視一笑，不語半晌。
「請！」
「請！」
二人都爽快的坐下！其他人當然也隨之附和，開始點菜、叫酒，準備開懷暢飲一番──
※※※
李世民看一看李靖，拱手道：「今日再見李大俠，實在是莫大的榮幸啊──三年前曾看過李大俠一面，卻無暇長談，讓小弟頗感些遺憾……」李世民接著拿起一小杯酒，喝了一口，再繼續道：「不想如今李大俠再臨太原，轉眼間竟成了家父的護衛了？世民剛得知著實又驚又喜……正巧劉大哥遣人來邀小弟一飲，又聽他說您會在場，就急著來再見您──因此倉卒出門、沒什麼打扮，以致服飾簡陋……若有失禮之處，小弟在此賠罪個不是！」
李靖抱拳回道：「李公子太客氣了！公子豪放不羈、天真爛漫，稱得上是一位真君子啊……」
李世民嘿嘿一笑，舉杯直聲道：「見笑、見笑……」如此態度，雖看起來隨隨便便，卻又不失禮態。
李世民目光移到秦瓊、程咬金，捧著酒杯向二人說道：「『賽關羽，競電劍』秦叔寶、『混世魔王』程咬金…二人的大名可說是如雷貫耳──世民今日能見到二位，真是三生有幸……小弟在此敬你們一杯！」
秦瓊、程咬金同時急忙持杯回敬──本來力捧張烈的程咬金竟也開始對眼前這名不凡的少年生起敬畏之心，甚至撼動著張烈原先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李世民又一睽張羽塵的美容，讚道：「李夫人真是美若天仙、傾國傾城啊──李大俠能娶到像夫人這般花容月貌的妻子，肯定讓天下人瞧的煞是羨慕啊！」
張羽塵嫣然一笑，回道：「李公子過獎了……其實妾小公子幾歲，公子大可不必稱我為『李夫人』，叫我『羽塵』就行了！」
李世民當即搖首，朗聲道：「不敢！尊夫幹下『激楊素』、『鬧京城』、『除夜賊』等事，可說是藝高人膽大──您既是李大俠的妻子，世民自不可怠慢，還是必須稱您為『夫人』。」
張羽塵微微頜首，然後轉頭頭一望身旁的李靖，李靖亦對應相看，二人雙眼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對方。
李世民忽然一問：「劉大哥，這附近應該並無閒雜人吧？」劉文靜微笑答道：「公子放心好了！文靜已包下整棟『迴雁樓』了──酒家今晚只做咱們的生意而已……他們一律不接其餘顧客。」
李世民一臉謹慎又問：「你探查過周圍了沒有？可有王威或高君雅的人潛伏在附近？『迴雁樓』的人可靠吧？」
劉文靜「嘿」的一聲，自信道：「這幾年李將軍對王高二人假意巴結慣了──他們早已怠惰了對李家的監視，目前正在驛館閒著呢，整日沉迷著美酒佳餚呢！至於『迴雁樓』的人……這邊的掌櫃與我已是多年的熟識，他也極為贊成咱們之舉，絕不會出賣咱們的！」
李世民點點頭，道：「好！」語畢，就乾了一杯酌。
李靖、張烈等人皆感奇怪──李靖先行發問：「李公子與劉兄為何特地包下這『迴雁樓』？又顧忌旁人窺聽？莫非有什麼大事、不得外揚嗎？」
李世民瀟灑一笑：「李大俠果然一點就中！立即猜到小弟今日要談的是大事……」眾人又看李世民豪飲一酌，接著見他臉色凝重，看來要吐出什麼驚人之語……
「世民近日要勸我父親盡快起兵！」李世民緩緩道出，在場的五人皆是一愕，只有劉文靜一人含笑以對。
「公子此言當真？」秦瓊連忙一問。
「當真！」李世民雙目閃耀著光芒，顯然極為認真。
劉文靜這時講明：「公子早就等這一日很久啦……而劉某與裴寂等人也一直在策劃著這件事。」
李靖咳了一下，便問道：「敢問公子與劉兄等人有何計畫？」
李世民道：「世民會命人做封假信，跟家父說這個是王高二人勾結突厥的密信……」
劉文靜「咕嚕」乾了一杯，拍案暢快道：「咱們打算近幾日勸李將軍以此為由，先將王威、高君雅這兩條狗收監為妙！」
李世民接著道：「然後，我們再製造突厥進犯太原的假象。到時候王高二人百口莫辯，家父便有藉口除掉他們，免除後患！」說完，喝了一杯。
劉文靜自信滿滿地道：「到那時候，我會出使大漠南北那邊的突厥，說服該族長始畢可汗──他亦對楊廣的好大喜功、連年征戰深感擔憂，成天都懼怕楊廣總有一日會打到他們那裡去──所以咱們那時去與他們交涉，便如雪中送炭，始畢可汗必定會在我們的反隋大業上支持咱們的！哈哈哈──」笑完，飲了一樽。
李世民又續著道：「始畢可汗擁兵十萬，我父親這多年來募兵也大約已有十幾萬的兵力……兩者合一就成了二十多萬的雄兵，現今各地的隋軍又猶如一盤散沙，我方占有極大的優勢。之後，我與大哥（李建成）再一舉奪下西河郡！那兒積糧豐饒，適合供為補給，足備今後伐隋的戰役。《孫子兵法》上也說過：『故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梧二十鍾；芑稈一石，當吾二十石。』」
李世民接著會心一笑，又喝了一口，倏地起身！再把酒杯猛力一摔──「吭啷」的一聲當場碎掉，眾人皆被李世民此一豪舉不禁為之一震！只見李世民舉頭仰天大笑，顯得何等的氣派啊！
飲數巡，李世民與眾人相談甚歡，年少俊朗的他談吐極具見地、又不失異彩，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李靖聽完李世民與劉文靜的計畫，深覺二人所言頗有孫武的兵法神韻：「計利以聽，乃為之勢，以佐其外。勢者，因利而制權也……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好計、好計！」又認為：「李公子年紀輕輕，便如此了得──不僅通曉兵法、分析獨到，還懂得知人善任、適時採納劉兄的計策，貌似有皇者之風！」
忽聽張烈直呼：「哈哈哈……世民老弟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啊──簡直如當年魏武之曹孟德啊！」
李靖聽張烈稱李世民為「老弟」，就表示說張烈已將李世民視為兄弟一般，而非僅勁敵而已，當下內心放下了一顆石頭。
「不知世民老弟可有顧慮到隨時可能崛起的群雄？」張烈正色一問。
李世民閉目沉吟，徐徐說道：「三年前，河南有翟讓、徐世勣、單雄信等人起兵，人稱『瓦崗軍』，於鄭州、商丘一帶相當活躍，隨時有機會興起……還有竇建德，雖說他助孫安祖起義失敗，但此人不屈不撓、且具謀略，目前又跟隨高士達在清河一帶持續反隋。不過，我知高士達為人氣度狹小、生性多疑，不出幾年他必因忌憚竇建德的才能而漸漸不敢重用他，逼得竇建德只有自立一途，到頭來也會讓竇建德自己起兵，而且其勢力肯定遠大於高士達……」
說到這裡的同時，他已又坐了下來，持續闔眼緩緩道：「『盜中霸王』杜伏威、『吉羊神刀』輔公祐，這對結拜兄弟在長白山落草為寇，自稱『浩天寨』，產生出一批不容小覷的勁旅，人數上可遠勝『魔王寨』數倍，也是一大頗具威猛的勢力；羅川令蕭銑，是昔日南朝後梁宣帝的曾孫，表面上看似忠隋，但根據細作稟報：他一直都有『復興大梁』的心願。他韜光養晦已久，等實力充裕、時機成熟，必定大起；『大隋太師』宇文述，智謀雖不如司空楊素，但武功超群、勇猛過人，故世人稱之：『文有楊素、武有宇文述，天下雙絕也。』……以上等人是未來群雄中最具威脅，其他雨零星散、中乾外強的傢伙並不足為懼、也不值一提！」
眾人聽李世民分析講來，皆震驚八分──觀察天下大勢已久的李靖、張烈、張羽塵、秦瓊，四人都知道李世民所言不虛，甚至極有道理；四年來什麼都不怕的山大王程咬金，卻一直對「浩天寨」畏懼三分、不敢惹之，所以此刻的他……打從心底也不得不佩服李世民的高瞻遠矚！
更吃驚若木的傻樣，都莫過於劉文靜──劉文靜一下子回過神來，狂喜道：「公子，我今日剛好要提醒您這些事……想不到我尚未開口，您竟早已了然於胸啦？」
李世民淺淺一笑，道：「這沒什麼……既然決心起義，就必定先關心天下目前的局勢。」卻嘆口氣，面有難色地說：「而這點亦是我頭痛的地方──一時之間尚未想到萬全之策……」
李靖嘴角上揚，自信道：「公子大可不必過於憂慮！靖有些淺見，可供公子參考──」李世民大喜，便道：「李大俠請說！」
李靖雙手環抱於胸，肅然道：「靖只是有個大概的構想──目前勢力最小的隴西薛舉，薛家富有，所在的金城也相當堅固，因而招攬到不少豪傑之士，勢力正有進展……可是聽聞薛舉生性殘暴，頗有昔日楚霸王項羽的陋習，因此靖料他必無法得民心，能得到的支持有限……但基於他雄厚的財產、城池的堅實、豪傑的賢能，李大將軍可先吞併他！歸己所用，就有了對抗其他勢力的資本。」
「嗯，好！瞬間消除世民心中不少烏雲……世民小看薛舉勢力不大、性格不親民，卻忽略他的資產與城池啦！哈哈哈──」
再來，張烈突然發言：「張某有一言欲明……不知李公子欲聽可否？」
李世民毫不婆媽，甩手一擺直道：「張英雄的高見，世民願聽聞其詳！」
張烈恭謹地道：「不敢！張某是想建議……暫緩三年再起兵為佳！」
眾人聽了都是一愕，以李世民、劉文靜尤甚。
李世民卻靜如清潭，恭敬問道：「張英雄可繼續說，不必有所忌諱！」
張烈作揖為先，再道：「正如公子所說，這亂世將會有梟雄興起，其中幾名正在醞釀實力……現今隋軍渙散、部分勢力零散，但光是方才所提的那些人，要一次擺平群雄、滅掉大隋，絕非易事！太早起兵，反而大樹招風，恐成隋狗與群雄的靶心。」
李世民點點頭，凝神不語繼續聽張烈說：「因此，張某想勸公子與李大將軍先不必躁進，按兵不動、靜觀其變、養兵再蓄……約過三年，兵力可達四十萬左右。到那時之前，那群梟雄鋒芒畢露，世民公子可與李大將軍思量到更多應變措施，同時也積蓄到可掃盪天下的一股力量──三年後，掀起風雲！」
李世民嘟口愣住，顯然對張烈之見讚嘆不已！
劉文靜卻一副不以為然地道：「可這麼一來，難保始畢可汗那邊也願意等上三年，現在人家懼隋之心正盛，搞不好他們的反隋之意會因時日已久而有所變異……」
張烈從容笑道：「劉兄大可不必擔憂太多……不用著你們去找他們交涉，他們目前就正打算躁進──據張某所知，始畢可汗正集結著人馬南下，兩年之內必會有所行動！然而，他們此時進攻還討不得便宜……那些梟雄，如今力量尚未成熟，又見前面幾人叛變失敗，暫不敢妄動；反之，他們表面上仍對大隋示忠，並援助大隋抵禦始畢可汗的大軍，掩飾他們的謀反之心。」
劉文靜面色轉驚，喃喃道：「這麼一來，那始畢可汗不就……」
張烈接道：「他將會元氣大傷，需要二、三年的時間才能再起！」
劉文靜又起疑，問道：「若是始畢可汗沒躁進呢？就算他真的南下，亦未必會損兵折將吧？」
張烈微笑道：「張某久居西域多年，早已知道始畢可汗這人性情急躁，容易沉不住氣，所以他近期必會南下！而那群作表面工夫的勢力也不全會隔岸觀火，還是有人為不惹人生疑，而積極為大隋禦敵……再者，始畢可汗性急，犯了兵家大忌，必會在這些援軍的防禦之下大大挫敗！」
劉文靜聽完，疑慮消去大半，再不發言。
這時李世民又問：「請問張英雄……若始畢可汗在兩年之內南下，那世民該當如何？」
張烈食指一立，認真道：「你們也要隨群雄抵禦突厥──一來藏住反意，二來你們原本就是盡責據守。但是，只需稍派些許兵力，不須太過投入，如此能保留實力、免得鋒芒畢露……反正有其餘勢力的人馬合力抗敵，就算太原軍隊所派兵力不多，亦能成功擊退突厥。」
張烈舉杯乾了一口，笑道：「三年後，已然元氣大傷的突厥，到時會復甦到一定的程度……雖很難復原到十萬雄兵的氣魄，但也足以構成一大助力，也不易有中途倒戈的風險；更何況，那時已增至四十萬兵力的我方，選在那個時候去跟始畢可汗交涉，才更稱得上是雪中送炭啊！是不是？哈哈哈……」
李世民看著張烈悠長而鈞威的大笑樣，竟也隨之起舞大笑。
炎帝、泉皇，不到半個時辰的交談……少了些較勁的意味，卻反多了幾分同心協力的交融！
而後來的情形正如張烈所料：一年後，值大業十一年（紀元六一五年），突厥之王始畢可汗領數十萬騎兵南下。隋煬帝在雁門被突厥軍包圍，趕緊派人去找始畢之妻，也就是多年前送往突厥和親的族妹義成公主，向她求救。得知兄長的求援，公主遣使告知始畢「北邊有急」，加上隋朝援軍相繼抵達，始畢在九月撤圍，大敗而歸……是為後話。
創作內容
小說作品 (1)
